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糟糕透顶，肚子里也饿得不行，小弥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今天出来得偏早，除了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乞丐外，大街上还没什么行人。一转弯，她来到了昨天烧人的那个街口，却发现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形形色色的，或坐或立，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弥走近了一瞧，登时心神猛地一震——那些人，摆着奇形怪状的姿势的人，他们不是今早聚集在这里，而是从昨晚就没走过——他们死了，死在了这个街口，至今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动作。
他们中有很多人摆着很奇怪的姿势，有不少人竟都是把头埋到了土里，头边撑着的双手血淋淋的，只剩下了白骨。那衣服也像是被血水什么的浸透了，变得湿黏不堪，还有血水含混着不明液体从袖口处，裤管里往外流出来。不知道他最后是死于窒息，还是死于身上溃烂的剧痛。
除了这样的，死的人多半就是伏在街口那些楼房的大门口。头上已经没了肉，几乎烂成了个骨架子，血淋淋的眼洞似乎至死都在绝望地哀求控诉着。
小弥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其中有两三个人死状格外悲惨。别人好歹还保存着完整的尸身，他们却缺胳膊少腿的，断口处支离破碎，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地从肢体上撕下来了一般。那残肢断片就被随意地丢弃在不远处的泥洼里，白骨森森，上面的血肉好像都被啃食光了。再往偏一点还有几堆更大的白骨堆，里面赫然有两个骷髅头，也是没了肉，只剩血淋淋的骨架子。小弥心下一寒，想起了凶恶的豺狗。或许还有饥不择食的夜行人，大概他们碰到了一块儿处，就有了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吧。
小弥不敢细看，只庆幸自己早上还没吃饭，胃里没有那么难受。她避开地上的血水和碎肉，刚想往前迈步，就发现左前方不远处有两具骸骨，正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底下的一具一如其他的尸体一般狼狈，跪趴在地上，一半头被埋在了地下。奇怪的是他上面的那具尸体，他横趴在下面的尸骨之上，头却伸进了那具尸骨的身下。不知是不是自己花了眼，小弥甚至觉得那句尸体还在一动一动的。
正自纳罕，那具“尸体”忽然整个动了一大动，竟站了起来。他踹了脚下的尸体一脚，然后转过头，正对着身后震惊地望着他的小弥。他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但冷静下来后就用带着敌意的目光打量着她，并不说话，而是又去了另一具尸体处，翻开他的衣袋找着什么。小弥这才明白，这人是想着发死人财，看能从尸体身上翻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
她忽然觉得很不堪，很想要阻止他，但在这惨烈恐怖的场景下，自己实在不敢再挑起另一个人的杀机。正踌躇的时候，她只觉得有个人轻轻触了触她的手臂。转眼一看，竟是无悔。无悔的眼神也飘荡在这遍地的尸海上，眼睛里是那种他常见的压抑而古怪的神情。
“无悔。”小弥唤了他一声，声音里有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悲痛。
无悔把眼神转向了她，静静地看了看，然后默不作声地拉着她的手，将她带离了这个人间炼狱。两个人都没出声，都在回避着眼神的交流，以免被从对方眼中留露出的绝望击溃。
就这么走了一段，无悔忽然出声道：“你这两天也在张部长家帮工吧？”
“嗯。”小弥应道，又问，“你也在吗？我没有看到你。”
无悔咧嘴干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答道：“我这么不起眼，在人群中一下子就给淹没了。不像你，我在一万个人中，隔着三里地，都能一眼把你认出来！”
他的话让小弥忽然想到了天人之姿的忘情，刚想要跟他感叹几句，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令人胆寒的一幕，就闭了嘴，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就到了张部长家的大门口。他们照例从小门处进去，一起草草吃了早饭，就各自去了各自的阵营。
“今晚晚宴一开，咱们都得打乱了，在宴会上帮忙。我肯定能找到你。”临走时，无悔对她说道。
小弥胡乱点了点头，就朝着厨房的方向独自去了。一天无话，直到傍晚时分，随着宴会开始时间的临近，她才感觉到周围人群中渐渐涌动起了一番不平静的气氛。其实也难怪。张部长这次显然是下了大力气来招待这位贵客，把整座府邸都修饰一新，餐具、器皿、挂件、摆设，样样都用最好的，简直是不惜血本。
从小弥的角度并不能看到整栋楼的全貌，但仅从她的小小一方天地看来，就足以一窥整个宴会的盛况了。厨房里乍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道道菜肴用的全是最新鲜的肉蔬。几道老汤硬菜所需的食材样样皆是精品，人参鹿茸，灵芝仙草，不一而足。除此之外还有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菜式，竟不知是从何时就开始准备着了。走廊里一盏盏擦拭一新的花形壁灯全部亮了起来，灯座全部镀了一层金粉，把整栋楼都照得金光闪闪的。红木地板上，没用几个月的旧地毯也全换了新的，一律是红底印花，花纹繁复，色泽艳丽，上面的长绒毛厚密轻软，让人脚一踩就能陷下去半只。
眼见这等的盛况，帮工的众人都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心中都不住地在猜想，若说这外围的走廊都能布置得如此精心，那真正宴会的大厅还不知道要奢靡成什么样子！这时那女看守把她们都叫了过去，顺着名单念了一遍给她们统一分配的任务。果然如无悔所说，众人都被打散了，大多数还是待在厨房，帮帮忙，打打杂。但因为宴会规模实在庞大，他们中有些侍者经验的就被分到了大厅里，给张部长家那些受过训练的，惯常使唤的佣人打打下手，给宾客端茶倒水。被选中的人无不心花怒放，没被选中的只能一脸失望。小弥之前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就在外围往里传菜递酒，进不了大厅。
“这样也好，”她心里想着，倒并没有特别失望，“不容易出什么意外，也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