(第二节)
无聊透顶过了许久,终于看见远处闲庭信步,迎着恶毒阳光走来一个中年人。易铭再看了看,正是李千秋,只见他约莫五十几岁的样子,身材不矮、身形偏瘦。他长发蓬松大致及肩,在太阳暴晒下,白皙的脸颊早已大汗淋漓,而头上仿佛顶着一团发泡了的紫菜。易铭觉得好笑,人到中年,时值盛夏,这样蓄着长发,乱糟糟、臭烘烘别提有多难受。他以为李千秋简直就是自讨苦吃,反观自己,理了个平头,虽然烈日当空,不见得清凉多少,但起码心情上也要爽朗一些。看见李千秋大热天里这样捂着活受罪,让易铭认为这家伙是不是心理有点不正常。
李千秋走到易铭跟前,只说了一句:“你来了。”算是打了招呼,再无他言。易铭无语,只点点头,朝一边努努嘴,看着那边发烫的石板,意思是叫李千秋去坐。
李千秋笑了笑,在易铭对面盘腿坐了下来。问道:“如何?今年的预言应验了吗?”
易铭又点头,随后问道:“这是为什么?我是说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怎么知道今年要发生伊拉克战争?”
李千秋又笑了,答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察的神仙,天上的事情知道大半,地上的事情我全知,所以自然什么都知道。”
易铭见他依然故弄玄虚,就说道:“我不相信你有这种能力,你那些事情不过是凑巧而已!”
李千秋也不生气,却说道:“凑巧?你有本事凑几个给我看看。”
易铭听罢,竟无法回答,因三年以来,李千秋说的那些预言,毫无例外都一一应验,并且从未出现错误。所以即便是凑巧,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如此玄乎。
于是,易铭转而说道:“就算我相信这是真的,那我问问你,你是怎样办到的?你去年说过,要告诉我实情,你还记得吧?”
李千秋一时不答,抬头望了一眼天上,那太阳耀眼,李千秋只得眯着眼睛,说道:“那是当然,但有三个条件,你得答应我,我还要你发誓,你必须坚守这个秘密,轻易不要告诉其他人,如若不然,这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易铭想了想,说道:“这个不难,我这人嘴巴子本来就紧。”
李千秋听了又笑了,却说道:“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算了,我说正经事。我的第一个条件是你要放弃你现在的生活,将身边的事情安排好就跟我走,如果你答应,咱们明天过后就出发。”
易铭边听边想,他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只要能够去,却不介意天南海北,只差月亮上都敢去。于是,易铭点头答道:“这个倒不是问题,我只关心你要带我去哪里?要去多久?”
李千秋说道:“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条件了,那就是你只管跟着我,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能中途反悔,我只能说那地方说远又不远,时间说长也不长,但起码要好些年的时间。我让你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就是这个原因,你想想看,这个条件能不能克服?”
易铭并未多想,他只是一念之间,想到了父母兄弟,但就只是转瞬之间而已。易铭问道:“我跟着你走了,能得到什么?”
李千秋想了想,说道:“你跟着我,可以保证将来你的日子过得比现在有意思得多,这点就有足够吸引力了。”
易铭未及多想,只内心认同了。
李千秋继续说道:“至于这第三个条件嘛!我要你承诺,不管将来你有多么了不起,你都要回来,就找个普通的女孩子,成家立业、平安度过此生。这点你能做得到吧?”
易铭还是不可避免想了想,就李千秋这第三个条件,如果能行,不正是易铭内心盼望的么!他这一些年居无定所,假如能够在这里安个家,讨个老婆,有一份稳定的职业,岂不让人艳羡。
所以易铭自然点头允诺下来,听李千秋说完,易铭就问道:“就这三个条件?没了?”
李千秋答道:“是,就是这三个条件。”
易铭就笑起来,继而说道:“这有什么,我都能做到,你看你,就这么点事搞得我紧紧张张的。”
李千秋见易铭一口应承,却叹了口气。
易铭又说道:“你放心,我今天就安排好,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想回趟老家看看父母,顺便道个别,行不行?”
李千秋点头认可,易铭接着就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后天我在哪里等你?”
李千秋答道:“这个你不管,我会找到你的。”
易铭问道:“那好了,你说说,我们要做什么?还有,你的那些预言是怎么回事?”
李千秋看了易铭一眼,说道:“你忘了我的条件了,你不能问,我也不会回答,至于这个秘密,我以后才能慢慢告诉你,但绝不是现在。”
易铭听罢,欲言又止,感觉李千秋说的,多少有些虚幻缥缈、不切实际。他看了一眼山下,突然想到一事,就说道:“我不相信你真的能掐会算,你要是行,你该知道今晚彩票的中奖号码吧?你讲讲,放心,我不买,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
李千秋犹豫片刻,却还是拿出纸笔,悉悉刷刷,写了一组号码,却说道:“你应当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你不可能知道的。”说完,将那张纸条递给易铭,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李千秋远去背影,易铭想起刚才两人的约定,心里并不太在意,所以根本就没有看重这件事。他在山上躺到了中午,饥渴难耐,就下山去路边巷子里简单吃过饭,又到“西西弗书店”里边看书。吹了几小时免费空调,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一本书没看上,扭头就出门,就去公司签了个“离”,见了一眼老板娘,算是又上了一天班。
易铭的工作就是这般无聊,我们都知道他只是在混日子,当然他也想找个好点的工作。但是,考虑到他那令人惊讶的文化程度,适合他的工作就只剩下去做苦力。但易铭不愿去卖力气,像他那些老乡,起早贪黑累了个半死,也换不来几个钱。
易铭早先花钱买了张假文凭,这学校在省内赫赫有名,他就拿着这张文凭,不停的去应聘。
好几次,几家像模像样的单位录取了,然而对易铭的文凭稍作核实,就不禁大失所望。易铭不等人家说什么,自己主动告退,他先将人家炒掉了。当然,非法使用假的文凭,这种伎俩很轻易就会被人识破,但没有人会深入追究的,所以就是被识破而已,大不了这家玩完了,不影响在下一家厚着脸皮继续使用。
只有丰哥信以为真,真把他当做大学生人才,初次见面,就问易铭愿不愿意推销天花板,易铭说愿意,丰哥就让易铭第二天开始上班,任何考察、考试、试用程序一概的不要。
当时代衡量一个人的能力是以文凭的时候,易铭的苦恼就来了,易铭读书时,家乡那所学校太差,学生浩浩荡荡几大百号,一年也考不上一个两个。到了易铭那届,则是全军覆没,如同是麻将中的白板,只有个框框,里边任何值得一提的内容都没有。班主任老师见了易铭,就说第一名都差了好多分,自己都觉得是在误人子弟,也实在丢人。易铭不怪老师,易铭学习本就不出众,在班上排二三十名开外,所以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轮到他。
易铭小时候没有什么堂而皇之的伟大理想,最早他想当一个成功的农民,种玉米水稻红薯土豆高粱,还多多喂些猪,喂条大狗,娶个干活不要命的老婆。他觉得这样的话,日子也可以过,就像他的那些邻居。后来这种愿望随着出了学校慢慢开始实现,他累死累活干了一年,发现种田伺候土壤修地球,简直是天下最有难度的工种,累的你要死要活……。
易铭租住的房子在城市边缘,随着城市建设日新月异且以空前速度膨胀,这边缘其实离市中心已有不小距离了,只交通尚还方便。房东不知何故把他房子整个儿租给了一帮搞传销的哥哥姐姐,易铭起初不知,只贪图租金便宜,待交了半年租金才意识到上当。但房东死个舅子都不退,易铭知道时已无可挽回,好在离自己上班地方不远,虽然悔之晚矣,也只好将就着住下了。
易铭闲暇会时不时听那帮搞传销的讲课,还随着一起大声唱歌,多是青春美好励志一类,有时还帮着他们做一些其他人的“功课”。他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当他混不下去身上没有钱了,可以免费在他们那里吃上几顿饭。当然话说回来,这油水实在少得可怜,恐怕还存在饮食安全的问题。但不管怎样,大米管够,可以勉强充饥,这在认识一个叫安娜的女孩以前他常常这么干。
这帮传销大哥大姐对易铭总体还算友好,可能是看到易铭失魂落魄、穷极潦倒的样子,认定没有多少发展价值。又见易铭对他们那一套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开始时还重点灌输了几回,假以时日,见易铭无甚觉悟、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再也没有心思动员他入伙了。只不过大家租住的房子挨在一起,彼此算是邻居,三不两时还走动走动。易铭住在一楼靠西方向上最边上的那间,而他们则住在一层的其它房间,当然还有楼上二三四五层。易铭那间房租每月几十块,还算便宜,可能正因为便宜,楼上楼下,都住得满满的,全是些彷徨无助又自以为是的家伙。
易铭从市里到公司然后回到住处,已是傍晚了,又草草地煮饭吃过,喝了一瓶啤酒,楼上左右的那些家伙还在“授课唱歌”,易铭心里很鄙视。
正不知怎样打发时间的当头,电话突然就响了,原来是婚介所的电话。易铭这才忽然记起,今天晚上是要赶往“红娘”婚介所去的,早些时候就接到“红娘”婚介所杨姐的电话,说是今天有个女生不错,正好有空,她说不知道在人家面前说了多少易铭的好话,人家才同意先见见面,已经约了,让易铭晚八点准时去赴会。
原来易铭不久前在“红娘”婚介所交了八百元,成了个VIP会员,按照杨姐介绍,凡是VIP会员,一直会负责到底。就是说你一天不结婚,她们就有责任一天为你操心,包打全场、终身服务。且如有登记在册的女生有空约会,她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易铭,自登记以来,易铭在这儿约会了不下十几回,杨姐她们很是高效。
这其中易铭中意的也还多,对易铭感兴趣的也不少,虽然后来大多对易铭望而却步了,不管怎样,易铭还是对杨姐她们非常感激。这杨大姐也英雄不问出处,只对易铭印象较好,至于易铭的其他情况,比如职业、收入、家庭背景等等,也不详加调查,就任凭易铭胡扯乱编,她********只管撮合。这杨姓姐姐可能认为举凡是男女,只要认真增进了解,都可培养出感情,她天生就是红娘再世,唯恐世上存在着孤男剩女。
应当说这回这个女孩是不错的,略有一分姿色,个儿较矮,皮肤姣白,看样子准备充分,明显精心地化了妆,看得出来对此次会面抱有期望。这女孩子人也热情,又健谈,只是身材有些横向发展,让易铭感觉美中不足。虽然如此,易铭还是叫了一盘水果,一碟瓜子,还给女孩一罐椰汁,自己喝着红牛。灯光是暖色调的,有音乐轻轻响起,两人坐在一个小包间里谈了好一会。
包间按小时收费,不是太贵,但坐的久了,易铭不自觉掂量掂量自己还有多少钱,骤然意识到下月工资还早,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
女孩见易铭东点西点,很是舍得花钱,就一再劝说易铭没有必要浪费,再三叮咛少要一些。易铭听罢,颇为感动,他在一本“爱情指南”似的杂志上读到过,说初次见面的女孩让你少花钱,就好比是在说:我对你有意,所以我才愿意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
那女孩真是健谈,看样子对易铭真的很满意,所以就不停说着她的过去,当然主旋律是情感经历。比如她不断讲到生命中的每一个男友,这让易铭内心有点难以接受。当她说这些时,感觉很无所谓、很不在乎,对此缺乏严肃认真的态度,感觉就像小孩在玩儿过家家似的。并且在她心目中,都是别人对不起她,她自己没有错,当然即便有错也不过多提及。这样十回八回,感情一再破裂,她又不总结提高,易铭感觉这样发展下去,自己也会成为她生命中又一个过客,又会变成她的新的一段谈资,当然仅仅是过客和谈资而已。
于是易铭认为这女孩有点滥情,绝不会适合自己。易铭搞不懂,怎么这些女生不知道这样的常识:当男人在可能成为自己女友的女孩子面前谈论前女友如何如何,无疑是对眼前女孩子的极度漠视。换了女孩子这样子干,则无疑是对男人尊严的摧残。可惜时下流行这些可笑的交流方式,她们或许认为新新男人会心安理得地接受,真是大错而特错!易铭知道,他和这女士缘分已尽,不可能有什么善果,因而是时候结束谈话了。
终于会面结束,女孩仍旧意犹未尽,很自然地挽着易铭手臂,似乎想让易铭陪着街上逛逛。但易铭支支吾吾、闪烁其词,一阵地瞎编乱造,推说有事在身。那女孩无可奈何,只好和易铭互相留了电话,但易铭根本没有打主意想把人家的电话记下来。女孩一再说:“给我打电话,我明儿有空,你可记住了。”然后女孩刚转身离开,易铭就决定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