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绯色天空之上硝烟弥漫。被炎灵力浸染成暗红的雷电,一如芒刺般穿梭于浓云之间。整个天幕倒仿佛是一片倒置的、生长着无数“荆棘”的荒原,险恶而崎岖不平。
红色劫云正下方的城市,混乱依旧,奔涌四落的熔岩之河,竟有形成火焰洪灾的趋势,随着河岸四下不时上演的混战,岩浆卷起的火浪越发激荡骇人!
激响之中,是陆子建撞破墙垣的脆音,恍若人类骨节的碎裂,听来格外慎人。
风幻雪所操纵的冰傀儡一记重击下,那瘦弱的身形直接撞穿了身后大厦三层墙壁,冲入一片金属材质的材料堆中,环绕在陆子建身体表面的火焰随即一爆,已然达到阳火顶峰的高温将四周锋锐如刀、林立森然的材质融化为金属液体,四面迫散。
赤红色的液滴犹在空中之时,屋外小楼高度的冰巨人已经在破洞中撞出无数冰屑,生生从陆子建砸出的通道挤入屋内,一尺见方的拳头一个利索的直拳,向着材料之中翻身而起的身影砸下——红芒涨起,却是陆子建手中晶红长枪点出斑斑血光,同寒冰构成的拳头霎时相击一处,锐响中无数冰针火苗混乱狂舞,房间内顷刻一片狼藉。
七级阳火精华凝成的枪尖,较风幻雪临时制作出的冰傀儡自是强韧许多。陆子建一枪之下,冰巨人食指与中指指缝间龟裂开一线空隙,随即如藤蔓般疯长蔓上整个手臂。身形仍在屋外的情剑已来不及弥补傀儡上的破损,两丈巨人一只硕大的右臂顿时为陆子建枪尖摧枯拉朽般破开,灼烧成袅袅水汽充斥了整个房间……
由于巨人堵住了缺口,狭小的屋内水蒸气无法迅速散失,便堆积成一片蒙蒙水雾,暂时将屋内景物乃至陆子建的身法全部掩盖——屋外随后掠入的情剑却是一声冷哼,空气中的水分子顿时又尽数化为冰霜层叠落地,就如人类大悲大喜的情感般起落无常。
覆盖了一层蓝百冷色的房间内,却是丝毫不见陆子建的行踪,好像他整个人就在刚才的水雾中蒸发了似的。空荡荡的房间内,只余下地面无数冷却的金属小珠嵌在地板上,堆满材料的屋角此时看上去像是个巨大化的、被握成一团的易拉罐瓶,因为短时间内急速的温度转变,无论是金属团还是房间四壁上,全是温度极度不均造成的自然裂痕。
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实在让人不得不时时刻刻考虑自己的生命安全。风幻雪脑海中也是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操纵冰傀儡一个举臂撑上屋脊,自己则一纵向后,保持着掠入的姿势,头也不回地直直向着自己的来路退去。
她闪避的动作却是已经迟了少许——房间天花板上方,猛然一声结构破坏的闷响传来,房间的承重墙轰然倒塌,连带着整个穹顶和其上至少三四层堆满材料的建筑空间失去支撑,狠狠向着冰巨人和风幻雪当头砸下!
强烈的震荡中似有人类的惊悚尖叫,隐约传来。可此时却没有人会去考虑这小楼中是否还有居民——整体五层的楼房垂直坍塌了三秒时间不到,便失去平衡,倾斜着向楼外一街之隔的岩浆之河中倒去!蓬勃火焰泛起,刹那将楼层间游离的那抹冷色完全掩下……
从河沟中溅射而出的赤红之火,落在七丈外宁海身侧,随即被灵力构成的保护层吹散。面贴符咒、仅仅露出一只眼睛的宁海,低头凝视着楼体的残片在熔岩中逐渐透红软化,眼底一抹异色闪过——丝毫没有在意坠落岩河中的二人,他偏身抬头望向神殿方向。
“宁海大人。”一侧深巷的阴影中隐隐话音传来,“城市核心系统的温度已经超出警戒线百分之三十。寒潮却至今未至,这样祭坛基座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宁海道衣微微一涨,却又迅速平息了下去,顿了下才道:“核心还能坚持多久?”
“策大人那边的估计是……”深巷中的下属似乎犹豫了一下,“十九分钟半。”
宁海的眉头明显一皱,表情却是依旧漠然:“去吧……这个消息,暂时不用通知小姐。”
“是,宁海大人。”毫无迟疑地应答一声,小巷中的身影一闪,就此远去……
砰然一股巨浪从岩浆中搅起,却是风幻雪为蓝色冰层包裹的身体冲出炎河,带起一阵悉悉索索的滚烫雨水。这冷艳女子落于宁海身旁不远处,纷飞衣袂方才沉静,足下却是微一踉跄。从她那严峻的面色和额上致密的汗滴看来,在“枉死城”这样一个火焰的世界中战斗,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翻涌的岩浆火焰却不停息,少顷又是一震,陆子建同样破开一道壕沟冲出,浸透了熔岩河流中强大的炎之力量,他周身火芒却是大胜——此消彼长之下,风幻雪身上涌动的冰之灵力更见萎顿,再不似先前般锋芒毕露。
宁海却似随意般轻移脚步,立与二人之间,他周身阴气旋转不定,正将陆子建身上那不断逼迫风幻雪的压力阻隔,并分散迫向四周:“够了……今天,本不是个适合斗殴的日子。即便是在‘枉死城’中,两位也应该收敛一些。”他身似阴物,而天地阴物中,大多数本不该有这种情绪波动,但此时即便宁海的语气平静,却也让人感到一股压抑下的不悦。
陆子建眉梢微挑,手中长枪枪尖一垂,眼中却是掠过一抹带着邪气的笑容:“可惜……我好不容易有所突破,要是不能完全施展出来,心里可是憋得慌啊。”他上下打量着宁海那身道衣和脸上密密麻麻的咒符,眸中异彩连连——即便是风幻雪这样天生寒属性的修真者,在枉死城中实力也足足被压迫四成有余,可这宁海一身阴气,竟似无穷无尽,丝毫不为炙热的环境所影响,这怎能让人不心生好奇之心?怎能不让陆子建渴望与其一战!?
天地之间,诸法百家,其中却是以炎之力量最能影响修真者的心境。修行这破坏性极强的火焰之力,即便是一个天性再懦弱的人,也会渐渐偏于暴躁,更何况陆子建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主——敢公然入侵国安局系统的人,又岂是易于之辈?
方才受风幻雪一激之下,此时陆子建心中翻涌的战意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便似这枉死城中澎湃浩瀚的炎之力量,在他心中堆积却无处发泄——此时让他收手不战,实在是一件可谓残酷的事情。陆子建虽能勉强使得心绪平静下去,但这种激烈的情绪累积于内心中,极有可能化为暴虐好杀的种子,对他日后修行必有深重影响……
宁海已然转身望向风幻雪:“姑娘也是外来者么?”
“真是可怜……”风幻雪毫不搭理宁海的问话,偏头望向陆子建的目光竟似看着死人一般,丝毫看不出她才是那个落败的人。女子冷艳唇角已喃喃低语道:“我的‘纵欲’本就没有多少人可以躲避,连他也闪躲不了……”脑海中那个影子闪过,风幻雪目光微带凄迷,冷哼转身,“陆子建……你就尽量让自己嚣张吧。那yu望尽头,也不过是毁灭罢了……”
她身法本快,片刻间已经重新步入小巷内。
与先前死斗的宣告相比,她如此虎头蛇尾的行为却也让陆子建心中泛起一股疑惑,却始终想象不到风幻雪究竟为何如此——即便是逃命功夫异常出众的“观察者”月印也无法逃离,现在的陆子建又哪里可以感知到精神上已经受到近乎永久性的可怕侵蚀!?
被直接无视了的宁海摇了摇头,面上虽不见尴尬之色,话语里却是自嘲般地道:“如今你们这些外来者,都是这样子对待这里的主人的么?”
“那要看什么样的客人。”陆子建哼了声道,“或许在她看来,她才是主人也说不定。”
宁海目光透出半分无奈、半分肃然:“我倒不想理会你们之间有过什么恩怨,只要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就可以。”他再次望向城市上方的神殿——那个方向极高处,有青白二色的光芒不时闪耀,在一片赤红中颇为醒目——宁海重又转向陆子建:“刚才上去的……”
陆子建已了解这是一句问话,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道:“不必担心,那家伙只是命好而已,灵力虽强,却没有多少真本事……”口中如此评价着昔日的好友,他“封魔镜”后的眼神却也不由微黯了一下,复又凌厉,“我自有办法让他无法干扰我们。”
宁海点头道:“如此最好……算来,那边也该开始行动了……”他眼中半带朦胧,似乎陆子建的话语并不能抵消他心中关切——那一团白芒切身而过时,带来的超然与强烈的归宿感,竟让他心中起不了半分反抗的意识,好像那光芒中就是他的宿命,他的理想,他的国王——可一切的思维流动都如此自然,让宁海完全不去考虑他可能对神殿产生的威胁……
听了他的话,陆子建不由一震道:“宫之奇那边已经开始了?”
“是吧。”宁海抬头再次望了神殿一眼,最终收回目光,“依照约定的信号已经传达到我们内部……马上将你送入祭坛之后,‘枉死城’内的监控系统就将向全世界开放,作为‘无限苍穹’导引者的你,将直接被推到矛盾的尖端……这是一场绝对没有胜利的战斗,哪怕最终你们解除了‘神机隐庐’对于世界的封印,恢复了人类文明的进化进程。你们所面对的……也只有全世界的恶意而已……”他的语气满是叹息。
“与当今世上实力可说最强的国家为敌,跟与全世界为敌没有区别。”宁海深深看了陆子建一眼,“你确信自己已经知道全部么?你真的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了么?”
“与世界为敌……这种事情,早就已经尝试过了!”陆子建极为嚣张地一笑,笑容邪魅异常,“对于我来说,这不过是一场稍有难度的挑战而已……”或许在这家伙看来,世上的一切都近乎游戏一般——在“幻灭”的游戏世界中,他就曾经尝试直接以木马“灭世”挑战系统女神——虽然最后结果尚未明了,但在得知了现实中有这件更刺激的工作,陆子建直接选择了暂时离开游戏!由此可见这家伙追求挑战和刺激已经到了何种令人发指的程度!
“自信是好事……”宁海转身迈向街道拐角,却将剩余的半句话又吞下了。
陆子建凝视着自己晶红长枪的锋刃,迈步跟上,却笑道:“我并非自大……只不过在我看来,活着就是要一种精彩。如果不是与世界为敌这样有难度的事情,就没意思了……”力量再次提升的少年,此时眼眸中已经全是兴奋的战意,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城市遥远的某座建筑物顶端,一身火红色的媚艳女子遥望此方,虽然相隔千米之遥,却似将二人的对话完全听入耳中——女子面纱间浮动起一抹笑容:“宫之奇选择的人……果然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啊。”她偏头望向城市尖端的神殿,目光竟是迷离而依恋,缓缓呢喃道,“这次一定会成功的。很快你就可以出来了……很快……”
暴雨欲来,风满山谷。天空中,绵绵不绝的闷雷响动,似乎是上苍也感觉到了这个尘世中浮动的不安定因子,因此震怒——云层片刻浮沉里,那一道红中透紫、紫中浸黑的奇异闪电猛然挣脱了天穹的束缚,伴随着一声连空间也仿佛撕裂的刺耳雷鸣,霎时坠落!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