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5月,党中央决定组成“西方野战军”,分左、右两路军向平凉、隆德、会宁挺进,接援北上的红二、红四方面军。
红一军团一师、二师于5月28日从吴起镇出发,向西南进入甘肃,5月30日前陆续到达元城镇一带,逼近曲子镇。曲子镇是当时环县县政府所在地,是扼守庆阳通往宁夏的要冲和必经之道。镇子有小城一座,面积约一平方公里,四周筑有碉堡——此乃红一军团西征作战中必夺的第一个目标。红二师作为军团的前卫,担当攻打曲子镇的主攻任务。杨得志师长、萧华政委当即令二团为主攻,五团为助攻,迅速发起进攻,很快包围了曲子镇。当时,马鸿宾三十五师步兵一○三旅和骑兵一○五旅分驻元城子、新铺一线,该师骑兵团团长马培清部驻守曲子镇。
说来也巧,前一天马部骑兵一○五旅旅长冶成章带领旅部和少量人马由庆阳去环县,夜宿曲子镇,结果冶成章的三百多骑兵与马部骑兵团一起被包围在曲子城中。当地老百姓听说“野骡子”被红军包围了,纷纷自发前来助战,帮红军烧水煮饭、准备担架。
红二团在团长梁兴初、政委吴文玉的指挥下,将突破口选在曲子镇东南角,这里正好有十几幢民房,与碉堡相距三十多米,只隔着一条护城壕。杨得志师长、萧华政委到二团主攻连阵地视察,见战士们正在捆绑云梯,构筑工事,士气很高,都满意地点了点头。红二团于5月30日下午3时开始攻城,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激战不久就登上了城墙,开始攻打曲子城东南角的碉堡。又经过半小时的激战,旋即占领了东南角及街道,两个尖刀连沿街直逼西北角,进攻的势头眼看就要席卷全城,冶成章被迫退守城西北居民区负隅顽抗。红军继续向城西北角猛攻。当时,冶成章和副旅长杨子福虽已中弹受伤,却仍亲率残部作困兽之斗。见战事危急,立即举着马刀赤膊上阵,亲自率领他的三百多名骑兵光着膀子举着马刀从城西北角各个巷子里冲杀出来,杀气腾腾地进行反扑,气焰十分嚣张。红二团在东征时吸收了一些新战士,这些新战士还没有打过硬仗,团队也缺乏打巷战的经验,刚打开了一个缺口,全团就一起往前冲,结果拥挤在狭窄的街道里根本施展不开,竟然被冶成章的骑兵逼退到南门一带。激战多时,城仍未攻下,红军战士却有不少伤亡。
听到前方进攻受阻,聂荣臻政委和一军团代理军团长左权同志亲自来到前沿阵地,一看部队攻城的战术不对,便立即下令停止进攻,除留一部分部队坚守已经拿下的突破口外,其余全部撤下来在城墙隐蔽处休整。
此时,队伍内部对小小曲子镇到底值不值得打意见不一致。有人认为为了这么点小地方作太多的牺牲不值得;也有人提出绕道而过的建议,说:“打不下来就算了,部队照样可以继续前进。”聂荣臻当即否定了这种想法,说:“不行!这一仗如果不能消灭‘野骡子’,不仅以后他会更张狂,而且西北军阀也会看轻我们,我们到西北就要受马家军的欺负,他们就会说你连‘野骡子’都收拾不了,还想来搞我们?所以说,大家一定要统一思想,这一仗对于征战西北非常重要,不仅要打而且一定要打好!”随后他再次来到离突破口不到百米的红二团指挥所,仔细观察作战地形。
曲子镇方圆不过两里,城墙却有两丈高、六尺厚,而且周围还建有碉堡,用地方志书的话说叫“垣外有壕,深达丈许”,真个是看似弹丸之地,实则易守难攻,一个团的兵力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根本施展不开,对马家骑兵作战反而十分有利。
看完地形,聂荣臻回头对军团长左权说:“《孙子兵法》上说,卒三亡其一而城未下,灾也。就是说如果攻城的士卒已经伤亡了三分之一而城还没有攻下,对攻城者来说这就是灾难。善于用兵者,夺取敌人的城邑而不靠硬攻,灭敌之国而不需久战,否则就是兵家大忌。看来我们部队攻城的方法不对头,必须要改变打法!”他当即指示二团团长梁兴初重新组织兵力和火力,只派一个连攻城,其他部队互相掩护,交替前进。进去人太多,反而施展不开,造成无谓的伤亡。
攻城部队改变战术后,战斗一直打到下午四点半,二团一个连攻进城里,其他部队随后跟进,将突破口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倍。与此同时,担任助攻的五团在团长曾国华、政委陈雄的率领下也攻破镇子的西北角,投入了合围战斗。两个团互相配合,马部被打得筋疲力尽。到黄昏时分,“野骡子”的部下大部被歼、被俘,少数残敌退到城西北角几孔旧窑洞中负隅顽抗。红二团和红五团各一个连从两个方向展开攻击。红五团的一个连只派了一个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拿下了西北城墙上的碉堡,然后自上往下压,神不知鬼不觉地逼近了马家军盘踞的几个窑洞。红二团以掏房、挖墙的办法向马家军逼近,等对方发现时已分不清谁是谁了,就乱打起来。红军用重机枪压制窑洞上马家军的火力,并扔进去一串串手榴弹,打得马家军哭爹叫娘,到处乱窜。有的跑到老乡家里,换上便衣躺在炕上装病人;有的头钻进炕洞里,屁股露在外边,丑态百出。军事打击加上政治攻势,到晚上十点多钟,除“野骡子”还在一孔窑洞中负隅顽抗外,其余马家军全部缴械投降。
见“野骡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战士们被激怒了,突击队的一个战斗小组立刻爬上窑洞,将手榴弹从窑顶烟囱里扔了进去,“野骡子”的马弁和一个副官被炸死,冶成章本人腿部也被炸伤,这才束手就擒。与冶同时被俘的还有副旅长杨子福、副官孙清太、马春义、马英杰等,其中只马英杰一人未受伤,骑兵团团副单有禄、一○五旅特务连连长马得才、副连长冶生华(冶成章之子)等数十人被击毙。红军缴获步枪二百余支,手枪二十支,迫击炮两门,轻机枪一挺,俘敌二百余人,骡马数十匹,骆驼十余峰,汽车五辆。
曲子战役结束的第二天,红军趁胜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了曲子镇南二十里处之马部一○五旅二○九团马彦章营。
战斗胜利后,代理军团长左权和政委聂荣臻都换乘上了“野骡子”的骡子:左权骑的是一匹红骡子,聂荣臻骑的是一匹乌黑发亮、白尾、白蹄、白顶门的黑骡子,人称“骏马”。这一对骡子都是冶成章的,左权和聂臻正好一人一匹,后来这两匹骡子一直伴随着他们进行了整个西征。
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后,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决定集中力量向北方发展,准备夺取宁夏后,巩固和扩大以陕甘宁边区为中心的西北抗日根据地。
宁夏战役、海(原)打(拉池)战役计划先后流产后,面对变化了的敌情,党中央决定由徐向前任总指挥,王树声任副总指挥兼第九军军长,率红五军、红九军、红三十军共两万一千八百人继续西进,执行“打通苏联通道”的战略意图。
西路军在徐向前、王树声等人的带领下,在河西走廊与西北军阀马步芳、马步青展开了殊死的战斗,先后在甘肃古浪、高台、倪家营子等地与马家军展开血战。马家军多以骑兵作战,来去疾如旋风,一个个凶残、刁蛮、歹毒,红军拼死作战,但由于缺乏对西北骑兵作战的经验,加之地形不熟、没有革命群众的支持,作战中吃了不少亏。
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残八百。西路军经过四个多月的浴血奋战,虽歼灭了马家军两万五千多人,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人员锐减到不足三千人。
面对日趋严峻的形势,1937年3月14日,西路军在甘肃张掖康龙寺石窝子召开了由师团以上干部参加的紧急军事会议,决定将剩余作战人员分为左右两个支队,左支队由李先念率领,避开敌人主力,沿祁连山一线西行,往新疆方向运动,继续实施“打通苏联通道”方案;右支队由王树声率领向东运动,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掩护左支队行动,寻机返回陕北。
单说王树声率领由红九军幸存下来的三百多名战士和骑兵师剩下的一百多名骑兵组成的右支队在祁连山与马家军苦苦周旋,被马家军马元海的两个骑兵旅死死围困,弹尽粮绝,饥寒交迫,随时都有饿死、冻死或全军覆灭的危险。3月18日晚,乘夜幕来临之机,王树声率部沿一道山水沟悄悄转移,想突出敌人的包围圈。由于几天来的连续作战,战士们劳累极了,许多战士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在沟里睡着了。等天麻麻亮的时候,王树声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部分骑兵和手枪队不足百余人,与其他战士失去了联系。他们正要回身去找,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激烈的枪声传来,远远地就看见马家骑兵像一股黄风似的顺沟卷了过来。王树声等人赶忙爬上旁边的大山,在树林子里隐藏起来,才躲过了马家军的追击。
由于地形不熟,王树声等人在山水沟里转来转去,竟又转到了西边,游击了三个月后,部队减员越来越严重,红军战士在马家骑兵的不时追袭下一个个倒了下去。走出祁连山的时候,只剩下了王树声和骑兵师长杜义德、作战科长李新国、营长谭云保、通讯员杨中兴、曹丕堂、秦传山、周德玖八人。眼见再往东走只能是死路一条,此地又难以立足,王树声认真分析了形势后,决定离开甘北,改道向敌人意想不到的民勤县走,一路北上,绕开马家追兵,由内蒙古沙漠地区转回陕北。经过几昼夜的急行,一行八人果然顺利地来到了民勤县。这里的盘查虽说相对较松,但八个人走在一起目标实在太大,加之都是满口的外地话,一张嘴就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和猜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减少损失,王树声经与杜义德、李新国商议,决定将人员分成两组:王树声与杜义德、谭云保、通讯员杨中兴为一组,李新国与曹丕堂、秦传山、周德玖为一组,先北行后折东,以长城为大方向,分头向东突围。
6月12日,两组人马连夜分手,王树声一组来到甘肃与内蒙古交界处的时候,意外地被一伙土匪包围。敌众我寡,王树声下令交出了武器和身上的钱财,才避免了无谓的牺牲。土匪们临走时又每人退还给他们一个金戒指作路费,这才呼啸着上马飞奔而去。一行人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收拾上路,来到腾格里大沙漠南缘的时候,不幸又与马家军的骑兵队相遇,此时王树声等人已是手无寸铁,只好乘马家军摸不清底细之机,借夜幕掩护,顺山水沟逃了出去。天亮的时候,王树声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路,竟又闯进了茫茫沙海,另外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王树声只得孤身一人,一路东行边乞讨边寻找,转悠了半个多月,却仍找不见杜义德等人。
这天,王树声来到甘肃与内蒙古交界处的古浪县冰草湾镇,正要乞讨点吃的,无意中回头看见旁边有一个写字摊,恰好写字先生也抬起头来,二人的目光一对视,不由得彼此大吃一惊——原来此人正是红五军保卫局局长欧阳毅。部队被打散后,他流落半年来到此地,因身体有病,实在走不动了,只好留下来,摆个地摊,靠给人起名、写信、写对联为生,想攒足盘缠再上路,并劝王树声也留下来。王树声却一刻也不想等,让欧阳毅赶快收拾上路。二人结伴而行,王树声仍是一身叫花子装扮,欧阳毅打扮成一个江湖郎中模样,一路南下,走到景泰乱崖子即折头顺长城东行,想由靖远、海原一线回陕北。
一天,两人来到临近黄河一个叫“水车”的小山村时,王树声走近一大户人家想讨点吃的,然后乘天黑渡过黄河。不想这户人家人凶狗恶,双方发生争执,王树声一口的外地话惊动了隔壁的马家军搜索队,一时间马嘶人叫,枪栓声、脚步声急促起来。见情况紧急,王树声几步窜到门口的树下,解开拴在树上的战马,飞身跳了上去,向北一路狂奔,不辨东西地孤身逃进了腾格里大沙漠。欧阳毅则从另一个方向逃出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