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难过,往事如影随形,想要忘记不容易。
过了一会,她离开他的怀抱,很坚决,说:“苏楚,还是送我回去吧,如果你觉得麻烦,我就自己走,你知道我不懂他们的话,也不认识路。”
“那还要走?”他快疯了,可是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更无法让她一个人回瑞士,他说:
“好,我送你走,你先吃点东西,我上楼拿。”
他很快就端了托盘下来,有热的牛奶,汉堡包,香肠,很简单的食物,却都是他亲手弄的,平生第一次为女人亲手弄吃的。
他看着她吃,默默地,不说话。
她问他:“你怎么不吃?”
他摇头,说:“吃不下,也不饿。”目光萧瑟,仿佛在承受着难言的苦楚。
“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看他脸色不好。
他一笑,有些惨然,说:“没有,只是想到要送你回去,有点难过。”
她吃不下了,说:“我们走吧。”
他答应着,俯身过来为她擦去唇角的奶油。
他们出门,风吹过来,立刻感觉到有些寒意,住宅区里一片寂静,据说德国人最懂劳逸结合,这样的一个深夜里,只怕街上更少行人。
“我去开车。”他说着,往车库走,没走几步,突然就倒下了。
他其实一直病着,从锦弦的老家到北京,再到瑞士,一刻都没有停止过的辗转,因为心中有东西支撑着,就这样勉强地忍着,可是刚才上楼去为锦弦拿食物,他腿一软,差点摔倒。他是真的跨了,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厦,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其实全靠有些东西撑着,一旦这些东西被从中间抽了出去,就立刻倾倒了下来。
她吓坏了,摇他,喊他的名字,可是没用,她拨急救电话,可是没人能听懂她说的话,她急得掉泪,手指也在哆嗦,他却醒了,手无力地抬起摁断了她的电话,说:“别担心,我没事,只是这些天没睡好觉,不用小题大做。”
他揉了揉额头,让自己头不再疼,努力地站了起来,说:“走吧。”
她茫然地问:“去哪?”
“不是要回瑞士吗?我去送你。”他往前走,脚没有想象中的劲道,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樱桃树才勉强站住。
她有些惊慌,去扶他,眼泪也扑簌簌地往下落,他回身看她,为她抹泪,说:“我真的没事,听话,不要哭!”
她没法不哭,把头贴在了他的怀中,环抱住了他,啜泣地更厉害了。
他们又回到了房子里,她让他找医生,他不肯,说睡一会就好了,他可能真的累了,疲惫地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她怕他会死,不时地伸手去探的鼻息,听到呼吸声,她这才放心。
后来累了,就歪在他身边睡着了,他夜里醒来,看到她的脸,悄悄地把她裹在棉被之下,环抱了她,像做了一个甜蜜的梦一般,又睡去了。
真的像一场梦,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醒来时锦弦不在身边,手机一直在响,他接起来,是他的助理,都是些工作方面的事情,他心不在焉地,一边听着,一边掀开被子下楼。
在厨房里看到了锦弦,像个厨娘一样系着围裙,挽着头发,不知道在做什么菜,香气扑鼻地,他心头一喜,批下关于优秀员工出国旅游的提议。
挂了电话,锦弦已经端了食物出来,两碟米饭,上面都浇了牛肉炖土豆的汤汁,散发着浓香,还有切好的腌肉,沙拉,看起来香气四溢的,让人很有食欲,尤其是对于他这个前面的几餐饭都是应付过来的人。
“很会做饭,娶了你就不用担心饿着的问题了。”他夸她。
她也不客气,说:“那是当然,我和哥说过以后要开饭店的。”美丽的脸上泛着骄傲。
他目不转睛地看她,说:“到时候生意一定好,你……这么美!”
“吃饭!”她用勺子挖了香喷喷的饭堵上了他的嘴。
他嘴里塞满了食物,依然含糊不清地继续说:“到时候我去给你当服务员,你一定要收下我。”
她白痴般地咬着勺子嗤嗤地笑,说:“那样最好,女客人就由你负责去招呼,男色招徕,一定迷倒一大片。”仿佛一切都在眼前。
他敲她的头,说:“把我当什么人了,还当真了。”说完低着头吃饭,很饿似的,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
他不想她去开什么饭店,只想养着她,如果她高兴可以做饭给他吃,但不能是别人,别人不管是谁吃了他都会嫉妒。可是这不可能,她连留在他身边都是勉强的,不过是因为他病了而已。
吃完饭,她在厨房里磨磨蹭蹭地收拾,其实厨房里有洗碗机,只需要把碗碟放进去就行,很快,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留在他身边。
昨夜他揽她入怀,她醒了,可是没敢睁开眼睛,不敢与他四目相对,怕自己又会妥协,看不分明他的心,因此不敢前进一步,唯恐受伤,唯恐往事重演。
她还在发呆,他进来了,从背后拥住了她,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她也一样,往后靠在他的怀来,抓着他的手,仿佛迷茫的心需要有人引渡才能到达彼岸。
“锦弦,我有东西送给你!”良久,他牵她的手,带着她上楼。
他把卧房的那幅画取了下来,说:“我画的,不要见笑,本来想自己留着的,可是现在觉得还是送给你,以后你看到了,会想起来,有个叫苏楚的人为你做过画。”
他在法兰克福的那几日,夜里无眠,就起来到平台上抽烟,那夜月朗星稀的,突然就想起来那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女子,掐了烟,到书房里凭着记忆里的模样画了这幅画。
他有底子,那时候没有读商学院以前,想学绘画的,可是爷爷不让,他是苏,楚两家唯一的男丁,偌大的家业等着他去打理,至于绘画,这些只能作为兴趣爱好存在。
生而不自由,生而不能选择是他的悲哀,可在别人看来是一种幸运,有那么好的家世,他再求什么,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锦弦怔怔地看,心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他不明所以,取笑说:“是不是嫌我把你画的不够漂亮?”
她的眼眶湿湿地,连忙说:“不是,是把我画得太漂亮了,我没有那么美!”
他失落地说:“是吗,可是我觉得怎么也画不出你的神韵。”又笑笑,说:“既然是送给你的,我留句话吧。”
他拉开抽屉,找了支笔,在画的背面写:我最爱的女子,锦弦。苏楚作于法兰克福。字很好看,像他的人,风骨俱佳。
然后说:“等你老到走不动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要记得有个叫苏楚的人爱你如生命!”
她忍着,心底早已经是潮湿一片。这样的一个人,像他说的,会赚钱,会认路,如今又多了几样,会画画,字也写得很漂亮,又很深情……如此完美,如果还不去爱,那自己真的是笨蛋了。
他依然在自说自话:“我很有艺术细胞吧,其实画画一直是我的最爱,想成为毕加索那样的大画家,可是爷爷说不行,那是在浪费生命……”他拿过了烟,随口说了一句:“我想抽烟了,你不介意吧,反正你爱的也不是我……”
他点烟,火苗闪烁。
她突然过去吹灭了,说:“我和烟,你选一个?”神色很郑重。
他愣了一下,心因为突然的狂喜而扑通扑通地跳,像个刚谈恋爱的孩子,半天才说:“一定要选吗?”
她像是生气了,站起来要走,他忙去拉她,急急地解释:“开玩笑地,听不出来吗?我当然选你了,就算让我去死,我还是选你,难道我的心到现在你还怀疑不成?”
一低头,看到她唇边娇俏地笑容,他马上就明白了,拉她进怀中,拥着她在她耳边说:“好啊,你居然捉弄我,不过我喜欢,很喜欢!”
那天很甜蜜,很多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在她快要忘记耳环事故的时候,她在地毯上坐着翻看他从前涂鸦的画作,他陪在身边,问了她几次:“再给我一根烟吧,就抽一支就戒掉……”
她像没有听见似的,转了个方向继续看画,他难受地吸鼻子,追着她抱着她吻着她的脸说:“锦弦最好了,让我再抽一支……”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他不说话了,意兴阑珊地倒在了地毯,用手臂支着头,看天棚上漩涡一样的图案,过了一会,又不甘心,坐起来,说:“凭什么呀,你哥就不抽烟吗?”
“那我等着我哥好了。”她说,很无辜。
他连忙说:“还是不要了,不抽烟又不会死,可是没有你我会死!”
她做了个呕吐的样子,说:“肉麻!这些话你都是经常挂在嘴上的吗?”
他说:“那当然,我心里这么想的,自然也这么说!我这也是真情流露!”
“算了吧,哄人的话谁不会说?”她做鄙夷状。
他坐到了她面前,眼睛闪亮,说:“那你说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