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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回到宾馆之后

夜里雷雨突然不期而至。

小城的夜晚真是安静又美好,透过宾馆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天空一片紫黑,在闪电划过的时候,甚至能看见明显的紫色。在河对岸的窑洞里,由于时间尚早,还能看见明明灭灭的微弱的灯光,安详的灯光。它们在暴风雨过后显得更加平静。

木一名、魏强和高真宇一起坐在落地的宾馆窗玻璃下,看夜景。雷声大作,闪电猛烈。此时,如果有人非要问:为什么这样的雷雨会出现在旅行结束之时?没有人能道得清说得明。但是不说明,所有人的心里都将潜藏悬念。

是的,在这些不可思议的旅行就要接近尾声时,木一名宾馆房间的隔壁是另一个房间,里面住着吴亚卓和郝姑娘。她们和他们一样,也在暴风雨的夜晚,临窗看夜景。

此时,宾馆相邻的两个房间,在时间和空间上发生着奇妙的对话。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木一名说。

吴亚卓在另一个房间自言自语:“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阿弥陀佛。”魏强看着雨滴打在眼前的玻璃上。

魏强说完,就躺在床上看电视了。

这一伙人自水水水回到镇上的宾馆之后,在这里一共逗留了三天。

三天才足以平复他们对水水水无限的揣测。

此时,是从山上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大家已经聚过晚餐,酒足饭饱,温暖惬意。但是,想到不久之后即将回到原来的地方,再次过着桶城的生活,他们的内心因为各自不同的理解,突然升起了难以揣测的喟叹。

他们的喟叹与突然降临的暴风雨所代表的悬念一样,令人无法解读。

在这三天里,从第一晚开始,木一名便拒绝和吴亚卓同居一室。

或许“拒绝”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他们这样的住宿安排,是延

续了旅行前的做法,不仅如此,也得到了吴亚卓和郝姑娘的一致认同。但是,木一名认为拒绝这个词对他来说非常准确。木一名一直坐在窗户前面看夜景。魏强去看电视了,高真宇在卫生间里。他还一个人在那里看夜景。

而隔壁,郝姑娘也在看电视,为电视剧里的情节尖叫。同样,吴亚卓也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看夜景。木一名和吴亚卓如此相似的举动,难道是他们长期同居,收获的某种习惯?神仙才会这样想。

在入睡之前、在进餐的尾声,高真宇对木一名说:“今晚住宿这样安排:木一名和吴亚卓住一间,你们两口子好好温存一下;我、魏强和郝姑娘住一间。”高真宇话未说完,吴亚卓说:“你们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哥们,都是生死的朋友,干吗见外?还是和前次一样,我和郝姑娘一起住。”

木一名完全赞同吴亚卓的看法,或许所有的人都赞同吴亚卓的看法。

但是,木一名的心中飘过一个不祥的阴影。

这些,高真宇心里跟明镜似的,开始替他感到难过。

由此,我们不得不恐惧:如果人心极度敏感,能预知未来、感受他人灵魂,将是多么的诡异。

第二天,平安无事。

第三天中午,高真宇独自一人出宾馆,沿着河道转悠了一圈。

回来时,宾馆前台叫住了他。宾馆女服务员给了他五张演唱会门票,说今天晚上当地的体育馆有一场演出,宾馆当晚所有客人均可免费参加。高真宇问为什么免费,前台女服务员说,办演出的公司就是这家酒店!

高真宇拿着票,兴高采烈地跑到俩女士的房间,把其中两张票塞到吴亚卓手里。

高真宇故意对吴亚卓说:“我给你和木一名买了两张演唱会票,你要怎样感谢我?”

“怎样感谢你?”吴亚卓狡黠地说,“我送其中一张给你,我们俩去看?”

“当真?”

“你臭美!你已经送我,我怎么处置是我的自由。”吴亚卓眉飞色舞,她转身对郝姑娘说,“啊,是郝姑娘喜欢的歌手,高,你和郝去看吧!”

“唉,不懂俺的美意和苦心,告诉你们吧,”高真宇叹气道,“今天晚上八点,咱们五个人都去看演唱会!”

高真宇说着,把另外三张票亮了出来。吴亚卓和郝姑娘欣喜若狂,赶紧追问高真宇是怎么回事。

高真宇卖关子,不理她们,她们俩追到隔壁房间的门口。高真宇立马用手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他们不要说话。他悄声道:“谜底稍后揭晓。”

然后,高真宇把吴亚卓和郝姑娘拦在了房间外,要她们少安毋躁。

高真宇走进房间如法炮制,他沉稳地对木一名说:

“木兄,我送你和吴亚卓两张演出票,你要怎么感谢兄弟我呢?”“高真宇,你开玩笑吧?”木一名吃惊地说,“你脑子没进水吧,转悠半天,买票去了?”

“Yes!是该小弟报答的时候了。”高真宇说着把两张票塞给了木一名。

“别呀,我不爱看这玩意儿——你和魏强去看吧!”

吴亚卓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本对木一名的话有些难过,但想想自己刚才不是也这样说话吗,一切又都释然了,除了叹气,只有叹气。

吴亚卓和郝姑娘推门而入,大问高真宇,问这票是哪里弄来的?高真宇说明情况之后,五个人一起欢呼,异口同声地说,终于找到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了!

如果说高真宇一行能在宾馆遇到免费演出票一事,纯属巧合,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说是奇迹。

当天晚上,木一名、吴亚卓、郝姑娘、魏强、高真宇五人,七点半准时入得演出现场,演出八点准时开演。

场面空前热烈,比木一名和吴亚卓在桶城参加的任何一场演出都热烈。歌手是台湾明星伍佰,演唱会名叫“我是你的花朵”。由于人太多,所有的座位和过道都挤满了人,人多,大家鼓掌和吆喝的声势就更大,更能衬出场面的火爆。

舞台设计得也相当漂亮。开场音乐响起,歌手伍佰撑着伞,从舞台地底下,缓缓升起,到达舞台水平的位置时才静止。

歌手踏着节拍,唱着大家熟悉的主打歌曲,全场立刻沸腾了起来。

但是,在这场参加演唱会的观众中,有两名观众是冷静的。其余的人,都尖叫和呐喊,跟着歌声舞蹈。

这两名观众就是木一名和高真宇。

木一名一直在思考这个歌手的音乐类型。这不是他非常喜欢的歌手。但是,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这个歌手在内地这么炙手可热,他成功的原因到底在哪里呢?木一名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他的歌吐词不够清晰,但是,歌者并不在乎,听者也不在乎。他的旋律很好,旋律和歌者嗓音的感染力都很强,似乎能让人体会到,这种粗犷音乐更本质的内涵,一种回归浪漫音乐最本原的定义。”木一名想着,众人的喜爱,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呢?

高真宇是另一位冷静者。

起初,高真宇也很狂热,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随着歌者一起舞动手臂,附和着大声唱。他认为听演唱会,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它和欣赏高雅的交响乐,是截然不同的。尽兴是歌者和观众共同的责任。但是,高真宇在狂热的同时,他看到了离舞台很近的位置,有一个人,像极了他的胖姑娘!

这让他一下冷静下来。

高真宇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伸长脖子打量那个人。

她的确是胖姑娘。

高真宇开始向着她的位置,慢慢地移动过去。

为了能有更好的观察角度,高真宇站在一张椅子的靠背上,踮着脚尖看。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像是站在宇宙之上,耳畔风声尖啸,云层弥漫。

他一路旅行过的地方,此时历历在目。它们冷清异常,似乎在头顶天空之上轰隆隆地转着圈儿,奔流而来,欲与演唱会里的人潮,形成某种启示:膨胀的宇宙、细胞的分裂、心脏的跳动,所有的过程,永不会是一种平衡的状态。

这个世间,有的局部发热,有的荒凉。整个宇宙,热量在急剧增加,就像太阳的能量一直不停释放。终有一天,能量和热达到极限,不再增加,那时,宇宙就会逐渐冷却,生命消失,万物静止。

高真宇跳下椅子,狂热地向舞台的前方跑。

待他走得更近了,千真万确地看清她是胖姑娘时,他又匆匆地折返回来。

高真宇折返回来,是要和木一名说他在这里遇到了桶城的朋友,叫大家演出结束,不要等他。

“谁呀?”木一名问。

“我的胖姑娘!”高真宇走出两步后,又扭回头补充道,“桶城的。”

远远地,大家看见高真宇挤到了那个姑娘的身边。

其实,那个姑娘并不胖,相反她的身材非常高挑苗条,面容娇美。在舞台的灯光下,她显得与众不同、格外妍丽。高真宇在离她很近的位置时,似乎叫了胖姑娘的名字;至少和她打了招呼。她看见了他,她心花怒放地朝高真宇奔了过来!

事实上,这个过程中还有对话,只不过大家并不能听见。“嗨,亲爱的,你怎么在这里?”高真宇这样问。

“因为我厌恶桶城,因为你的那颗珠子。”

“是我的珠子,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喜欢那颗珠子,无比喜欢;我是想,多年之后,如果世间什么都没了,我们会不会也成为一颗珠子。”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紧紧抱着对方。

在他们相触的一瞬间,不知道是舞台灯光的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木一名看见他们身体撞出了火花。

让人心疼得落泪的火花。

高真宇和胖姑娘拥抱着,他们的身体闪了两秒钟的荧光,木一名只能看清他们的轮廓;周围一片黯然。木一名看见高真宇和胖姑娘擦出了火花,而其他的人并没有看见。

魏强说一定是木一名的眼睛冒了火花。因为木一名看见高真宇与胖姑娘拥抱之时,感觉到大脑像是突然恢复了记忆。

“我为什么在这里?”“生命要到哪里去?”

木一名愣愣地站着,足足有一分钟在质问自己。

然后,他猛然转身,拉着郝姑娘的手,说:“郝,怎么是你?你为什么没去上学?”他的思维显得跳跃而不稳定,“——郝,——温清,——陌生的幸福……你还好吗?”

此时,舞台上继续疯狂,人头攒动。

魏强和吴亚卓在一旁尖叫狂呼,他们像空气中两颗步调一致的尘埃。没有人看到木一名有异常表现。

只是,所有的人再也看不见高真宇了。

高真宇就这样瞬间消失在木一名一行的视线中,直到大伙儿离开酒店,他再也没有返回过。

第二日,木一名、吴亚卓、郝姑娘、魏强四人,离开酒店,然后一起回到了桶城,也再没有见到过高真宇。大家一有空就给高真宇疯狂发短信、拨打他的电话号码,但一直没有音讯,他的电话提示音一直说“不在服务区”。

高真宇的消失是一个谜,所有人对木一名能认识到像高真宇这样的朋友,都耿耿于怀。

身处桶城的他们,一下对明天失去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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