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那郡主方才出门,易铭无意逗留,也转身往外走,唐方一步不离也跟着。余下那些男男女女,早教那位太监,集中起来,声色俱厉训着。
才到门口,锡兰还在,见了易铭就跑过来,笑着问道:“爷,见着了吗?”易铭无比失落,只点头不语。锡兰见状,不明就里,又问道:“爷,奴婢没有骗你吧?”易铭想了想,苦笑着还是摇了摇头,那锡兰更加不解,关切问道:“怎么了,爷……。”
易铭不等她说下去,转而却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我饿了,走,有没有饭吃?”
锡兰不曾想易铭说这个,迟疑一下,说道:“爷,方才奴婢早去问过,还真是准备好了,原本郡主也要赏光的,只是不知何故,却叫人带了些走了。”
易铭听罢,说道:“不提她也罢,有她在,咱们饭也吃得不痛快。”
锡兰不敢说什么,只又笑了一笑,易铭看了她两眼,瞬间发现,就锡兰此刻眉目传情的魅力,也比那要死不活的郡主强多了。
几人回到住处,午膳已摆好,照样是九九常席,整整八十一个大菜,易铭腹中空空,窸窸窣窣,均尝了个遍。那屋内服侍着的,连唐方、锡兰在内,却不动碗筷,站在一旁吞口水。
易铭正吃得顺口,身旁那位毕公公,问一旁小太监道:“郡主还没来吗?”
那厮答道:“回话,奴才方才看过,正下在兴头上咧,一时半会儿,恐怕不算完。”
声音虽然小,易铭却听得真切,于是问道:“谁呀?”
那罗公公凑过身子,答道:“爷,还有平宁郡主呢!这会儿正与滕公公下棋,都下了大半天了,还、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那唐方听了,却说道:“胡闹。”
易铭诧异,问道:“谁?郡主吗?郡主不是早就走了?”
罗公公答道:“爷,走的是安国郡主主,平宁郡主随安国郡主一道来,却不走了。”
易铭内心惊讶,可见一斑,他忘了吃饭,筷子也掉了,却浑然不觉,看着唐方,问道:“你们是说有两个郡主?刚才走的,不是你家小姐呀?”
唐方听了,答道:“是呀!爷刚才所见,正是我大周长郡主,大王赐婚彭大将军世子,就年前大婚……。”
易铭知道,原来自己张冠李戴,认错了人,怪不得这个什么长郡主不生眼看唐方,原来人家并非父女。自己先入为主,以为就这郡主对唐方多有不敬,如此看来,还是自己疏忽了。
他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那么,还在这里的那位才是唐家小姐,想到锡兰说过的话,易铭又忽地来了兴趣,他饭也没心思吃了,将手里碗一扔,对着唐方说道:“你家小姐在哪里?还不快去请过来呀,菜都凉了。”
唐方得令,却诡谲笑了一笑,转瞬即逝,不过还是让易铭看到了。唐方答道:“我这就去叫她过来。”说完,转身就走,易铭急忙叫住,说道:“我也去。”说罢,跟着唐方就往外走。那锡兰想了想,还是跟了出来。
易铭、唐方及锡兰等人,出门左弯右拐,过了几处殿宇,来到一处僻静小院,才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女孩笑声。一行人赶进去,进了院子,前头唐方身形闪过,易铭就看见院内有或站或坐四人,均神情专注,看着石凳上棋局,以致易铭等人来到,四人都不曾察觉。那立着的两个侍女,年纪十七八岁模样,生得清秀可爱,易铭不自觉多看了一眼。面向易铭坐着的,则是那滕公公,此时眼光死死盯住棋盘,右手高举一子,看来看去,却犹豫不决,不敢落子。又走近了些,那背对易铭等人的女子,又嘻嘻笑了一声,说道:“公公贪吃冒进,以致这两块棋,不得兼顾,公公妄图打劫做活,只是劫材不够啊!”
易铭等人再走近一些,这女孩还是掩面偷笑不止,那滕公公及两个婢女,已然看见易铭几人,所以滕公公将手中黑色棋子,丢在棋篓子里,就站了起来。背对的女孩,方才转过头,看见唐方,娇嗔说了一句:“爹,这就要赢了。”然后满脸欢喜,将一双明亮而闪烁的眼睛,看了易铭一眼。然而只这一下,易铭心都酥软了,他呆站原地,脑子一阵迷惘,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女孩脸庞,生得极为标致艳丽,尤其那双眼睛,明亮而灵动,使人过目不忘。尤其笑时,眉飞色舞,娇妍万状。此女与思沅相比,气度风采,亦独具一格,不分伯仲,举手投足,又是另一番景致。易铭见她头挽桃心髻,发髻连绵交叠,三四个小鬟,向其左方微微倾斜。发髻之上,佩有湛蓝宝石,显得华贵而典雅。她身着无领无袖的对襟大红比甲,缀黑色两襟,内衬蓝绿色单衣,是为红巾翠袖,相得益彰。
易铭两眼,就一刻不曾离开此女,看的久了,那女孩自然难为情,眼色闪烁,只好移往他处。她一双手紧紧抓住唐方臂膀,并将身体也靠过去,然后又匆匆看了一眼易铭,说道:“爹,这位是?”
唐方自然将一切看在眼里,虽然觉得易铭直勾勾眼神,颇为无礼,但他知道,周文秀这样安排,定有深意,他作为大周臣子,不敢揣测大王意图,所以他只得将这些杂念放在一边,于是强作欢笑,探出右手,对这女子说道:“小莹,这位就是李三爷,往后你就多陪陪三爷,还不见礼?”
那女子听罢,又看了易铭一眼,见易铭依旧一双眼睛,就瞪着自己看。这女子不比思沅,其性情要开朗活泼很多,不似思沅那般孤傲不近人情,所以放开唐方,大大方方,行了个万福,说道:“小女见过三爷。”易铭一时窘迫,连说:“好好好!”却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只又手足无措看着这女子。易铭知道,眼前这位,才是锡兰所说的唐莹小姐,这下易铭见了,心里明白,果然天姿国色、不同凡响,怪不得杨明义那厮,也舍得用大片地方来换。
大凡被易铭看得恼了,这女孩大着胆子,对易铭说道:“三爷、三爷要下下棋吗?”易铭听了,言不由心,慌慌说道:“好、好,下棋……。”
唐方又是一笑,却说道:“还下什么棋呀!都饿半天了,走,先吃饭去,莫让三爷久等了。”
唐莹又娇嗔一声,说道:“爹,就等一会儿吧,我都要赢了。”
旁边滕公公,赶紧说道:“小郡主,这盘棋老奴已经输了。”唐方看了易铭一眼,也说道:“闺女,天还早着呢,一会儿再下也不迟。”听见唐方和滕公公如此说,这唐莹姑娘终于没了理由,意犹未尽之余,娇媚指着滕公公,说道:“好吧!等一下你可不许跑,咱们再来三盘。”那滕公公岂敢不从,赶紧答是不提。
唐莹姑娘挽着唐方手臂,丢下易铭,却前头要走,唐方不敢,请过易铭走在前面,易铭却之不过,走在前头,却有意无意,转身看唐莹,沿途绊了两个趔趄,方才回到膳房,那一干人等,还在傻傻站了等着。易铭心烦意乱,草草吃了些,那唐莹小姐,果然丢了碗筷,又奔棋局去了,易铭无奈,厚着脸皮,跟了去。留下这上上下下,又捡了他等残羹剩饭,吃了个饱。
那唐莹姑娘心中只有围棋,缠着滕公公,又下了几盘,易铭对此不精,又舍不得走,先只作壁上观,后来经不得唐莹邀请,坐下来对弈三局,只头盘迅速落败,于是叫让三子,依旧溃不成军,又叫让五子,棋局一度胶着,只怪易铭心思并不在棋上,所以一着未看清,白白断送局面,那一大块原本的活棋,叫唐莹连扳带点,施展手段,易铭见状傻了眼,棋死崩盘。这姑娘欢喜之极,将袖子也挽起来,不停笑着拍着小手,妩媚之极,易铭呆呆望着,竟看傻了一般。
等得这几局下完,天色将晚,那毕公公走得累噗噗,又是叫晚饭来了。及吃过晚饭,回到居处,只见唐莹姑娘,在锡兰陪伴下,到了西厢房。易铭一问方知,原来唐莹就安排住在自己西厢,她那两个丫头,随她一起,一并住了下来。
等到唐方走了,易铭赶往西厢,那唐莹姑娘,不见踪影,等得锡兰回来,易铭问过,原来这唐莹,又去秦风乐坊,练琴去了。锡兰话音刚落,易铭耳朵见,果然传来一阵深挚缠绵又清新明快的旋律,易铭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也不得要领,锡兰一旁却说道:“爷,郡主这《凤求凰》弹的真是绝了。”听罢锡兰介绍,易铭这才对上号,他脑子里顿时涌现这样的诗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易铭不知道是不是该赶过去,犹豫彷徨好一阵子,那锡兰一旁似笑非笑,立在一旁,易铭不想被她轻看,狠狠心回了屋内,又叫罗公公找了几本书,信手翻了,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随手丢在一旁。锡兰心细,又泡来上好绿茶并好烟齐备,易铭端着,狠劲喝了几开,打开烟盒,抽了四五颗,等了两三小时,那远处琴声,还在虚无缥缈,响个不停。又等了好长时间,却过来个太监,禀报说唐莹姑娘就那边歇息了。易铭索然无趣,只得脱衣上床,思来想去,都是这女子影子,怎么也挥之不去。到了后来,这唐莹姑娘形象,渐而变得模糊起来,思沅的模样,又占据了他脑海。这两个女子形象,不停变幻,直到又想起怡晴,方才又清晰起来。如是浑浑噩噩,想了半宿,终于睡去。
接下来七八天,易铭有意无意,总找唐莹说话,岂知这女孩态度,对易铭不冷不热,易铭没事套近乎,她对此更为谨慎小心,往往易铭问话,她只简单寥寥数语,虚与委蛇,应付了事。她那两个侍女,一个名为静香,另一个叫思敏。两个均聪明绝顶一般的,与唐莹同宿同起,亦步亦趋,走哪儿都跟着,片刻不离左右。易铭努力找机会与这唐莹单独相处,他尝试着试图打发走这两个丫鬟,可支走一个,剩下那一个却百般搪塞,各种理由,赖着就是不走,除非见到那一个回来,这多少放心方才肯去。易铭明白,这三个女子,私下定有蹊跷,枕头窝里被子里头,定下如此大计,亦未可知,只见防范自己,如同防贼。如此几回下来,易铭亦不得如愿,久而久之,易铭也只好将一腔怨气,都朝锡兰那儿招呼了。
又过了一些时日,易铭终于将这承天宫,游玩了个遍,山上山下,宫殿楼宇,水重山复,均览而无余。因宫门城墙,厚重高大,又有兵丁巡守,戒备森严,易铭熬尽心思,终不得出宫半步,时间一长,自然心烦意乱。那唐莹姑娘,却整天里东跑西跑,玩性正浓。她那爱好所长也多,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上山打鸟,下水摸鱼,无所不包无所不行。即便实在闲极无聊,总不免又往秦风乐坊,跳舞唱歌抚琴弄萧,举凡是个能出声的,都可玩上一阵子。对于易铭,不卑不亢,若即若离,偶尔见着了,万福礼毕,如若没有别的事,转身就要走。她这样敷衍了事,对于易铭那些心思做法,非是不知,只是佯装不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