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时间,让薛藻将月罗馆方圆十多里的所有路途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哪条路最难走,可是最隐秘。通往茂密的树林,但是树林的后面却是平静的湖水。而玉鹏程显然在这点上不如他,因此,一个时辰之后,玉鹏程再也找不到那个匆从火部叛逃出去的小子带着他们要找的小姑娘跑到哪里去。
冷平道:“当初一回火部就应该杀了他。”
玉鹏程面朝莽莽丛林,默然,之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不会就这么放过他。有他在,三部统一始终会有阻碍。天都之恨,我说什么也要问黑翼鹰王讨回来。”
薛藻和季琳终于奔到望月湖。季琳再也跑不动了,一跤坐在地上,叫道:“不跑了,再也不跑啦,就算被抓了也再不跑啦。”
薛藻道:“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会惹上那个家伙?冷平那厮,怎么会跟你过不去?”
季琳歇息了一会儿,翻身站起来,看着他道:“薛藻,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在火部做什么吗?”
薛藻愣了。
季琳两只大眼睛闪闪发光。
“你、你、你,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薛藻简直有些口吃。
季琳拿出一个小金牌,晃晃道:“我先给你看个东西。”薛藻拿过来,看了一眼,就失声叫起来:“你,你是……”突然,他发觉什么似的,立刻住嘴。季琳笑眯眯的眼神已经让他无处遁形。
季琳道:“平常人可看不出来这牌子上的身份象征。”
“你竟然是……你竟然是月罗王的公主。”薛藻脑子里念头转了十几圈,忍不住猜测:楚叶娘是天都驻地使者,为了牵制月罗王,便收了他的女儿给自己听用。月罗公主本身仰慕天都文化,大为乐意,一拍即合,没有异议。“可是,虽然你是公主,我在火部,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薛藻最后叹了口气,道:“虽然认得公主的金牌,但不代表我能有什么身份地位。我只是在天都待过,有点儿见识。楚夫人命你将我和程大哥引来,也只是因为此罢了。”
季琳笑而不答。
薛藻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回月罗馆?”
季琳摇摇头。她说:“原来以为在月罗馆可以让我获得去天都的机会。可是楚夫人嫉贤妒能,根本不让我有出头的机会。我现在要会王宫去。”
“不怕楚夫人上门要人那?”
“我都已经服役这么多年,她还嫌不够吗?”季琳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的改变,薛藻被她灿烂的笑容照射地几乎睁不开眼睛。
可是,回王宫的路非常艰险。他们试了好几条,都在最关键的要道口遇到衣领暗处藏着不明显火焰标记的火部手下。
薛藻对季琳说:“怎么办?他们是盯上你了。”
“一定是要拿我威胁父王。”
“两年前,他们盯上苍龙会的刘盟主,使得刘盟主以及制下五个城会纷纷受难。这次换你父亲了。”
季琳道:“我父亲忠厚仁义,哪会像刘景空痴心妄想,上个大当。”
“是啊,”薛藻闻言接道:“梁盟主的口碑,即使是在天都也很不错。”他突然截住口,瞪着季琳道:“月罗王姓梁,你的真名是?”
季琳笑起来,道:“我跟母亲姓。在月罗,哥哥和弟弟才跟父亲姓。”
“这样——”薛藻不禁摇头道:“如此说来冷平要拿你去威胁月罗王,不免有点儿失算。”
“你什么意思?”季琳大皱眉头叫起来道。
薛藻举手护头,口中连叫:“别别别,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又嘀咕:“真是公主脾气,说翻脸就翻脸。”
前方一个人影一晃,薛藻看得清楚,乃是冷平的手下,叫方达。急忙拉着季琳往树木茂密的地方躲去。但是方达和另外的手下已经眼尖看见,纷纷叫喊,拔腿追过来。
薛藻觉得那个背,拉着季琳拼命跑。
季琳危急时还想到他曾经学过功夫,大叫:“你怎么不打他们?光顾者跑呀。”
薛藻道:“程大哥又不在,用不好逃不了怎么办?”
头顶上却传来一个笑声:“无用、无用,不用怎么知道就不行了呢?”
薛藻抬头一看,竟然是运火灵花的大总管汪悛。
汪悛道:“那个程大哥身手好得很,教你的,完全够对付他们啦。”
薛藻站住脚,方达一干人等跑过来,将他和季琳团团围住。
方达叉着腰、提着刀,没想到头顶上还坐着个火部的“叛徒”,对薛藻道:“妈了个巴子,终于叫老子把你个球抓到了。”
薛藻二话不说,跳上来就是一掌。程倚天对他内功的休息指导颇多,拳脚上其实很是稀松平常,但是,对付方达这种角色竟也完全够了,“啪”的一下,心门立中,方达眼睛一翻,人就昏死到地。
其余人都吓了一大跳。薛藻把刀给抢过来。
树上汪悛连连摇头,心道:“手脚还没安生,就拿大刀,别砍不成别人,把自己头给剁了,最后还要大哥我动手?”
可是,方达手下都是些不成气候的脓包,一看头儿倒地,薛藻还抢了刀来,他们轰的一下四下里都散了。眨眼功夫,跑得一个不剩。
汪悛目瞪口呆,薛藻“哈哈”大笑。
季琳对树顶上道:“你这个人,快点下来吧。仰着脖子说话,你不累我们累。”
汪悛便从树上跳下来。
薛藻把刀横在胸口,他只一招就把刀给抢下来。
薛藻道:“你要干什么?”
汪悛道:“我要杀了你,也就是这挥挥手——”说着,真的把刀挥了两下。季琳急忙拉着薛藻的胳膊要他不要再激怒对方。
汪悛道:“跟我走吧。”
薛藻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把我带回火部去?”
汪悛道:“你不信我你准备死在这儿吗?就你这球样,我抓你都绰绰有余。”可是,当薛藻和季琳感觉到逃亡的厄运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他们发现汪悛代他们走的那条路的尽头,冷平阴森森的笑容就在等候。
玉鹏程长刀一横,薛藻手上的刀便落地了。冷平哼了一声,道:“跑什么呢?费了这么多天力气,还不是落在我们手里。”薛藻气得对汪悛这老家伙怒目而视。
一座精细别致的雅舍,在湖水环绕的地方悄然而立,仿佛一位含蓄的美女,背倚着青山,坐落观赏秀美的风景。
曲折的竹桥,将玉鹏程带入一座风雅的茅顶凉亭。里面有湘妃竹编制的圆桌和凳子,一身淡青色亚麻布衣装扮的黑翼鹰王面朝湖水端坐,一边品茶一边等候。
玉鹏程一看见他,昔日胸口的伤便隐隐作痛。程倚天说得一点儿也没错,黑翼鹰王只需信手一抓,便让他引以为傲的刀在刹那间定住,接着一掌,打在气门上,那可就当时便死了。而在樱花海,黑翼鹰王给他留了退路,只是打在前胸右侧,肺受伤了,咳嗽了整整三个月,吐了好多血,又花半年才调制恢复。头发却花白了许多,人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武功远远不如,他心底里已经服了。
但是,紧接着他又涌起强烈的愤愤不平。这武功,还不都是白孤鸿教的。而白孤鸿,正是自己的生身之父!
所以,此时此刻,玉鹏程还是以非常仇恨的眼光盯着他,好像眼前属于他的一切原本全是应该属于自己的。
黑翼鹰王没看见似的,平静地道:“坐!”
玉鹏程冷哼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来。
黑翼鹰王道:“伤养好了?”
玉鹏程没有回答。
年青的侍卫忍不住道:“鹰王问你话那。”
“袁彬。”黑翼鹰王挥手制止他。
“冷延的替补吗?”玉鹏程看了一眼,终于开口道。
袁彬气得要上前揍他。又被鹰王拦住。
鹰王道:“好啦,你还是先下去吧。以你的武功,现在想打败金刀武士,还嫩了些。”
“那我……”袁彬急吼吼地道。
鹰王很好笑,手挥了又挥。他才不甘不愿地走了。
玉鹏程讥讽道:“看起来挺老实,可惜跟的主子本身卑鄙无耻。”
鹰王很好脾气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还主动给他倒了一杯。玉鹏程不领情,碰也不碰,还道:“我怕里面有药毒死我。”
鹰王盯着他,良久,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荣华富贵?”
“我要你的位子,这本来就是我的。”
鹰王默然,又过一会儿道:“让你把这里全部变得像蛮、湘、火三部吗?原始而落后。”
“开心就可以了。所有的人都觉得以前的日子虽然东西少了点,可是自由,轻松。”
“还有战争!”鹰王补充道。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不也是信奉的这样?”玉鹏程不甘示弱。
“好吧。”鹰王抬手示意不愿和他再争下去。他看着苍茫湖水,以及湖水背后的青山,眼神所及,似乎还在更远的地方,语声悠远,缓缓道:“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永远不知道我是谁。你的父亲,是我的师父。可是,我的师父,一样是我的臣民。”
此话一出,玉鹏程“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
鹰王道:“你莫要生气。我说得是千真万确的事。这片岛屿,本来也不是独立的,它属于并不十分遥远而且更加辽阔的地方。否则你自己想想,为什么你的父亲我的师父不把这基业交给你,而传给我?”
看玉鹏程没有回应,才接下去继续道:“因为他知道,只有在我的手上,这座岛屿才可以平安无事。无论它以后多么繁荣,都不会受到强国的窥视。”
“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屁话!”玉鹏程咬牙切齿地骂道,眼睛里如果可以喷出火,他恨不得立刻把这满嘴昏话的无耻之徒烧为灰烬。
鹰王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想说,新月盟主在位时间很长。月罗王是自己交出权力,还是我派人前去监督其移交。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现在看来,我们之间还真没什么话可说。”
玉鹏程起身离座,傲然道:“我会凭我的本事前去逼他退位。至于之后的新月盟,和天都未必是盟友。鹰王你自己定下的规矩,盟会之间有自发的独立自主权利。如果想控制,还是得战争,你说呢?”
鹰王点点头,道:“好,很好。你去做吧,希望这一次不会再让我失望。”
“有你好瞧的。”玉鹏程拿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刚欲转身走,鹰王叫住他。
鹰王道:“你手里那个叫‘程倚天’的,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对他有任何举动,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