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谣带着疑惑,打开了箱子。
箱子中是白银,块块的白银,足有几十万两。
李珂道:“如今国家动荡,拿不出如此多的黄金,只能用白银代替了。”
云风谣讥讽的苦笑:“国家动荡?为何还能拿出如此多的白银?街头有那么多的饿死的人……”
云风谣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想到珍珍,那个为了能给街头老人弄的食物,去给龙将军当奴仆的姑娘,失去了亲人的姑娘。
云风谣此刻一连问了这几个问题,但这几个问题却是,他在问自己,同时他的心中也给出了一个牵强的答案。
白银虽珍贵,它依旧是石头,如何能成为填饱肚子的食物呢?
李珂明白云风谣这话的意思。
李珂道:“白银虽为石头,但是它却代表了权利与食物。”
云风谣道:“什么意思?”
李珂道:“几十年前,国家还很富足,可是现在为什么就没落了?缺钱?缺粮?还是缺土地?”
李珂摇了摇头道:“好像这些都不是原因。”
云风谣道:“那是什么原因?”
李珂道:“因为安史之乱后,人心乱了。”
李珂的话很简略,却非常明了。
如果不是人心乱了,他们怎么可能拿起刀子刺入同类的身体?
天下最毒的蛇,为了得到配偶,会杀死同类,公蛇会因为得不到母蛇而杀死母蛇。
但是他们是冷血的蛇吗?他们是人。
不知道他们杀人的时候,心中是否会有愧疚?也许已经不会了,因为他们是战士,他们的心,已经被鲜血洗濯,而变的麻木了。
他们为什么要互相残杀?
为了计划生育吗?可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的人,在刀下流泪?
云风谣在叹息。
他用手摸了摸箱子中的白银,然后又摸了摸从箱子上拿起来的紫剑。
云风谣道:“可是这一切又与因梦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像珍惜她一样珍惜这东西呢?”
李珂道:“后天早上,因梦公主的仪仗将出发。可你知道她去那儿吗?”
云风谣道:“去长安。”
李珂的声音变的严肃起来:“去长安做什么?”
云风谣道:“结婚,与朝中大臣的儿子结婚。”
李珂道:“不,梦儿是为了大唐的未来,天下的安定。”
李珂叹息道:“梦儿,每夜都是思恋一个人,她好像越来越消瘦了,可是当我这一次回到北漠城后,她虽然穿着平民的衣服,但是她的脸上多了笑容,人也胖了不少。”
云风谣知道李珂说的是什么,他也知道李珂李珂口中的人,就是自己,他却没有插嘴。
他听着李珂继续说道:“可是我在她面前宣读了圣旨的那一刻,她变了,失落了,痛苦了。后来,她却没有选择与那个人私奔,她不但留了下来,还决定断了与那个人的联系。”
圣旨是李珂这次带回来的,与消灭龙兵的军队一起带回来的。
李珂的目光犀利,紧紧的盯着云风谣,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风谣道:“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责任,她是公主,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李珂道:“不错。”
李珂继续说道:“因梦公主知道自己一旦逃跑,她就算得到了自己的幸福,她也不会开心的,因为她辜负了天下人。”
为了他,可以辜负天下人。
这是一句豪迈的话,但是当你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忍心看着长河被鲜血染红?大地铺满了尸体,无家可归的孩童饿死在路边,无数老人还在卑微的挣扎着……
因梦做不到,她知道自己一生下来的使命是什么,所以她必须放弃云风谣,放弃心中的拥有。
云风谣明白了。
这箱子中装的不是白银,而是因梦的解释,也是因梦对云风谣的答案。
或者说,这箱子中装的是因梦的心,因梦对天下的心。
她出生贵族,是一个公主,但是她依旧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也许没有男人的万丈雄心,但是她却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因梦的确是去长安,但是她不是为了结婚,而是为了让唐宣宗得到权利,只有得到权利的皇帝才算是皇帝,才能真正主宰天下。
主宰天下的人,主宰天下的人心。
人心不乱了,天下也就不乱了。
也许明天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因梦也许不能算英雄,因为英雄已经倒在了泥土中。
但是因梦一定可以算是一个公主,因为她做了公主的事。
云风谣走了,带着那一箱子的白银,还有那把剑。
他的确会好好珍惜这个箱子的。可是云风谣连一个家都没有,这么大的箱子他该放那儿呢?
放在路边吗?谁能保证这么大一箱子的白银能放一天?
不过云风谣却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他想到了珍珍,那个可伶而坚强的女孩儿。
云风谣来到珍珍家中,他依旧很受欢迎,箱子此刻也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家,珍珍的家。
时间很快。
这一年,这一天。
北漠城。
天还没亮,所有人都醒了,北漠城通过一段时间的沉寂,此刻热闹起来。
所有人都又出了门,都不约而同的来到了这条整齐,宽大,笔直的大街上,从李珂王府通向北漠城的城门,通向长安的大道上。
无论是老人,妇女,小孩,军人,汉子。所有人都自觉的站在大道两边,没有一人站在大道上,挡住去路。
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是来送行的,为因梦公主送行。
即是送行,也是道喜。
一声战鼓响起,王府大门开了。
李珂的军队如临大敌的从远处冲了过来,他们的长矛锋利而放着寒光,但是长矛上却帮着红色彩带。
并且他们依次而整齐的站在了这条大道两旁。
鼓声节奏缓慢而高昂,那本与战车同大小的大鼓,敲出的不止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战歌,还有喜庆激动的喜乐。
伴随着鼓声,一只身穿黑铁盔甲,骑在套着黑甲骏马的军队,整齐而浩荡的走了出来。
他们的腰间虽然有一把寒气深森森的直刀,但是他们胯下的黑甲马,步态缓慢,如同散步一般,而身着黑铁盔甲士兵的手臂上,都系着一块红布,鲜红的布,喜庆的布。
紧跟其后的是一支身着白色素衣的宫女,她们有着整齐的发髻,手里整齐的拿着红灯笼。她们漫步的向前走着。
随后,李珂身着华丽的‘鲜化盔甲’,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上。跟在李珂后面的是,六匹黄毛骏马拉着一辆夸大而豪华的马车,缓慢的走出了王府大门。
这六匹骏马,不但毛发一致,而且毛发在微亮的空气中散发着它们的高贵。
而是这六匹马所拉着的马车上帮着七彩华布,并且马车上秀着精美的花纹,花纹除了花开正艳的百花,在百花丛中还有一只凤凰。
一只飞舞在百花丛中的七彩凤凰。
这就是因梦的马车,也是因梦的花轿。
后面跟着是身着红装,头戴红帽,脚穿红鞋,手拿拂尘的太监,太监们有的站在两旁,有的骑在马车上,马车上拉着各种华丽的货物,也是因梦的嫁妆。
在最后面的还是一只同样的黑甲军队。
李珂跟着队伍走到了北漠城外,他就离开了因梦公主的送亲队伍。
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做什么,他下了马,爬到了城墙上的最高处。
他用目光为自己的女儿送别。
从以后,北漠城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李珂也许真的老了,他看着女儿的离去,他就已经老了。
不过他的目光中没有一丝凄凉,因为他是李珂,北漠城的王,镇边王。
他的眼中有的只是羡慕,他此刻非常羡慕自己的女儿。
长安是李珂的家,无论李珂经历过什么,得到过什么,他依旧是一个人,一个渴望回家的人。
他也希望有一天,他能安安心心的,没有烦恼的走在长安的街道上,走在太平的街道上。
晨光很温暖,温暖的站在李珂的脸上,充满离别的脸上。
中午时分,因梦公主的仪仗队伍走在茫茫的大道上,茫茫的没有人烟,茫茫的黄沙。
一个人却挡在了仪仗队伍的前面。
这个人身着一身落魄的长衫,他手中还拿着一把已经很破旧的扇子,扇子上写着四个已经模糊的四个字。
回梦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