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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的,尤珵美急得头上直冒汗。她从被子里拖出四岁的女儿曼曼,然后脱下了睡衣,给她套上了早就放在床头的衣服,把裤子给她穿上以后,曼曼的眼睛还是半眯着,她把袜子放到曼曼手里,轻轻拍拍曼曼的脸,说道:“宝贝,宝贝,自己穿袜子,我去给你挤牙膏。”
待到她回到卧室的时候,曼曼的袜子还勾着脚趾,她更加急了些,再不快点,这个月的全勤奖金都会泡汤了。她觉得那火气腾的一下上来了,曼曼平时的动手能力还行,可是一到早上的时候就有起床气,有时候是故意,穿个衣服慢腾腾的,像乌龟爬一样。她严厉盯着孩子,厉声叫道:“曼曼,快一点。”
那孩子觑着她的脸色,扁扁嘴,似是要哭,尤珵美更觉头大,给她穿上衣服,把她推到洗手间里。其实曼曼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很乖巧的,每一天早上就是她最抓狂的时候,都快把她的耐心一点一点的磨光了。
趁着孩子在洗手间还没有出来,她赶紧把自己收拾妥当,又洗了手,把早就做好的早餐摆上桌子。却听见门一响,李双楠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李双楠只比她小了一岁,二十六,单身,她是一个个性粗爽的东北姑娘,十分热情。她们在一起工作,由同租了这间公寓,分担房租。昨天晚上,李双楠上的是夜班,又加上月底盘点,十二点多,才回来,本该这个时候睡觉的,却把她闹醒了。尤珵美觉得十分抱歉,尤其李双楠还在打呵欠,她说道:“不好意思呀,双楠。”
李双楠摆摆手,不在意说道:“你们走了,我再睡回笼觉。反正今天不上班,怕什么?”她瞅了一眼洗手间的门,轻声说道:“我们公主还没有出来。”
尤珵美摇摇头,苦笑一下:“每天都这样,在里面待上半个小时。”
李双楠搓搓手,走到洗手间的门前,向着珵美眨眨眼,说道:“公主殿下,请问今天我们要什么样的发式?”
曼曼果然从里面出来,顶着一头绒绒的乱发,说道:“我要从这里编到这里。”从左耳指向右耳。尤珵美苦笑不得,曼曼虽然只有四岁,可最爱美不过,幸亏双楠有一双巧手,在她的头上翻出无数花样来。不像她左右只会扎个马尾,乏善可陈。
李双楠打发得曼曼十分满意,她在镜子里左右端详了一下自己,收拾妥当之后,才坐到餐桌前面。她挑剔看着桌子上的煎蛋,撇撇嘴,说道:“妈妈,今天,你把鸡蛋煎老了。”李双楠哈哈笑出声来。尤珵美却皱了眉,不知道她不过一个四岁的孩子,哪里来的讲究。尤其那一双眼睛,一点也不像她,半眯着眼睛,斜睨这眼前的煎蛋,一脸嫌弃,这样的表情像极了一个人。珵美顿觉火大,她拿起盘子,放到自己这边,冷着脸说道:“不吃拉倒。”
曼曼虽然年纪小,却也很懂得察言观色,急忙把住盘子,说道:“算了,今天就这样吧,下次要注意。”说罢,高傲的点了一下头,倒像是恩赐一样。
李双楠笑得前仰后合,她说道:“最喜欢看你们母女斗法。”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尤珵美拉着曼曼的手,跑出小区,穿过马路,又走了一段路,才走到公交站牌前面。还没有喘口气,公车已经来了,她又抱起曼曼挤上公车。此时正是早上上班高峰,公交车上的人挤得满满当当,她好容易侧着身,给曼曼腾了一个地儿,护着她,生怕被人挤到。幸亏曼曼的幼儿园离得近,只有三站路,珵美好不容挤下车,背上的汗已经是密密一层。w市靠海,此时还是二月,春寒料峭,一阵风吹来,彻骨凉意。她只是抓起曼曼的手向前跑。每天都重复的一样的日子,像是打仗一样。
看着曼曼进了幼儿园,她看了一下腕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打了一辆出租车,生生花了她十五块钱,只叫她疼得心里抽搐。
好不容易进了卖场,一路跑,上气不接下气。她在这家卖场干了三年,还是一个专柜的普通销售员,今天是促销的日子,部门经理昨天的时候冷着脸通知要早到一个小时的。上了三楼,看见其他的人早就换好了衣服,站在一起集合了,她更觉慌乱,急忙跑进了换衣间里,找到自己的衣橱,手指紧张地打了结,插了好几次的锁眼,才把衣橱打开。
等到换好了衣服,偷偷摸摸站到队伍的最后面,才用手拭去额头上的汗。部门经理刘丽丽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冷得像是冰原上的风:“尤珵美,迟到五分钟,按章办事。”
珵美的心咯噔一下,得了,这个月五百块的奖金没了。她积攒的力气一下子卸了下来,就像是一个拳手,积聚了全部的力量挥出了一记勾拳,却没有想到扑了一个空。站在她一边的同事舒芳安慰一样,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她才慢慢收敛了心神,刘丽丽的声音高亢,像打了鸡血一样,说必须完成多少多少的销售额,末了,又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家有没有信心?”
尤珵美嗫嚅着嘴唇,跟大家一起大喊“有”,冗长的训话终于结束,嗡嗡的尾音震颤一样消失的空气里,大家散开开始忙碌。
她的生活就是一地鸡毛。尤珵美把仓库的衣服搬出来,舒芳走了过来帮她的忙,压低了声音问:“今天早上又是为了什么?”
尤珵美苦笑:“还不是都一样。”
舒芳说道:“我看孩子老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也不是事,你也没有父母,没个帮忙的。我说你那前夫真的一点也不管。”
尤珵美在这里干了三年,人人都知道她离了婚,舒芳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别的珵美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不过今天早上,尤珵美一听到她提到前夫,心里不由哆嗦了一下,她低了头,有一些犹疑,说道:“我们离婚的时候,说好了孩子归我。”
舒芳还在絮叨:“那你公公婆婆呢,也不管管孙女。”
尤珵美顿觉一阵头疼,她简短回到:“他们都死了。”
舒芳有些目瞪口呆,看着她的脸色也不说了,急忙和她把衣服搬出来。
卖场里永远亮着白炽灯直映得尤珵美的脸色苍白如雪,只有唇上的一点亮晶晶的唇彩显出一点生气。工作的间隙,她悄悄揉了一下自己的小腿,那里涨得有些酸疼,连脚背也稍稍有一些肿。有客人进来,她急忙站直了身体。她负责的这个女装专柜,面对的消费人群是白领,价位在八百到三四千之间。w只是一个中等城市,靠近海边,环境优美,旅游业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可是这个时节是卖场的淡季,虽然是促销,打折的是上一季的衣服,价格低了不少,可是进来的人却并不多。
她说得口感舌燥,前前后后忙了半个小时,那人买了两件衣服高兴走了。尤珵美这个时候,才稍稍有了一点成就感。她偷偷看了一下腕表,还有四十多分钟,会有人来换她的班,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过了一会儿,尤珵美正在熨衣服,手机铃声却响起来。她不由轻轻蹙了眉,说实话,在w市她的生活圈子有限,找她的人不多,除了李双楠和几个同事再没有别人了。她掏出手机一看,却是曼曼幼儿园的老师。慌乱夹着一丝恐惧立即袭上心头,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微微的颤着,应了一声“喂”
曼曼老师的声音却急促而迫切:“曼曼妈妈,曼曼刚才从滑梯上说了下来,腕骨大概是折了,我们在第二人民医院,你快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