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两小时,在我闭上眼后,桌上的秒表便开始计时。
祁颜对我点了点头,我便安心躺了下去。马上,我就从另一张躺椅上苏醒。
“这回,还是看郑阳的照片?”祁颜问我。
我点点头,毕竟,整件事的脉络我还只搞清一半,即使林倩再过可疑,我也不能跳跃步骤,急功急利。
我盯着郑阳的照片,屏气凝神,思绪全部集中在那个女孩身上,电光火石之间,我如跌进异时空般,还是灵穿事务所的房子,四周却全是灰色,家具往一侧倾斜,却无半点声响,站在一旁的祁颜渐渐消失不见,我站了起来,在灰色空间中行走,自己的脚步声却异常响亮。
前面有一扇门,那是灵穿事务所的大门,我知道,我应该打开它。
门吱呀一声裂开了一条缝,我徐徐走了进去。
还是那首《菊花台》,郑阳歪着头,一脸认真地盯着龙颐,“你爱你现在的女朋友吗?”
龙颐尴尬地看着一干人等,小声对身旁的郑阳说:“你是不是醉了?”
“这轮,该我问你问题。”郑阳满眼含泪,脸上的红晕更深,声音清脆而绝望,“我知道,你不爱。”
“诶,大家喝酒,喝酒。”有人看气氛不对,马上起头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大家站起来举杯,只剩龙颐与郑阳两个人,一个梨花带雨,一个苍白如纸。
这场散伙派对最终真以散伙收场。工作人员一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凭借各种各样的缘由,陆陆续续走了,最后,偌大的KTV包厢只剩一男一女两个主角。
也就是这时,龙颐才察觉到林倩的消失,他本能觉得慌张,马上拨打了林倩的手机号,电话线那头却是忙音。
郑阳镇定自若坐在原位,一双眼微红发肿,龙颐回头看他,却发觉对方正盯着他笑。他捉摸不透这笑中的意味,有些许自嘲,有些许轻蔑,又有些许悲凉,他张了张嘴,还在思量该如何开口,却听见那厮的声音。
还是空灵的,天真的,却透着毫无掩饰地伤感,“我不信,你对我毫无感觉。”
龙颐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小阳。”
郑阳的艺名叫“果果”,导演和工作人员要不然直呼其名,要不然称她为“小郑”,她的家人通常叫她的小名“阳阳”,只有这个男人,会称她为“小阳”,极其普通,又难听的称谓,她却满意地笑了,这世上,不管别人如何看待,甚至不管眼前的这个男人如何看待,在她的心中,他待她是不同的。
可是她的笑容没有保持多久,那个男人接着说:“你应该知道,我有女朋友。”
她看出了那个男人的无可奈何,同时,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她站了起来,拎着还剩一半液体的啤酒瓶,摇摇晃晃走到龙颐身侧,“我知道,赵家的小女儿,腾飞的大小姐,这样的背景,这样的出身,能让你事业飞黄腾达,一帆风顺,能让你一跃龙门,从此摈弃身世,成为世间女孩都爱的王子。”
郑阳看出龙颐眼中的闪烁,哈哈大笑起来,“可惜,再怎么包装,你依旧还是个农村来的乡巴佬,就算是休息室的电费,你也能为此心疼一番。”
男孩涨红了脸,紧锁眉头,眼神中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倔强,“你怎么知道?”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郑阳描述地风轻云淡,踉踉跄跄走回沙发边,浑身慵懒地靠了上去,“即使这样,我依旧喜欢你,不因为你王子的外表,只因为你平庸的内在,我们是一类人,我们自然需要惺惺相惜。”
“同......类吗?”我的眼神空洞,直直望着前方,曾几何时,也有人对我说过相似的话,可这世上去哪找完全一样的人呢?即使有那么一两点相同,其他的也都背道而驰。
“不,你说错了,小阳,这世上本就没有‘类’这一说,有多少人活着,就有多少类人,我们不需要惺惺相惜,爱情本就不是同情,你刚刚不是问了我一个问题吗?那时因为人多,我不好回答,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爱着绥远,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爱已深入骨髓。”
“你闭嘴,你爱的是她的钱,她能许给你的将来,如果我也含着金汤匙出生,你现在恐怕为我去死都愿意。”
龙颐似乎被震撼到了,原来酒精的作用真能这么强大,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自信活泼,有好人缘,阳光向上的丸子头女孩吗?现在在他面前的,明显就是一个泼妇,一个因仇富而失去理智的疯子。
他已觉得和面前的人无法沟通,好在,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散伙派对,他们今后可以不用再有任何交集,于是,龙颐摇摇头,说了句“你先冷静一下吧”便开门出去。
我紧随其后,这故事真够扑朔迷离,既然他都出去了,之后又怎么跟郑阳去宾馆上床了?
龙颐戴上棒球帽和墨镜,刚走到门口,便迎面碰上慌慌张张赶到的郑阳经纪人。这个经纪人我是认识的,叫金什么全,强奸事件后,两个主角都选择闭门谢客,唯独这个人叫嚣的最厉害,听说,他是郑阳的表舅,从郑阳出道起便担当她的经纪人,郑阳本来出身清白,也不算没有实力,无奈这位经纪人老喜欢把自家艺人往坑里带,靠绯闻博关注,在选戏上却不下功夫,这才导致郑阳这些年一直不瘟不火。
那位经纪人四十岁出头的模样,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身材臃肿,一套西装在他身上被撑的无半点空间,他右手拿着湿纸巾,一边低头擦汗一边快步走了进来,差点没把龙颐撞翻。
两人打过照面,经纪人自然一眼认出龙颐,他赶忙叫住龙颐,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他往里带,“果果,果果没事吧?”
龙颐神色阴郁,满脸满眼地嫌恶,想挣脱开来,却比不过他的手劲,最后只得冷冷道:“没事。”
“这间包厢?”那人看龙颐毫无反应,顾不得其他,急忙扭开把手,房内却空无一人,只剩放荡不羁后的满目狼藉。
“人呢?”经纪人走了进去,环顾四周,又转头看向门口阴沉着一张脸的龙颐,再次问道:“人呢?”
此刻,龙颐心中也有些悔恨,且不说郑阳是个女孩,还是个明星,不管再怎么生气,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她一人丢在这里。
“我不知道......”
“哎呀,赶紧找啊。”经纪人飞快跑了出去,沉重地脚步声震得龙颐脑袋发晕,“龙大明星,我们果果可不比你,我们就是小门小户的,她要是出了事,牵连的可是你,我看这样,我们现在先别惊动警方,先分头找找......”
经纪人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画面一转,龙颐找到坐在江边吹风的郑阳。
他长舒一口气,走了过去,“别闹了,回去吧,明天还有工作。”
郑阳咯咯笑了起来,“我刚才喝醉了,做梦了,现在梦醒了,没事了。”她抬头看着龙颐,眼里满是爱慕,这眼神甜得发腻,如同在片场,每天每天一样,却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戛然而止,她扔给龙颐一瓶果汁,便抱膝看着前方,“喝吧,这个对醒酒有用。”
龙颐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他也坐了下来,看着手中的果汁,微微笑了笑,“你是个好女孩,一定能找到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郑阳将半张脸埋入自己的臂弯,小声问:“会比你优秀吗?”
龙颐噗嗤笑了笑,“当然。”
“会比你温柔吗?”
“是。”
“会包容我的一切并永远爱着我吗?”
“嗯。”
“你不喝果汁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点渴......”
他们聊得欢快,就剩我在一旁干着急。时间已过大半,要是再磨蹭,可就完蛋了。我看了看臂弯上的手表,还有半个小时。
“可能,你不知道,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女人,我爱一个人,绝不会藏着掖着,相反,我会对所有人宣告主权......”郑阳的声音渐渐模糊,天旋地转中,我感受到龙颐此刻的难受。
在龙颐合眼的最后一秒,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到他的后面,画面一黑,再亮起时,便是她和郑阳两人一前一后出宾馆被记者封堵的场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不是龙颐强奸地她,却是她主动迷晕了龙颐!
可之后的事该如何解释呢?郑阳的目的若只是希望得到龙颐的肉体,进而虏获他的心,新闻报道应该写的是“当红小生因拍新戏出轨”,怎么就变成“娱乐圈潜规则:新晋女演员被强奸”了。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郑阳自己知道。但,既然一切都是早有预谋,不管她想得到的是名是利是钱是人,郑阳都没有理由自杀,后面,她的死自然另有隐情。
我醒过来时,祁颜正端着碗面从密码门出来。他看见我,把面放在桌上,大声说:“醒了,吃饭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挂上自己那副招牌式微笑,“我想我之前警告过你,不要随便进出起居室。”
“我也不想,谁叫某人只给了十块钱却让我负责她一个月的口粮,我看你的厨房空着也是空着,就进去借用一下了。”祁颜一脸无辜,弄得我无可奈何。
“那个某人还真是难伺候,居然逼迫我们祁大律师亲自下厨。”我走到办公桌前,俯下身闻了闻,接着说:“但不得不说,祁律师除了会打官司,做菜也很有一手,某人的眼光还是蛮高的。”
他听到我的夸奖,笑得更开,“那我就不打扰苏小姐用餐了,龙颐我先送回去了。”
我点点头,等祁颜走后,才收敛了笑容。
不是自杀,是谋杀,可以肯定,人不是龙颐所杀,与郑阳相关的回忆到最后被记者曝光时那一幕就戛然而止,可除了龙颐,谁还有杀人动机呢?
林倩?赵绥远?只有一夜时间了,到底该去哪里找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