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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嗜血

“跑了?”

五色大帐区。

正中的金色大账内,一个瘦削的鹰钩鼻青年歪着身子坐在乌沉沉的漆骨矮桌后面,修长的右手食指无聊的叩击着光溜溜的桌面,发出一串枯燥的声音。

嘭嘭嘭。

矮桌微微晃动,将两颗仓促摆在上面的人头震得一阵东倒西歪。

扑嗵嗵嗵......

让人心烦意乱的响声里,一颗人头沿着桌角一路滚动到鹰钩鼻青年面前,被他一把按住。人头滚过桌面,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暗红血渍,像是小孩胡乱抹出的稚拙涂鸦。

大帐里没有燃灯。高悬中天的圆月洒下惨白的月光,穿过朝西的金帐牙门,将大圆帐分割成了两半。

沐浴在月光下的一半银白,躲藏在阴影中的一半黑暗。黑与白的分界线,刚好位于鹰钩鼻青年的额头正中。于是他的身体,在阴冷的月光中堪堪崭露了一半。

半边脸色阴沉,眼睑垂阖。鹰钩鼻下,嘴唇单薄如刀。右肩上缀挂的日辉纹黄金鹰头展示了他在帝国如日中天的地位。而当他难得的眼睛一翻时,会让人忍不住悚然一惊。

因为在这一瞬间,他目光中不仅流露出病态的残酷,还伴有一抹诡异的紫红。

紫瞳眼,这是他高贵血统的证明。鹰鼻,紫瞳,高额,这些特征无不表明了他体内流淌的是太阳帝国统治家族的血。他就是亚伯里大陆上,伟大的太阳王血统最纯的嫡系子孙。

一颗须发戟张的人头被他右手的两根手指压在桌上。带着百无聊赖的心情,他随意的拨动了两下。

人头晃晃悠悠在桌上转了半圈。透过斑驳的月光,半干涸的血迹,可以看到悲愤、意外和无奈的表情,凝固在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

面对紫瞳目光的注视,那颗脑袋的神情,依然一成不变。

这个景象,让隐藏在金色大帐黑暗中一个黑衣人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话,一句流传于亚伯里大陆的古老谚语:“只有死人,才会对恐怖的烈日氏族无动于衷。”

“跑了?”

鹰钩鼻青年再问了一句,语气低沉冷淡,好像是对着黑暗自言自语。他手上微一用力,指头下那颗转动的人头顿时停了下来。人头上,混浊的眼珠早已失却了生命的光彩,惨白的面颊见不到一丝血色。

“是”。一个压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月光照不到的暗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三个垂手站立的人影轮廓。

片刻的沉默。矮桌后的青年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

“四王子殿下”,黑暗中的一个人影拱了拱手,还在试图作出一些辩解:

“我们也不是全无收获。那个人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绝对不会比死了更好过。老三的巨熊之力打散了他护身的秘符之光,那骨头断裂的喀嚓脆响,到现在我好像还能够听到。就那一下,那家伙的左边锁骨、胸骨、肋骨肯定全都断啦。以前被老三打出这种动静的目标,哪个不是马上变成摊在地上的一团烂泥......”

说到这里,黑暗中的三个人影互相望了望,点了点头,彼此心照不宣。为首的那个继续说道:

“只是我们确实万万没没有想到,身受致命的重伤,他居然还能爆发出那种速度,还能顶翻老二,一路跑到灰岸边上,跳水逃生。让我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被称作四王子的鹰钩鼻青年回应了一声冷哼。

黑暗中的声音停了下来。一时间对四王子的反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又是一阵沉默的尴尬。

片刻之后,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声调有气无力,起伏不定,乍一听像是毒蛇在沙沙沙吐着信子。

说话的是黑暗中排在第二位的黑影。

“尊敬的四王子殿下”,黑影微微跨前半步,用卑谦的语气说道:

“以真神的名义向您担保,您要的那个人,绝对跑不了,这是一个厄运的承诺。”

提到“厄运的承诺”时,掩藏在黑暗中的三个影子,三张看不见表情的脸上,都是一片肃然。

哧!

一团拳头大小的绿焰陡然亮起。第二个黑影伸出右手,五指向上勾起,那团绿光就在他指尖上跳动,就像即将在微风里熄灭的火焰。

“这是冰蝮蛛的卵液精华,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生命之噬”,沙沙的声音略带自傲的解释道。闪动的绿焰给人极度冰冷的感觉,而最诡异的是,绿焰发出的光亮似乎被周围的黑暗完全吞噬,根本照不亮周围的任何东西。

“那个人突围之前,最后一个跟他交手的人就是我。那人不愧是阿塔卡神庙有数的顶级刺客,很遗憾,连我也没能阻住他。不过”,黑影指尖上的绿焰陡然一亮,像是燃烧的火上浇了油:

“我把足足四十能量份生命之噬浓缩成的两颗毒种,全部打进了那人的下腹之中。殿下,我们很抱歉,到现在也没能把那个人的脑袋带到您面前,装饰您的黑骨桌。但是,虽然他之前暂时逃脱了,但一个身中两颗毒种的人,如果不能由我用特殊的方法亲自施救,拖到现在,恐怕也已经死得透了。我们现在搜索的目标,只怕不应该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堆流淌着绿脓,散发着恶臭的烂肉。这次行动,我们隐修会唯一没有办妥的事,就是还没有把这具跑掉的尸体为您找出来......”

话还没说完,暗金色的光点骤然一闪,瞬间划过四王子与黑影之间不足十米的距离。

光点精准的打在绿焰上。

扑!

像打爆了一个气球,绿焰金光同时熄灭。没有享受到月光的半边帐区,重新陷入了黑暗。与此同时,点亮生命之噬的第二个黑影身体一晃,站在他身旁的两人连忙把他扶住。

“殿下!”

其中一人吃惊的对着鹰钩鼻四王子高声大喊,一时间彷徨失措。

四王子呵呵呵的笑了起来,慢慢坐直了身体。他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上一根拇指粗,两指长的金色圆筒,毫不理会前面三个人的反应。那朵打灭绿焰的金光,正是从圆筒中飞出的。

“呵呵,呵呵呵呵,厄运三罗将,说了这么多......”

四王子的视线缓缓从手中的圆筒转向大帐中三个黑影的方向,笑声犹在耳边,眼中的笑意却已经全然消失。

“你们三个,在我面前说了这么多废话”,他随意挥了挥手中的金筒,满意地感受着黑暗中那三人见到这件邪物时释放出的紧张情绪:

“你们,倒是把他的人头给我拿过来啊!”

四王子的声音渐渐拔高。紫色瞳孔里,一抹神经质的疯狂开始显现:

“厄运的承诺?好熟悉的词语啊。之前你们好像也给过我一个?然后呢?然后你们空着两只手回来,站在我面前,对之前的承诺只字不提。还他妈大言不惭的在我面前卖弄本事!之前的承诺,你们是怎么说来着的?厄运隐修会的三大普密达高手,你们的脑袋是不是太健忘了?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们一下?”

被称为“厄运三罗将”的三个黑影轮廓一一耷拉下脑袋,再无半点高手的傲气和从容。带头那个黑影苦涩的说道:

“殿下息怒。这次没能完全兑现我们说过的话,让我们深感惭愧。但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阿塔卡神庙派出的至信杀手,被老三打断了全身一半的骨头,还被老二种下了生命之噬的奇毒,当下生死未卜,而且恐怕死面居大。至于说空着双手回来履命”,他有些紧张的指了指四王子面前的矮桌:

“我们带来了至信杀手两名手下的人头。当然这算不上头等奖,但也......”

砰!

四王子左手横扫桌面,直接粗暴的将桌上两颗人头扫得飞起,打断了黑影的话。

两颗人头带着风声向黑影人的方向猛砸过去。

黑影人对四王子的喜怒无常已经有所警觉。带头那人连忙双手上下一张,一堵透明的气墙瞬间护在身前。

卜!卜!

两颗人头先后撞上气墙,随即被反弹开去,重重摔在了地上。沉闷的碎裂之音响起,仿佛摔破了两枚鸡蛋。

血肉横飞,一地狼藉。

腥臭的气息弥漫开来,令人作呕。领头的黑影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他连忙单腿下跪,高喊道:“殿下息怒!”声音颇为惶急。

在他身后,另外两个影子也微带迟疑的半跪下来。

金色大帐中,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

呼......呼......

那是四王子呼吸的声音。是在暴怒之下呼吸的声音。

“呼......就拿这两颗垃圾东西,你们也敢到我面前来邀功?呵呵呵呵......”

神经质的笑声再度响起,三个黑影不敢抬头。半跪原地,一动不动。

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息,显示出四王子激烈的情绪开始慢慢回落。

过了片刻。

“你们,先起来吧。”

四王子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带着戒备,三个黑影人缓缓将身体立直,同时暗自庆幸方才那股怒火风暴总算过去了。身负普密达之力的他们,是“厄运隐修会”中名声显赫的悍将。即使在这个势力庞大的秘密组织中,他们都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时一直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几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他们自忖本身的武力绝不弱于对方。但他们也知道,靠单纯的武力,并不能决定一切。对方的身份地位,实在高出他们太多。而且,最最糟糕的一点是,他们确实没有实现当初夸下的海口。这让他们在气势上处于绝对的弱势。

形势比人强。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虽然让他们暗地里极度恼火,表面上他们也只能默默忍受。更何况这位四王子,不仅在太阳帝国,即使在整个亚伯里大陆上,都是有名难惹的角色。

面对这位情绪极不稳定,偏偏又位高权重,实力强横的炸药,无论谁都会暗中捏一把汗。

“三天”,四王子伸出三个指头,面色阴沉的说道:

“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以内,把那个杀千刀的至信刺客的脑袋,给我送过来,摆到这张桌子上面。”

他敲了敲黑漆漆的桌面:“如果他真的被生命之噬化成了一堆烂泥,你们也要把那堆烂泥的头皮脑浆,盛在碗里,给我拿过来。我必须要亲眼看到。当然,如果他还没死,如果你们能把他活生生的送过来,让我亲耳听一听他临死前的惨叫,我会给你们额外的赏赐。呵呵呵,我给的赏赐,绝对会让你们满意。因为你们也知道,我最喜欢听的,就是那种充满绝望的声音。”

黑暗中的三人连忙表示知道了。领头那个还干巴巴的赔笑了两声。

四王子继续说道:“从来没有一个人”,他紫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再度闪动起疯狂的光芒,声音变得高亢,尖细,竭斯底里: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在试图谋害本王子之后。从来没有!即使如猪狗一样的活着,即使生不如死的活着,也不可以!因为本王子不允许!之前没有过,以后也不可能有!任何想要打本王子主意的人,都不允许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不能再享有生命,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消失。他们只能有一个下场,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是。”黑暗中传过来的回答微微带着颤栗。

四王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去吧,去把那个脑袋给我带过来,给我摆到这个桌子上。我要亲眼看着那颗没了身体的脑袋,在我面前慢慢枯萎,就跟以前妄图谋刺我的那四十九个贱狗的下场一样。”

听到这里,厄运三罗将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正要赶紧领命离开。

“不过,如果三天之后,你们依然没有完成在我面前许下的承诺,如果你们还是满足不了我的小小愿望......”

这句话没有说完,四王子又开始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

神经质的笑声里,厄运三罗将僵住了。

“是。我们明白了。”领头那个体躯最高大的大罗将最后还是低下头,艰涩的回答道。

当他抬起头时,正好看到四王子翘起了右手小指,蘸着骨桌上未干透的残血。小指尖被厚腻的猩红染得斑驳狼藉。

然后这位太阳帝国血统最高贵的烈氏子孙,将嘴巴凑上前去,伸出舌头,对着指尖,专心致志的舔噬起来。

畅快的叹息声响起,带着病态的满足。半眯着的眼睛里,紫色瞳孔红得发亮,一张一缩,这是极度兴奋的表现。

杀人不眨眼的大罗将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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