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过了一个多小时,似乎是感觉到了身边泣不成声的妹妹,听北的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毕竟是姐妹连心,就那么一个细微的颤动,莫听南也感觉得到。
莫听北那垂下的长长的睫毛缓缓抬起,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眼前的世界是那么地陌生,放佛就像是一场梦。在进入梦乡之前自己明明还是在通往郊区的高架桥上,而梦醒之后却是在这毫无生气的病房里,全身乏力,各种疼痛。
“姐姐。”见到姐姐醒了,莫听南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珠,灯光打下来竟然有点儿闪闪发光。
看到眼前这个又笑又哭的妹妹,看到周遭的白色,听北想起来了,自己的确是做了一场梦,只是这个梦在剧烈的碰撞中惊醒,继而是要命的疼痛。
“姐姐,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莫听南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你一定饿了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听北吃力地扬起她的嘴角,“粥……就……好……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很久没有张口说话了,双唇好像就是被胶布封着就算现在撕开了还留着粘痕,而声带就像活生生地被针刺过,疼痛难忍。
妹妹离开一阵子也好,听北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地整理整理思绪。这一切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妹妹离开之后,她摁下了手边的按钮。
…………
在莫听南看来,只要姐姐醒来了,只要姐姐没有生命危险了,那便是好的了,其他的一切都是会好起来的,只要活着。
她走出住院大楼,朝着医院门口走去,她隐约记得这附近有一家粥铺,她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黎曦偶尔会拉着自己到那里去喝上一碗皮蛋瘦肉粥,黎曦每每还不忘跟老板娘强调要多放点儿肉,少放点儿米。
刚到大门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车子映入莫听南的眼帘,这不就是今天送自己来的那辆超速行驶的车子吗?驾驶座上的那个人悠闲地坐在车子里,抽着烟,看着莫听南从住院大楼里出来,看着她走到自己的车子前停下脚步。
他示意她上车。
他掐掉了手里的烟蒂,从座位旁边递给她一个保温瓶。莫听南傻傻地愣在座位上,这么久了,她以为他早就应该离开了。
“白总,您……”莫听南几乎说不出话来,准确地说应该是不知道说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快拿去,这个粥很适合给手术后的病人。”他看这姑娘半天没有什么反应,便干脆把这保温瓶塞进了她的怀里。
莫听南依然是那么傻傻地“被”接过那个保温瓶,连一句“谢谢”也说不出来了,觉得这一系列的行为不应该发生在这个冷如冰山的男人身上。
“赶紧给你姐姐送去,我在这里等你。”最后六个字他有意说得很轻很轻,好像压根儿就不想让莫听南听见一样。
莫听南乖乖地拿着保温瓶下了车。
虽然那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但是莫听南还是听到了——“我在这里等你”——狠狠地颤了她的心弦,原来,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了。
一推开病房的门,姐姐依然是静静地卧在床上。莫听南在姐姐的身边坐下,打开保温瓶的盖子,一阵热气迎面扑来,带着诱人的香气。
莫听南舀起一勺粥,送到姐姐的嘴边。听北尝了一口,点点头:“味道不错,在哪儿买的?”
莫听南差点儿答不上来,胡乱扯了一个,“就这医院附近。”
“你看你还专门买一个保温瓶,浪费不浪费?”听北不忘念叨了妹妹一句。
莫听南无奈地笑了笑,隐隐地觉得现在的姐姐有点儿不对劲儿,具体的哪里不对劲儿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只是慢慢地舀着热乎乎的粥,“好吃就趁热多吃点儿吧。”
听北像个孩子似的乖乖地吃着妹妹送到嘴边的热乎乎的粥,她想起来在妹妹小的时候,自己也曾经这样喂过她。那时候的莫听南吃饭的时候不是东奔西跑就是上蹿下跳,爸爸妈妈忙着上班根本没工夫管这个不听话的孩子,身为姐姐的自己只好端着饭光跟着莫听南到处跑啊跳,连哄带骗地把饭送到她的嘴里。那时候自己只有八岁,莫听南只有三岁;而现在莫听南已经出落成了二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自己也已经二十八岁了,真的是岁月如梭。
在角色转换之间,已经过了二十年。
想起从前的那些岁月,想到医生方才对自己说的事实,想到今后的日子,听北不禁怅然若失,悲从中来。
“莫听南,医生说我以后都不能走路了。”突然,听北幽幽地说道。
这句话一出,着实是让莫听南吃了不小的一惊,“姐姐……”
莫听南不愿意去欺骗她说“不是的。”“是医生搞错了”等等诸如此类,但是突然又发现一时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你看,你连撒谎都不会。”听北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一笑,似乎是如释重负。
“姐姐,这不是绝对的事情,我们还是有希望的。”是的,莫听南相信希望,只要事情不到最后,谁都不能预言结果。
“不要担心,我接受得了的。”是的,身体上的伤害根本算不了什么的。
继而是一阵沉默,听北乖乖地把粥都吃完了。她便打发莫听南去吃饭,她知道这个妹妹,她太了解她了。
她知道妹妹试图想说什么来安慰自己,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莫听南一定是言尽词穷的,与其如此,不如让她离开,她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的。
给她点儿时间,也给自己一些时间。
莫听南把保温瓶洗得干干净净,拎着空空的保温瓶出现在白斌的面前,他还在。
“谢谢。”是的,莫听南觉得,眼下只有这两个字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看着她,觉得这句话特别地虚无,但是他还是想说,他也觉得自己有能力让这一切都好起来。听起来像是安慰,对于白斌来说竟然更像是一中承诺,信誓旦旦。
“白总,您看这时间也不早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时间就在不知觉中就流逝了,现在已经暮色四合了,这个季节,太阳直射点已经在北半球,看样子时间确实应该是不早了的。
“陪我吃顿饭。”他从方才的一点点一丝丝的温暖又回到了素日里那么冷冰冰的样子。
对于这一要求,莫听南知道自己是应该拒绝的,现在时间真的是不早了,自己应该竭尽全力地劝说他先回去,毕竟这里的一切真的与他无关了。但是莫听南又觉得自己有什么余地去拒绝他的要求呢?今天,他为了她能够尽快地赶到医院不惜在高速上超速行驶,一路的罚单;今天,他二话不说地替她付了那一叠的医药费;今天,他给她带来了那一份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粥……他在这儿等了她一天,现在他说让她陪自己吃顿晚饭,自己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她知道,她没有说“不”的余地。
莫听南默默地点了点头,车子启动,载着他们离开。
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莫听南一直在想着姐姐的事。虽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这个“好起来”的途径究竟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白斌看了一眼屏幕,蹙了蹙眉,冷冷地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
“知道了。”对方说了一大串之后,白斌以一如既往的冷漠回复了这三个字。
短促而冷漠的语调,一句再见都没有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车子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了下来,莫听南跟着白斌走进了餐厅。一看这装潢就知道这里的消费一定不低。
一切都似乎是预先安排好了的,别致的包厢,坐定之后两份上等的牛排以及八二年的拉菲便被端了上来。对于这一切,莫听南是充满好奇的,但是她还是没有问“为什么”,因为这个冷若冰山的老总做事总有自己的一套,下属自不必多问。
这一顿饭吃得也很是安静,他们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具体的内容,一句话之后都已经忘记了。
末了,莫听南举起酒杯,觉得这一杯实在应该敬他的,虽说是颇有借花献佛的意味,“白总,谢谢您!”
他看着她,亦举起酒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莫听南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想着应该回去给姐姐拿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了。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他摁下了接听键,什么都没有说,一脸漠然地听着对方在说,莫听南的直觉告诉她,是他的妻子。自始自终他也只说了一句话——“不回去了。”
莫听南一怔,但也不敢多问。
挂上电话,他看着莫听南:“刚刚酒喝多了,我们打车好了。”
话音刚落,他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他一上车,什么也没有问莫听南,只跟司机报了莫听南家的地址。莫听南微微一怔,自己可是什么也没有跟他说,他却什么都知道。
但是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应该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秘密,如果想知道,就一定能够知道,哪怕是掘地三尺。
“我在这里等你,你去给你姐姐收拾些衣服。”车子在莫听南与姐姐的家门前停了下来,他对她说。
莫听南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听话的木偶,照着他说的做,但是他说的正是自己目前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