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初亮。
乳白色窗帘被拉得紧紧的。
房内开了一盏橘黄色壁灯。
女人的长发烫成大卷,此刻松散地落在床上,她依偎在男人坚实的胸膛里,手指触摸男人裸露的漂亮肌肉。
男人一根接一根抽烟,青色烟雾从他口鼻里溢出,弥漫进空气里。
“你最近很烦吗?”女人问。
男人弹弹烟灰:“没有。”
“是不是你那个小侄女又招什么麻烦事儿了?”女人哼笑。
男人很不喜欢女人这样的语气,眉头稍拧,又放松:“别的同学找她事儿,她是不会给我招麻烦的,这点我很清楚。”
肯定句,语气加重,女人从男人怀里钻出来,套上白色丝质睡衣,坐到梳妆镜前摆弄自己的头发:“能被那群孩子找事,你那侄女也不是省油的灯。”
镜子里的男人并不怒恼,他掐灭烟头:“我知道。”
“要不要我帮她去说说?”女人问。
男人下床穿衣服:“不必了,小孩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
女人轻蔑地扬眉:“她难道不跟你诉苦,不在你面前哇哇哭?我可不信。”
“你不信也罢。”男人扣上衬衣扣子,熟练地系领带,“她是个倔强的孩子,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很放心。”
女人站起来拿旁边衣架上的西服,给男人穿上。
“也许吧,你不会因为她心烦就行,你烦心事够多了。”
黑色奔驰停在一座大厦前。
从风对身边长卷发女人说:“轻歌,到了。”
女人侧过脸,画黑色眼线的眸子与沉墨有几分神似。她拥抱从风,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唇印。
从风习惯性地在女人脸上落下一吻,女人心满意足地下车。
她并不走,又敲开车窗,弯腰问从风:“下班来接我吗?”
“不来了。”从风整理安全带,“我要去接沉墨,你自己开车回家吧。”
女人醋意顿生:“最近你天天接来送去的,公司又不是没有司机,武唐也可以接她嘛!我马上要去北京参加一个展会,得十多天呢!”
从风不看她:“什么时候的飞机?我送你。”
女人无奈:“好吧,后天上午九点。”
“我知道了。”从风关闭车窗,绝尘而去。
女人遥遥望着,心下阵阵失落。
她爱他七年,却依旧没有得到他的心。她是公认的女强人,只因为他一人而温柔,他却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他知道自己爱他,不回避也不迎合,一直以这样不冷不热的关系与她相处。这个城市几乎所有人都确定他们是一对,可他面对任何媒体发问时从来不肯定。
她明白他心里一直有别的人存在,她是取代不了的,可是她不甘心啊!这么些年,在他身边的都是自己,而那个在他心里的人从未出现过,凭什么就决定了这个男人不属于自己呢?
她想,总有一天他会感动吧。总有一天他会看到这个爱他如命的自己。
沉墨被闹钟吵醒,赖在床上好几分钟摆大字伸懒腰,她揉揉自己惺忪的眼,不情愿地爬起来进浴室洗漱。
换好衣服准备下楼时她才发现隔壁从风卧室门大开,她悄悄走到门口,探头往里瞧。
被子铺得整整齐齐,没有人。
她疑惑地转身下楼,肖婶已经准备好牛奶面包。
“肖婶。”沉墨叫住准备去盛稀饭的她。
肖婶回头:“丫头,咋了?”
沉墨问:“昨天从叔叔没有回家啊?”
肖婶挥挥手中钢勺:“我以为啥事儿呢,他以前就常这样,这段时间你来了才天天回家的。估计昨晚他去骊花小区了,那儿离公司近。”
“哦……”沉墨坐下,开始吃早餐。
一辆深蓝色别克商务车停在别墅门口。
沉墨一百个不乐意地打开车门,不理会冲她做鬼脸的武唐,系好安全带,把书包抱在胸前:“武唐叔叔早。”
“姑娘,谁惹你了?”武唐来接过她几次,并不见她像今天这样的态度。
沉墨闷闷地问:“骊花小区在哪里?”
武唐心里明白不少:“啊!那时从总以前买的房子,离你学校不远。”
“昨天从叔叔没回来。”她觉得很不舒服,“他是不是和女朋友去约会了?”
“这你都知道?”武唐存心逗她,发动车子。
沉墨睁大眼睛盯着他。
隔了半分钟,他才接下一句:“我都不知道呢!”
沉墨仿佛被人提起,又丢回地面,一阵虚空一阵踏实,她努力装作不在意:“哼,你骗我吧,你俩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不知道!”
车里漫着酸味儿,武唐眉开眼笑只顾开车。
得不到回答,沉墨不敢细究只好作罢。
“武唐叔叔,你和从叔叔认识多久了?”
武唐想了一会儿:“六年多了吧。”
他回忆道:“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被他挖墙脚过来的,是和他一起工作时间最短的人了。以前还有二十多个人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做了连锁酒店后,不爱干这行的几个辞了职,留下来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只剩我还在他身边。”
沉墨把玩书包肩带:“比我认识他的时间长。”
车子拐了个弯,武唐稍用地抓紧方向盘:“当然,他去你家的时候我知道。那时候他才买车子,技术比我还烂,自己不能开车去,只好坐汽车。骊花小区的房子也是那段时间买的。因为离公司近,地段也不错,他之前要照顾酒店生意回得晚时经常去那里住。”
沉墨抑郁之感一扫而光:“原来是这样啊。”
“嗯。”武唐肯定道,“下个月‘中国城’要举办周年庆典,并且有个品牌发布会,可能有一段时间他要住那儿了。”
“啊……那,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要见不到他吗?”沉墨侧身,哀怨地问。
武唐缩缩身子:“姑娘,趁能看到多缠他给你买好吃的,带你玩好玩的,他要忙起来,你骑火箭炮都追不上!”
沉墨赌气地挺直背:“他要工作,我要上学,他忙的时候我也要期末考了,谁有时间缠他!”
那样子真像个小媳妇。
武唐坐在从风办公桌对面指手划脚地形容道:“她一拧眉一甩头就不搭理我了。”
从风丢给他一记白眼:“笑话完没?笑话完了做策划案去!这就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儿闹一个小女孩的玩笑!”
武唐摸摸自己脑袋起身:“咳,从总,我觉得吧……这小姑娘八成对您有意思。您这魅力,老少通吃啊——”
从风抓起桌上文件夹朝他丢过去,他一闪身,迅速走出办公室,关门时还嘀咕:“这暗器,幸好本大侠身手不错。”
从风啼笑皆非地看他出门,左手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眼神落在电脑桌面那个身影上。
这是他某天偷偷拍下来的。
女孩光着脚起舞,闭了眼睛兀自陶醉,手臂扬起,长发飘在风中,被相机捕捉到翩若惊鸿的掠影。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取到相机拍下照片的,可是沉墨似乎已经习惯在花园独自起舞了。
夏天可以让她参加形体训练班,兼修舞蹈。
孔蔷也是能歌善舞的。
从风心头一紧,怎么又想到她了!
难道他真的在期待屏幕上的女孩成为孔蔷的替代品,就和周轻歌的角色一样?!
不!他不可以这样!这个女孩有多么天然的性情,有多么精彩的人生,怎么能因为她的母亲就掩去自己本有的光芒?怎么能因为自己爱她母亲而被自己禁锢在这一片小小的天空呢?
他绝不能触碰她!
从风关闭电脑显示器,屏幕马上暗下来,他看着突显的一片黑色,一时间为自己纠结的情绪而悲愤得想要吼出声。
他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到底在等什么呢?
是不是,总有一天,她的母亲会循迹而来,他就有机会再次见到心中的她?
是这样的。
从风安慰自己。
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