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老师仍是留着一张张时装画作业,偶尔上课让我们看一些时装发布会,并试着让我们对下一季的流行做一个评析,我找来了好多大师的手稿试着临摹,把麦当娜的锥形内衣和Lady Gaga的龙虾造型临摹了近十遍,除去服饰,我也开始关注起彩妆来,毛戈平一系列浓重的化妆也对我影响很大,我从未想过,一手精湛的化妆技巧也可以传达出如此深刻的哥特味儿来。
天凉了。
十一放假,中秋和国庆撞车,原来加起来十天的假期我们只得到了八天,我决定借那次放假回家一次,那次回去,是看可心。
手术后的她明显憔悴了很多,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背过去倒水,她仍是那么美丽。“还要加山楂吗?”她问,旁边的盘子里几颗深红的山楂端坐在那。
“嗯,一颗。”我说,不经意看到了她打底裤下包裹的紧致小腹,在那里,在她温暖的子宫里曾经喂养过一个婴儿。
“你们放了几天假?”她微笑着坐起来,一贯的优雅姿势,双腿并拢放在一边。
“八天,”我说,似乎看到了某个夜晚她被霸占的情景,那个男人,那个罪恶的大骗子不仅亲吻过一次她青春的胴体吧,她躺在他身下张开双腿,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声。
“对了,我有样东西要给你,”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探着身子指着客厅的另一边,“我去拿。”说着便起身去了隔壁屋里,大概两分钟的样子她端着一幅已经裱好的2k大小的油画过来,“你想一个名字吧,送给你。”
我把它立在桌子一角,仔细的观看,画中只有一个女子的背影,在绿油油的草地里奔跑,前方一束束金灿灿的阳光打过来,把女子的头发染上了一层金黄,“这可颇具收藏价值啊,等哪天我成了画家,它就值钱了。”她坐在对面蛮有兴致的讲,“开始我画素描稿的时候只用了三天,原本想把它画成那种黑白老照片的感觉……”
我没有心思听她讲故事,但对于过去的伤害绝口不提,有些疼不能说出来,一旦开口就更疼的不可收拾。时光流转,仿佛回到了高考前,她静静地坐在操场边画画,时不时的缕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她说,我一定是为画画而生的,我肯定能当一名画家。是的,她做到了,她遍体鳞伤但仍紧握着画笔,亲爱的读者,我们有什么可指责可不理解的呢?我们的成长不都是这样吗?一路跌跌撞撞的驶向前方朝圣的路,回头又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疗伤。
此刻,她的眸子依然清澈,身体依然圣洁,至少在我眼中她是我见过最坚强最招人疼的女生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高中时一直觉得她比我优秀,其本质就是那股贯穿于她全身的韧劲和坚持,而我却没有那种毅力,就像当初我想去欧洲一样,那么想,却只是想,从未想过要为它的实现做些什么,我没有,也不敢。
“问你呢,说呀,叫什么名字?”她拍了一下我僵直的肩部把思绪拉了回来,“想好了没?”她歪着头,仍是那个天真的小酒窝。
“叫,”我说,又想了一下,“麦田里的守望者。”
“麦田里的守望者?”她随着我说了一句,“好了,就是它了。”
我收下了那幅作品就当是对画画的纪念吧,毕竟我也曾手拿画笔也曾勾勒过未来,接着我们就去了高中拜访以前的老师,大学以来的聚会我从没去过更没联络过那些老师们,说实话不论我们的大学之路是怎样的,那些引领我们进入大学的人终是不能忘记的。
他们只放了两天假,中秋一天国庆一天,假后继续上课,说实话我真不想去,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你去过就去过了最好不要有第二次,因为空间的转换总是带来伤感,那伤感总会让人缅怀过去,可心劝我,班主任还是要去看一下的,她带了我们整整三年,别的老师只教了我们几个学期说说也就过去了,最后看着我们长大的,也只有老班了。
于是辗转着买了两盒蜂蜜去看她,去的时候她还在上课,我们在办公室耐心的等待,下课时她在门口看见我们朝她挥手,惊讶地喊出了我们的名字:“可心,苏诺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真是个惊喜。”
我走上前递过手中的蜂蜜,很感动她还记得我的名字,我是说上高中时我那么孤僻那么不起眼的一个人她竟然还记得,“老师,这是我们特意买给你的,养颜蜂蜜呦,”我说,不小心看见她逐渐脱落的头发和细细的皱纹。
“美白又祛斑,再好不过了。”可心又补充说。
我们坐在办公室里聊了将近一节课,她向我们抱怨一届的学生不如一届听话然后打问我们各自的情况,我说都挺好的,大学挺好,生活也不赖。她满意的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去年放假,全班人都来看过我就差你们两个,我还以为有一次罚你们画画让你们记恨了呢?
“没有,老师,我们哪有那么小心眼。”可心说道,而我的记忆里也完全没有那么一回事,“其实我是觉得上个三本没有听你的话复习回来觉得很没出息。”她又说道,微微的把头沉下去了。
“傻孩子,”老师说,递过来一杯热水,“你在学校里表现得好,那是我的骄傲,因为你是我带出来的,而你在社会上表现的好,就是你一个人的骄傲了,和我没一点关系。”我听了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多么好的人民教师啊。
“对了,小诺,”她又说,“那个上大专的男孩子怎么样了,你们还好吧。”她还记得佳佳,我更是难过了,这要从何说起呢?
“他,”我支支吾吾努力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解释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真不知要怎么说了。
“他呀,”可心咽了一口热水,“小诺才看不上人家呢,毕业后就各自分手了。”
我顺势点点头,不自然的笑着,随她说去好了。
“是吗?”老师似乎从我们尴尬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也不再追问。
然后便说起了以后的一些工作理想什么的,我早忘了那天都谈论了些什么,但我清楚地记住了老师那微笑的嘴角,她很看好我俩的将来,“你们是那种很务实很有想法的孩子,我对你们很放心。”她最后说道。
就那么聊着曾经那样煎熬的一节课就过去了,我想如果时间也可以做辅助线延长就好了,她抱歉的匆匆离开去上课,让我们自己在学校里转悠一会,我站在教学楼的门口看着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发呆,浓浓的秋意袭来,我拉紧了上衣的拉锁,操场上明显的苍凉起来,那些学生站在一起齐刷刷的跑起步来,边跑边喊着一些我听不清的班训,我看着旁边几个生锈的篮球桩子想到了大学里温暖敞亮的室内体育馆不觉产生了一丝怜悯,那些操场中央的草地一天天枯黄露出贫瘠干裂的大地,我不忍心再看别的,拉着可心迅速的跑开了。
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做梦,我梦到医生给我拔牙,我张着大嘴吐出满口的血和脱落的殷红的牙齿,吐掉一颗又一颗却怎么都吐不完,就那样永无止息的往外吐东西,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直到地上出现了一个小血泊和堆成小山的碎牙齿,直到陷进一个永恒的可怕的没有停止的剧烈循环里,在梦中我又紧张有恐惧,直到脚下的血要把我淹没时才顿然醒来,醒后我浑身颤动不已,满头大汗,好久之后才能平静下来。
根据弗洛伊德对梦的剖析,梦到拔牙是潜意识的性,我想这可能是和崔明在一起时间久了的原因,可是后来又有一次我梦到一个很威严的人让我帮他把地上的珍珠捡起来,我猫腰拾取时他故意又扔掉了一粒,我把它捡起来,他又扔……他越来越快我完全赶不上他扔的频率,眼见着成堆的珍珠要把我埋葬时又突然惊醒,这时才知道,我深层意识里也许不是性,而是对规律的永恒运动的恐惧,在梦里牙齿和珍珠就像千篇一律的枯燥生活一样大量涌入,以前过去的和未来没发生的在那一瞬间都被释放出来,我渴望他停下来就是渴望生活加入一点别的东西,渴望在其无限滋长的基础上停一会。
是要停一下了,这样日复一日的慌乱和枯燥要停下来了。
气温一天天的下降,我给自己添了一件毛衣,所有的公共课都已学完,闲暇的时候越来越觉得空虚,舍友们有的迷上了打游戏,有的还在穿越,有的抱着韩剧哭哭啼啼,唯有我安静的坐在自习室或图书馆打发着多余的时间,正当我打算找一份家教或是写手兼职来充裕自己的课外生活时,一条意料之外的短信震惊了我:
小诺,明天有空吗?我想去学校看看你。齐佳。
当时意大利留学考试的笔试成绩刚好下来,舍友们当中只有我一个人通过了,会子拿了一张表说什么要填面试的事,我推掉了乱七八糟的表格,马上回拨了过去,一阵激动和慌张之后,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喂,小诺,我是齐佳。”
“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着他遥远的声音鼻子酸酸的,“厄,我明天有空。”我说,“你还好吗?”
“挺好的,那明天我去看你。”他说。
我很开心他在电话那头看不见我泪流满面的样子,我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是悲伤还是疼爱,“行,那就这样,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