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皇宫大内之中。
国子监的一座独特书房里,太傅王寅正在给李篆讲学。先帝驾崩后,李篆这个皇太子理应顺理成章地坐上皇位,但他年仅十五,还未成年,按照大奉王朝皇室祖训,他必须还要等三年,才能正式称帝。
如今的朝堂,是由皇太后虞氏、摄政王李肃和首辅张昭共同把持。三方集团互相牵制、约束,使得权利制衡,本该是好事。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政见不一,三方集团间的矛盾也越来越突出,甚至常常出现了火药味。再加上淮南侯李宪恒、定远侯李翀和燕山侯李骁这几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在外面虎视眈眈,大奉王朝明面上看一团和气,实际上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市井中已经有小道消息流传,说朝堂百官已经开始暗中站位,选择将来的主子。扶龙派自然支持皇太子李篆,站在皇太后虞氏这边。激进派看好摄政王李肃,认为如今的天下,更需要李肃,毕竟皇太子李篆还太年幼,把偌大一个帝国交到一个乳臭未乾的孩子手里,谁都不放心。至于首辅张昭,至始至终都没有表明立场,目前来说还属于中立人物,是一个香饽饽,被各大势力争相拉拢。
然这种事传闻归传闻,不能摆到台面上说,否则就要出大乱子。且首辅张昭这人,城府极深,谁都拿捏他不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愿意去得罪此人。
王寅是当世有名的文豪大家,学究古今,与首辅张昭师出同门,但他与不明立场的张昭不同,他这个国子监太傅,早早就表明了态度,在扶龙派中颇有威望。
正因为如此,他对李篆才不吝倾囊相授,也是希望李篆尽快成长起来,不辜负众望。
此时讲学结束,他正想与李篆谈论一下春秋八国战局要义,却抬眼看见凌霜公主从外面跑进来,很有礼貌地对自己行了一个礼,甜甜地开口喊了一句“太傅”后,就凑到李篆身边,兄妹二人咬起耳朵来。
他不大喜欢这个小妮子,在他看来,这小妮子太调皮捣蛋了点,他更喜欢李篆的少年老成和听话乖巧的那股劲。
每次这小妮子出现,都没有好事。
果然,此时的李篆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地问:“此事当真?那小子果真回来了?”
李凌霜扑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这回估计进城了。哥,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篆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不怀好意地道:“霜妹说得对,这小子一走就是三年,岂能让他这么舒服就回来,咱得赶在他回圣院前截住他,好好教训他一顿。事不宜迟,陈七!”
门外飘进来一人,恭敬地道:“卑职在。”
李篆道:“我要出宫!”
王寅看着三人离开书房,轻叹道:“是时候跟皇太后商量商量,把这小妮子嫁出去了。”
承天门横街,一头黑毛老驴混在如过江之鲫的人潮中,慢悠悠地走着,与过往的高头大马相比,它就显得特别显眼,惹来行人侧目。
京都之中,富人出行皆车马轩辕,穷人买不起车马,也绝对不会去买一头驴来骑着上大街,那样会被人耻笑。
如今有人却这么做了,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这让很多人不爽,尤其是一些富家公子,看向驴背上的少年的目光隐隐带着杀意。甚至有人开始给自己的仆人侍从使眼色,想要派人上去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驴背上的少年似有察觉,嘴角露出一个冷笑,低声自语讥讽道:“太安城的铜臭金粉味道真难闻,我就说不喜欢这里的气息,老师非要我回来,老焦,你说是不是?”
说着,他伸手轻拍驴背。
黑毛老驴低鸣,昂起头喷了一个鼻息,像是在回应。
少年笑了笑,突然眉头微皱,轻声道:“有杀气啊,我就这么不受欢迎?”
下一刻,有人影从楼里掠出,夹着劲风扑向少年。
少年衣袖一抖,藏在袖管里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要射出,却在最后关头忍住了。因为,他敏锐地捕捉到一缕熟悉的香味。
正当他准备硬挨对方一掌,顺势跌落时,却看到另一道矫健的身影掠来,将先前企图袭击他的人击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出人意料。
被击退的人清叱一声,显然很生气,呛啷拔出一柄水蓝色的细长软剑,就要动手。
此时,楼上再次掠下一个俊朗的少年,他恶狠狠地瞪了一下驴背上笑眯眯的少年,然后阻止同伴出手:“霜妹,不许乱来。”
这两人,正是乔装打扮出宫的李篆和李凌霜。
此时,李凌霜怒气冲冲地道:“哥,这家伙竟然敢坏我好事,我今儿个非要教训他,哼,别以为本……姑娘好欺负!”
她生气的对象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脚踩草鞋,背负一把大刀的少年。正是这个少年出手击退了她,让她很生气。
李篆很了解自己这个妹妹的臭脾气,犟起来谁也劝不住,不由得转头刮了一眼驴背上乐呵呵的少年,没好气地道:“这事都赖你,赶紧劝劝她,回头再跟你算账。”
驴背上的少年正是离开钟鸣寺,刚从青州回来的宁遗,他听到李篆的话后,翻着白眼道:“你们兄妹都是姓无赖的吗?一个当街偷袭我,一个又来怪我,当我好欺负?”
李篆没想到宁遗一点也不给他面子,不由得气急,指着宁遗道:“你……”
宁遗故意找茬,装着壮着胆子道:“你什么你,你们这些京都贵公子,不就是看我骑着头驴,欺负我穷么?真是欺人太甚!”
此时,那背着大刀的少年开口了,“没错,这些京都公子哥都这么欺负外乡人,这位兄弟莫怕,我江左游侠儿张焱在此,替你讨公道。”
闻言,宁遗一怔,仔细打量起这少年来。
他在江左游历时,对“江左游侠儿”这个名号曾有所耳闻,听当地人说,此人出身贫寒,少不读书,喜好武,立志成为一个鼎鼎大名的侠客,曾拜过几个江湖武夫,学过不少功夫,却无人指导,不曾走正统武学道路,没能通玄。
当时宁遗还跟李正阳商量,若是遇到此人,一定要带回圣院,可惜一直到离开江左,都没碰见,想不到到头来,会在太安城里遇见了,真是世事无常,也应了那一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凌霜不认识张焱,此时正在气头上,顿时挥剑而上,“什么江左游侠儿,依本姑娘看来,就是一个多管闲事的无赖,看剑!”
张焱立志成江湖豪侠,性情也豪迈,抽刀应战,“怕你不成!”
两人瞬间厮杀到一起。
李篆不清楚张焱的底细,怕李凌霜吃亏,就要对隐身在暗处暗中保护的侍卫陈七发出命令,却被宁遗阻止了。
宁遗道:“你急什么,你家丫头坏不了。再说了,你家丫头那么野,也得有个不怕她的人来治治。”
闻言,李篆镇定下来了。
他看着着宁遗,无奈笑道:“本来还想好好治治你这个不告而别,一走就是三年的家伙,现在却搞成这样,算了,没心情了,走吧,喝一杯去。”
宁遗笑问道:“你请喝酒,当然得去。”
他跳下来,拍拍驴背,指着酒楼的一个伙子,对黑毛老驴道:“老焦,自个儿找吃的去,喏,找那家伙就对了。”
说着,他就跟李篆一同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