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里,夜风习习,空气中带着一股草木的清香。偌大的院子里,宫人们都避开了,只剩下萧可和方文渊两个人,黑丝绒一般的夜空上繁星点点,月牙儿咧着嘴冲着他们俩笑着。萧可晃了一下火折子,点燃了一根引线,只见火花四溅,骤然之间,绽出无数个绚丽的花朵,红的、蓝的、紫的……灿烂夺目,令人目眩。
方文渊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黑夜中的精灵,忍不住雀跃起来:“陛下,我也要放!”
萧可生怕她伤了自己,刚想拒绝,只见她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从萧可身上抢过了火折子,犹豫了片刻,将那个圆筒放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引信点燃了,然后飞速地退到了萧可身旁,屏息看着那引信嗞嗞作响。
忽然,那烟火发出一声脆响,几点火花直射入半空,在天空中展开五颜六色的花朵,有的象星星一样徘徊在夜空,有的仿如鲜花一样傲然怒放,在瞬间的炫目之后,星星点点的火花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夜空又恢复了宁静。
萧可奇道:“咦,这户人家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烟火,看来是个隐居民间的火药高手,霹雳堂的烟火也不过如此。”
方文渊垂下眼睑,忽然有些意兴索然,低声说:“陛下,都收了吧。”
萧可立刻牵住了她的手:“怎么了?不是放得好好的,怎么就不高兴了。”
方文渊有些怅然:“烟花易冷,虽然当时灿烂炫目,只是过不了一刻便成为灰烬,惹人伤感。”
萧可笑了起来:“傻文渊,何苦钻这个牛角尖,更何况,虽然烟花易冷,但它已经拼尽全力,没有留下遗憾,比我们许多人都强上百倍。”
方文渊沉默片刻,终于展颜一笑,点头说:“陛下说的甚是。”
第二日便是端午祈福,萧可一大早便沐浴焚香,更衣着冠,銮驾前羽林军开道,銮驾后文武百官跟随,声势浩大。
不知怎的,萧可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往身后一看,只见方文渊隐在百官之中,一旁跟着杨名,没有什么异常。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把李公公叫道身边,吩咐了几句。
到了昭阳河边,大型的祈福台早已备好,红色的地毯铺在祈福台上,上面竖着八面锣鼓,台前七支龙舟队,分别以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蓄势待发。
萧可上前焚香祈福,把礼部呈上来的祷文读了一遍,祷告上苍,降福大衍百姓。随后,他上前抡起红捶,在第一个大鼓面前击了一下,刹那之间,那七支龙舟队俨如离弦之箭,往前划去。四周鼓声四起,雄壮的呼喝声不绝于耳,两岸的百姓们忍不住都喝彩起来。
萧可后退来到了祈福台上的龙椅旁,一看,方文渊和杨名已经站在旁边了,他不由得心里一松,悄声说:“怎么样,这次看清楚了没有?”
方文渊眉头紧皱,微微呻吟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一旁的杨名回禀说:“陛下,方公子有些不舒服。”
方文渊咬着唇,摇摇头说:“没事,我忍一忍就好。”
萧可有些急了:“忍什么?你到底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我肚子痛,可能是早上贪吃了一盆冰镇荔枝的缘故……”方文渊的脸都有些白了。
“你……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萧可又气又急,往四下看看,赛龙舟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他根本不可能现在就走。“杨名,你速带文渊离开,小心点进宫,让太医即刻往长乐殿里为文渊诊治!”
杨名点头应是,方文渊却没有动,只是不舍地看看萧可,犹豫着不肯动脚。萧可以为她还想着看热闹,低声劝说道:“好了文渊,你要是喜欢,下次我让他们再安排一场单独赛给你看。”
方文渊一手按着肚子,定定地看着萧可,语声有些发颤:“陛下如此厚爱,文渊定然结草衔环,至死不忘。”
萧可轻笑了一声,凑到她耳边说:“傻瓜,朕只要和你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方文渊眼里隐隐浮起一层雾气,旋即便笑着说:“只要陛下不嫌弃就好。”
“好了好了,快回去好好休息,朕这里一好就来看你。”萧可叮嘱了几句,方文渊点了点头,和杨名一起退下了祈福台,往宫里而去。
宫中颇有些冷冷清清的感觉,众多的羽林军和侍卫都护驾去了,连带着好些太监和宫女也随侍銮驾。杨名和方文渊刚回到长乐殿,方屏就迎了上来,笑着说:“哎呀杨大人来得正好,后门好像坏了,合也合不上,杨大人快帮我去瞧瞧。”
杨名刚想拒绝,方文渊笑着说:“我觉着好多了,杨大人不必忙着去叫太医了,还是先帮方屏看看,不然她又要使绊子告你黑状了。”
杨名无奈,只好跟着方屏去了后殿。方文渊立刻疾步走到内室,从柜中取出了一张明黄色的手谕,犹豫片刻,在桌上的信笺上匆匆写了几个字:陛下,我片刻即回,等我。然后,她把信笺随后塞进枕头下面,便离开了长乐殿。
赛龙舟、祈福、颁奖、犒慰百姓……一直到了日上三竿,各种仪式才完毕,萧可这才重新上了銮驾,慢慢地往皇宫行去。方文渊临走时的神情有些古怪,让萧可心里一直有些惦念,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回宫里。
刚到宫门口,便见宫门前只有一个侍卫守着,一脸的焦急,看到銮驾回宫大喜过望,大声叫道:“陛下,宫里走火了!”
萧可大吃一惊,跳下銮驾,沉声道:“哪里?”
“好像是长乐殿,刚才看到几股黑烟,然后听到铜锣声响起,大家就都去救火了……”
话音未落,萧可一把推开那侍卫,骇得脸色都变了,边跑边喊:“文渊……文荇!你有没有事!”
迎面跑过来几个宫人,慌里慌张的,萧可随手揪住了一个,厉声喝道:“皇后呢?皇后在哪里?”
那个宫人一脸的茫然,哆嗦着说:“不知道……奴才没有看到……”
“火灭了没有?”
“已经……灭了……”
“长乐殿怎么样?”
“不知道……”
萧可只觉得血往上冲,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忽然看见杨名领着一队人从前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陛下,臣有负重托,请陛下责罚。”杨名满脸黑污,看不清表情。
萧可顿时晕眩了起来,踉跄几步,目眦尽裂地看着杨名:“你……你说……皇后她怎么了……”
“皇后……皇后她不见了!”杨名挣扎着吐出了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