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缺当下的心情确实有些忐忑，他不知道朝天门是否能等上自己这个无名小卒一个月，所以脸上难免有些忧色，很担心因此而错过了。
或许是因为这份担心，吴缺脚步也是沉重了起来，但在远远见到那道白衣身影后，却是不敢让这位仙人久等，于是又暗暗加快了步伐，很快便来到了李牧身前。
看见吴缺脸上似乎面有难色，李牧一笑，心中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但还是问道：“是不是传授你武学的那位老人不放你走？”
吴缺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赶紧摇了摇头，见李牧微微蹙眉，这才又急忙道：“仙人，秦老爷子说我可以走，只不过要等上一个月才行。”
李牧闻言，微微颔首，然后便不再言语，就在吴缺内心七上八下之时，李牧突然扬起嘴角，道：“一个月而已，我等得，朝天门也等得。”
吴缺微微一愣，原本有些丧气的脸上霎时间流露出喜意，道：“真的？”
见少年这幅又惊又喜的模样，李牧不由莞尔，道：“自然真的，只是我有事需赶回师门，不能在镇上等你了，到时候恐怕要你自己跋山涉水前往。”
“不碍事不碍事，我吃得了这辛苦。”吴缺连忙应道，惊喜交加，激动的恨不得原地跳上几圈。
只要不错过这份机缘，徒步走上千里到那沧澜山又能算得了什么？
李牧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伸出右手，微微张开，紧接着一块玉牌便出现在了手心之上，然后看了吴缺一眼，示意让他取走。
吴缺心领神会，连忙接过玉牌，继而便仔细打量着那上面刻着“朝天门”三字的剔透物件，许久后才抬起头，看着李牧，一脸疑惑的道：“仙人，给我这玉牌有什么用？”
“这是我朝天门的通行令，等一个月后，你到达沧澜山中，便去寻望月崖，等登上山崖后，拿出这玉牌，自然便能见到我朝天门的入口了，到时随便找个人带句话，我便会来接你。”李牧耐心解释一番后，便看着这个被自己所看中的少年，笑着说道：“还有，以后别叫我什么仙人了，听着生疏。”
吴缺瞪着眼睛，好奇问道：“那该叫什么？”
“既然你迟早是要入朝天门的，便早些改口，喊我大师兄吧。”
李牧自始至终未变的笑脸让吴缺感到如沐春风，也越发觉得自己与这位白衣仙人感到亲近，于是很听话的点着头，咧着嘴角，喊道：“大师兄。”
李牧脸上笑意更浓，再次抬眸看向远方的天际，许久才又开口，道：“是时候该回去了，吴缺，我们一个月后再相见。”
丢下这句话，李牧倒也干脆，不等吴缺回应，便一跃入云端，踏着凭空出现在脚下的那柄仙剑，破空而去。
许久，吴缺依旧在看着那背影的方向，手中握着那块已经决定了自己未来的玉牌，面带微笑着，口中喃喃的吐出了两个字：“真好。”
…
镇子北边那座种着桃树的小院里，老人依旧坐在树下，望着天空，不知再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面色枯黄的枯瘦男子从屋内走了出来，来到老人面前，十分恭敬的弯腰行礼，继而说道：“那个朝天门弟子已经走了。”
“我知道，他在青云镇盯了我两天，可是即便我就站在他面前，他又能看出什么？”老人微微颔首，端起摆放在身边的一只茶杯，放于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这才看向面前有几分病态的男子，悠悠道：“从紫蓬山中破开了十位仙尊联手设下的封印，你这一身妖力也算是去之五六了。”
那枯瘦男子苦笑着叹道：“在那地方待了一千余年，我也是吃够了苦，实在是忍不了了。”
老人笑了笑，道：“恐怕现在你更是忍不了吧？”
枯瘦男子闻言，额头上立马涌出汗珠，再度弯下了腰，急道：“不敢！”
老人微微眯眼，问道：“我当时为了救那小子，于是遥遥看了你一眼，却因此又耗去你不少妖力，如今恐怕只剩一成了，即便如此，你都不恨我？”
“不敢！”枯瘦男子再次重复了这两个字，只是他的腰弯的更狠了，仿佛背上突然多了一座有一座五指大山。
“若是其他人想要毁了我踏遍万水千山才寻得的这块璞玉，恐怕早就死了，至于你，我总得给你那早已踏入星空之中的老祖宗一个面子…”老人说到这便停了下来，只是深深看了枯瘦男子一眼，缓缓开口，道：“基于这一点，你确实不该恨我，甚至还要谢我手下留情了。”
“前辈说的是！”枯瘦男子闻言，终于是吐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头，在见到老人脸上似乎并无半点怒意，这才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可是，那块璞玉…”
“我养了他五年的气，已经栽种下了一颗种子，如今只需再给这颗种子一片沃土，到时等着看它开花结果便好。”老人随手摘下落于肩膀的一片桃花，于指尖轻轻碾压，继而嘴角扬起了一抹吴缺从未见过的冷笑，道：“千年前那个疯魔能手执一根桃花枝，将那朝天门给杀个通透，那我便锦上添花，也给朝天门送份大礼，再去杀个通透。”
老人说话时，却如往常一般，身上无一丝气势，但听在枯瘦男子耳中，却是在心中涌起了一抹深深的恐惧。
老人瞥了一眼那弓着身子正暗暗颤抖的枯瘦男子，道：“好了，你也别在我这待着了，赶紧走吧，一个月后，我自会去寻你，帮助你恢复妖力。”
说完，老人也懒得去听枯瘦男子发自肺腑的千恩万谢，再度合上眼眸，如老僧入定般，枯坐在了这满树桃花下。
…
一匹瘦马静静地在古道上前行着，褪下华服后换上一身灰衣的少年坐于马上，一手扯着缰绳，无精打采，一眼看去，背影略显孤独。
少年此行的目的地是无量山，出发前，他拒绝了那位富甲一方的老爹要派人护送的好意，说是要体会一番单骑走天下的感觉，但实际上却是害怕太过显眼，他只想如一朵浮云，在不经意间悄然离去，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镇上突然少了一个人，更不想让那个在一起混迹了多年的损友知晓后前来相送，然后上演一出挥泪送友人的戏剧，甚至为了达到这个效果，他已经连忍了好几天，没有再踏足那座几乎日日都要走上一趟的茶楼。
或许只有如此，才能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心中的不舍吧。
正在遐思间，少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忙回头看去，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这条古道上狂奔而来，少年不自觉的拽了拽缰绳，停了下来。
那道身影好不容易追到了少年身前，喘了一会气，顺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问道：“千里走单骑？”
少年微微一愣，却见那道身影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这样更矫情。”
夏鸣凤撇了撇嘴，这才出声：“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
吴缺瞪了他一眼，道：“老子前两天就去你家府上打听了，谁知我刚去大师兄那儿转上一圈，就让你偷偷摸摸给溜了。”
“大师兄？你是说李牧仙人？”夏鸣凤茫然的眨了眨眼，继而脸上一喜，连忙问道：“秦老头答应放你走了？”
“是，不过要等上一个月，好在大师兄好说话，给了我一块朝天门的通行令。”吴缺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却是一叹，道：“只是没能跟大师兄一同前去，不能提前享受一下那飞上云端的滋味了。”
“飞上云端？到时候可别给吓尿了。”夏鸣凤不屑地扫了吴缺一眼，挑起战端，似乎一天不与这个损友斗嘴，身上便会少一斤肉。
吴缺分毫不让，冷笑道：“你先去那无量山，哥哥我就当让你一个月，到时候看咱俩到底谁先能飞上天。”
夏鸣凤反击，道：“不用你让，我去那无量山后会等你一个月，然后再修行，到时依旧把你踩在脚下。”
“吹牛也不打草稿，也不想想每次在镇上和那些地痞们打架时，是谁一直在拖后腿。”吴缺冷笑一声，用以往发生的事开始举例证明。
夏鸣凤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那只是我不想强你风头而已。”
吴缺显然被这种近乎无赖的言语给激怒了，怒目圆瞪，喝骂道：“滚犊子！”
夏鸣凤微微蹙眉，难得的没有回嘴，只是垂下了头，稍稍思考了片刻，这才再次看向吴缺，认真的问道：“那我可就真滚了？”
“滚吧，我看着你滚。”吴缺脸上涌出笑意，然后挥了挥手。
夏鸣凤脸上也是噙着笑，也不再啰嗦，在座下那匹瘦马的屁股上重重一拍，只见马蹄轻扬，带着夏鸣凤瞬间提速，便在古道上狂奔而去，只留给吴缺一道背影，以及一连串阴谋得逞之后的阴笑声。
站在被马蹄掀起的风沙之中，吴缺闭着眼睛，连连呸了两声，最后吐出了一嘴的尘土，这才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笑骂道：“狗犊子，都已经滚蛋了，还不忘阴老子一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