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勉强放下了一半,小弥又匆匆赶起路来,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厄运在等着自己。战战兢兢的,她回到了大厅外围自己工作的地方,却发现尽管二楼出了那么大的事,一楼的宴会却仍然进行得如火如荼。大家都在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没人关心别人的事情。小弥心下一松,悄没声儿的溜到了传菜口,取了一盘菜后,往大厅侧面的传菜口送去。
刚把盘子放下,她抬眼就看见无悔正挡在她的身前,一张白皙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暗暗的责备:“你这两天都去哪儿了?我哪儿都找不到你!大厅里这两天查的严,我也不好出来,担心死了!”他劈口就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逾矩和霸道。
小弥略怔了一下,低下了头,一转身向回走去,边走用极低的声音答道:“一句话说不清楚。发生了很多事,我以后慢慢跟你说。”
无悔忙跟上她的脚步,在她身后一步尾随了一小段。听了她的话,他明显感觉到小弥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具体是什么,他又猜不出来,只觉得眼前的人那一身的精气好像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大半似的,剩下的只是一具脆弱的空壳,如同风中苇草,弱小可怜。然虽心下不定,无悔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明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叹了口气,妥协道:“那好,你自己一定小心!我先走了。”说着,便一转身,又往大厅走去。
小弥悬着一颗心,好歹坚持到晚宴结束,然后就飞快地跑回了睡觉的小棚屋里。一头倒在床上,把被子蒙过头顶,她才觉出自己浑身冰凉。心里的痛之前被压制着,现在才慢慢溢了出来。
她总是不禁想到前一夜,她和忘情一起伏在仓库的窗边看大厅里的人**的场景。那时的她们如此单纯美好,满心憧憬,看着那些人享受的样子,还觉得这必是人间最大的乐事。当晚她和忘情都做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充满旖旎与幻想的梦,梦中的她们是幸福的,是受人怜惜的。可是第二天,忘情就被……
命运真是弄人!冥冥中好像什么都是注定的,这个世界注定是一个悲剧的漩涡,一旦发生一点幸福的事,她们幸福的权利就会被紧接着剥夺!
不想再想了,小弥狠狠闭了闭眼,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开始想明天自己回家后要干些什么。
先好好睡睡觉吧,她想,可是没了忘情,那恶鬼一般的噩梦恐怕又会如约而至。看来觉也没什么好睡的,那就还是干活,还来张部长家找活计,还能顺便多去看看忘情。哎……幸好遇到了江吟月。如果不是他,忘情如今是死是活,恐怕都不知道……
慢慢地,回屋的人多了起来。大家纷纷躺进了被窝,小弥身边却是空空如也。她伸出一只手去,抚摸着忘情冰冷的床铺和衾枕,内心充满惶惑和悲凉。周围的人都渐渐睡熟了,屋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低吼声,有几个人还牙齿打战地说了几句梦话,不过听不分明。
小弥第一次醒着看旁边的人睡熟,听着那些惊惧、绝望的喘息和告饶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人生无趣,忽然间明白了爷爷再说那句“不如就在睡梦里死去”的话时,那悲壮苍凉的心情。
然而,渐渐的,连日来的疲惫还是打垮了她的意志,她身子慢慢松懈了下来,最终沉入了久违的深渊。本以为等待她的又会是一场令人心胆俱裂的噩梦,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梦很怪,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形态。
她似乎身处无人之境,身前身后都是大火,火势映红了半边天,席卷了她的整个世界。她一个人无助地站在火里,心里却凉得像是刚刚盛满了冰冻的夜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好像他们都离她远去了,又好像是从不曾存在过,总之在这个世上,她是孤身一人。就这样,她孤寂地在大火中行走着,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世界好像是一颗圆形的卵,小小的,却又无限大,没有尽头。而这里面的苦难,也如同一个首尾相连的圆,无休无止,周而复始。
忽然,脸上不知被谁猛拍了几下。小弥惊了一跳,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是那个女看守,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小弥赶忙坐起身来,却发现周围的人早都醒了,此刻都在愣怔怔地看着她。屋子里的灯此刻也大开着,照得一室灯火通明。小弥心下一凛,不安地开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那女看守看着她不自然的脸,眯了眯那双绿豆眼,又指了指她身旁忘情的床铺问道,“这个人,今晚一直都没回来过吗?”
小弥心下一紧,暗道这一关果然还没有过,该来的还是来了,就佯装镇定地说道:“不清楚,我回来后就睡了,没注意。”
“哦。”那看守拖着长音沉吟了一声。这时,外面忽然又进来了几个看守模样的人,一进门就阴鸷地瞅了一遍屋内的人,然后大声嚣张地说道:“咱们少爷说了,全都带出去!今晚出了事儿,知情的谁都别想逃!如果有人敢撒谎……”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哼哼!总能查出来!”说完,他又冲那女看守撂了一句,“都带走!”就率先出了大门。
小弥她们在女看守一声令下,赶忙都穿好了衣服,随着她走了出去。走廊里已是人声嘈杂,几个棚屋里都亮起了灯光,里面的人都被赶到了门口。十来个看守模样的人就在人群中穿插游走,不时呼喝两声。
很快,他们所有人都集齐了,然后又被成串往另一个地方带去。小弥心下打鼓,不知道自己能瞒过多久,又忍不住开始盘算,被发现后自己该怎么办,还有没有逃生的可能。跟着人群恍恍惚惚的,走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他们停在了一个阴暗空旷的大厅内。
大厅里没有灯,只在四个角上燃着火把,映得四周石块垒成的墙壁越发阴森。这个地方小弥之前没来过,不过一进门来,就觉得浑身发毛。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扫了几眼,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大家显然感觉都不是很好,此刻都在不安地打量着四周。
小弥又将目光向四处看了几眼,突然看到不远处的一组队伍里,一个人正紧张地朝她的方向张望,是无悔。若是平时,看到他小弥心里应该会放下不少,但此时看到他,她的心里却没来由的充满了强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