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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凶刃

三界各域幻影依旧在维持着那样的平衡运转,灰色的影子仿佛是遍布着的蜘蛛丝在人间中丛生。

玄翎的手在空中一展,一册薄薄的金册在空中出现,割裂了自己的手指直接在金册上书写。随着那远古文字的形成,力量也开始变动。空中有虚影浮现出来,金色的行雨令,蓝色的如意珠。两者迅速变换着形状,融合成阴阳的太极。

玄翎的嘴唇开始失去颜色,那边飞廉投过来的温和目光让他安心了不少。描绘在金册上的玄翎的暗金色的血液。微微晃动了一下后身体后面就传来了扶持的力道,微微侧过头去就能看到玄冥僵着的面孔。

不可察觉地笑了一下,玄翎写完了金册上的最后几个字。双手在金册上拍了一下,金册就变得透明后消融了,虚空中只浮现着那几行后世的神仙们都看不懂的远古文字。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太极印降落下来,暗金色的文字开始环绕在太极印周围,而后变幻着融合了进去。就好像是启动了什么一样,太极印盘旋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已经无法分辨那边是金色哪边是蓝色。等到最后停歇下来的时候太极四周如同生长一般攀附出来八卦的图案。玄翎轻轻在上面拍了一下,那团力量就落到了三界各域的虚影当中。人间的那些灰影如同被吸引一样开始从土地上被吸附出来。白色的碧落幻影上落着那团光芒,灰色的影子落了上去,却又只能沿着虚空中划定的地方延展。随着那种力量的转移,越来越多的灰色开始落到碧落之上,而人间红色和黄色的力量开始填补灰色之后的空缺。如果细细来分辨的话,还有更多细小的力量融合在它们之中,甚至还有来自于和人间相通的其他各界的力量,既然他们都在玄翎的局中,自然是要出上一份力气的。那边的重华在小心注意所有阵法的变换的时候也不由感叹玄翎拉人下手的功夫,看看这些灵息就知道了,三界各域里面顶尖的都到齐了。所以说玄翎的计划不成功都难。连个反对的势力都找不出来。

灰色是已经到达极限的息壤,也算是时间真的正好,就在灰色开始在碧落上蔓延的时候,那最先到达碧落的灰影就和原先就承担在碧落上的息壤重合在一起,迅速划归为了虚无。但有着上古众神镇守的碧落除了那些陷落的地方外都保持了完整。至少好几座山峰还是矗立在那里。随着阵法的进行,一片又一片的土地虚无化,却没有从中看到有魂魄的消失。还有那镇守在碧落几个角里面统筹着大局的六色星芒。重华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现在只需要关注玄翎的进展就可以了。到底他的灵息是最后要复原的,现在这样大规模动用虽然有借助五方的力量,却难免会造成一时之间的枯竭。

淡洌的红芒从玄翎身后笼罩了过来。突然站到了玄翎身后的正是那位他曾经唯一的弟子白墨。重华看了过去,有点诧异他居然能这么轻易就进入其他神仙无法进入的地方。

“血轩辕。”身边的飞廉低声说了一句,让重华的目光集中到了白墨的腰上,那里悬挂的正是上古诸神都有所畏惧的凶刃。

玄翎百忙还有时间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白墨却和千年之前一样站在他身后安静地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把自己的灵息送到了玄翎身边帮他调理一下。

外面的神仙现是震动了一下,然后绝大多数看了看那边坐着貌似在打坐的鸿钧道君和他身边的通天教主,再看看通天教主身边跟着的灵均道人。坚决地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说。

开玩笑,得罪灵均道人就是直接把三清连同鸿钧道君一起得罪了,上天入地也找不到那种白痴当然,不知道灵均道人是谁的例外。

血轩辕的戾气在先前诛仙阵中已经被化干净,但其作为凶刃的力量犹在,而且还是由前代妖王精心打造的武器,当然力量也是绝顶的。现在它的主人也名叫白墨,身为应天帝陛下的弟子,同时也是养子的他身份地位自然不在话下,相应而来的力量当然也不小。何况玄翎身上曾有血轩辕魔气入体,本身就能够和血轩辕的力量相互呼应,当然也能够让血轩辕的持有者自由进入钧天殿了。

这倒没有什么,不过重华看过去的时候白墨也正好看过来,那双血红色的眼瞳映入眼帘之后重华骤然一惊。

“那是白墨,你应该见过的。”飞廉的语气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玄翎的打算?”重华是没想到玄翎连这个都已经提前准备了。

“正是。”飞廉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在神灵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缓慢地将四周的灵息融合在一起加固阵法。

重华眨了眨眼睛,要是这样的话他好像也用不着去操心,玄翎的布局从来都是让他放心的。

玄翎的嘴角似乎有了笑意,不过现在这里可不是叙旧的时候。手中的灵息一展,已经将灰色从人间彻底转移到碧落中的阴阳球就如同冰块一般融化来开,化作一汪碧水化入了碧落当中。那些被灰色消融之后划归于虚无的地方也被干净透彻的水填补了起来。整个碧落就好像是被碧水所包围了一般呈现出另一番的风姿。

彻底融合了这一片山水的碧落封印已经不存在了,那围绕着三界各域的封印也消融在了无色的力量替换当中。

那么接下来重华稍稍走动了几步,看着在祭坛之上属于地的金黄色力量从地面盘旋而起,化作金色的纱飘向了羲和殿的位置。帝喾曾经设下的封印被金色的力量一带就开始像纱帘一样分解开来。金色的力量如同旋转的流星一样环绕着那躺在石台上的身影。属于太阳的金色纹章在羲和女神的额头上如同点燃一般亮起,张开的双眼是如同深潭一般秀丽的黑色。就在那力量回归的时刻,帝喾站在了她的面前。

“总算让我等到了。”他将妻子揽在怀里,这片刻的温柔他等了多长多长的岁月,又曾经在梦境之中经历了多少的梦魇。

“回来了。”羲和将手臂揽过帝喾的肩膀,为了这一刻他们都曾经付出过很多。到现在,她总算能够在今后的日子里拥抱自己的孩子了。

“我就说你会欺负玄翎。”她先前说什么来着,就知道会是那样。

“呵呵,这事情说来话长哈哈”帝喾干笑着,就想要怎么先敷衍过去那边的力量传递还没有结束。就在所有的封印都解除之后,原先覆盖在三界各域之中玄翎曾经强制分散出来的灵息终于开始回归到玄翎的身边。那些来自于三界各域的微光就是千百年来玄翎四散的魂魄自然凝聚起来的魂魄碎片,尽管玄翎先前的时候已经融合了几乎一半的力量,却还是不可避免自己的魂魄和元神依旧是破碎的时候,或许能通过这次再融合一些,毕竟现在各方的力量已经替代了天帝单一的力量,那些不用再在三界各域当中被当过固定的钉子使用的魂魄碎片自然就会分离出来。在大封印消失之后就摆脱了束缚飘逸了出来。

就好像被磁石吸引一样,那些闪着微光的魂魄碎片都逐渐从三界各域的虚影上漂浮到了玄翎身前。逐渐地相互融合化作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光团。玄翎似乎有些费力地扬了扬手,碧落虚影之上的金色和蓝色光影重新化作了天帝的行雨令和如意珠。飞廉伸出手去将行雨令收了起来,如意珠则悬浮着飘到了玄翎身边,和那团魂魄的光球并列。玄翎的手微微一动,那团光球就融进了如意珠内。而后如意珠缓慢地融进了玄翎额头上云龙图案之中消失不见了。玄翎的身形微微一晃,他身后的玄冥连忙扶着他没让他摔倒。玄翎的眼睛紧紧地闭上了,眉头皱得死紧。

毕竟已经过了这么许久了,毕竟那些四散的魂片都不免被三界各域中的力量所沾染,那些痛苦的怨毒的憎恶的情绪都粘接在了上面,玄翎一下子要融合这么多魂片实在是有点费力。

玄冥的眼神一下子瞪了过去,“还不快过来帮忙。”

华服的重华被他瞪得一愣,他该要怎么帮忙?

那边白墨显然要更明白眼前的问题根结,“用火焰把碎片上沾染的念都烧了。”

重华顿时明白过来,乘着玄翎还没有完全融合之前把那些都烧了就干净了。意随心动,他的手指在玄翎的心口隔着虚空一指,那隐藏在玄翎体内的刻印立时就化作火焰的藤蔓攀附到了玄翎周身上下,而有着重华的控制也不至于伤害到玄翎本身。随着心境的骤然一清,玄翎长长地输出了一口气。

再度睁开的眼睛带着惊人的剔透感,银色的双瞳里带着蓝色的影子。有多长时间没有感觉到自己再度完整了。又有多长的时间没有感到自己能够呼应天地的灵息了。

抬头去看,钧天殿上的力量已经开始消弭,飞廉也撤回了自己的力量。外界的神仙们也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一切顺利没有意外。

“我就说玄翎的局绝对是先算到了结局之后才有布下的。”那边过来的声音不是帝喾是谁。诸天的神佛都有背过身去的冲动,这位天帝陛下的脾气他们已经领教够了。

“啊啊羲和你不要拧我啊”

笑到弯腰抽筋,天后陛下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是天帝陛下的克星。

“我早就知道了。”羲和的声音不大,就够让帝喾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还知道你就光顾着玩,一点也不关心他。”

“我哪里不关心了?”帝喾欲哭无泪,他沉睡是为了谁,他周旋在神仙当中又是为了谁。

那边的神仙开始散了开来,既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他们也没必要围在这里,该做什么都做什么去吧。

“哼!”羲和狠狠踩了他一脚,无视于边上跳脚的帝喾,走到了玄翎面前。

那是两个何其相似的神只,那柔和面容就好似月华在云层中露出了面容。

“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呢。”羲和上前抱着自己的孩子,“我的玄翎……”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玄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原来眼前的再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幻影了……“真好。”他轻轻地说,真的很好,一切都变得和预料中的一样,只是为什么还似乎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是因为时间过得实在太久,所以没有办法一下子接受吗?

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羲和已经醒过来,三界各域的平衡已经重新导入正轨,就连白墨都回到了他身边,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化作了虚无。

“回去还真快。”玄冥在那边看着四散的神仙嘀咕了一句。

谁知他刚说了一句就有声音跟了过来,“那是自然,有黑龙王陛下在他们不望风而逃才怪。”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蚩尤!”

果然是战神蚩尤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

“我无聊啊。女魃又不理我。”刚才去找她险些被一剑刺出个窟窿来,而且还非常特意地拦在炎帝身前,搞得原本没有什么的姬轩辕都神经兮兮地看着他。难道他还会把炎帝再劫走不成。

“你无聊关我什么事?”玄冥现在没什么心情理会他。

玄翎好像是在和羲和说话,是取回了大部分自己的灵息没错,可是那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小龙王,玄翎有重华在,不会有事的。”

那低低的声音在耳边略微动了动,随后头上一轻,冠冕居然就这么直接被蚩尤摘走了。

“你给我站住!”玄冥立刻就追了过去,不把那混蛋揍成猪头绝不罢休。

“这是搞什么呢?”飞廉感慨事情一结束玄冥和蚩尤就又闲不住了。好在这两个非常地棋逢对手相杀愉快,旁人插手进去还要惹他们不愉快呢。

“要去帮忙吗?”那边过来的白墨似乎也有些兴致勃勃。

飞廉看了看那边瞥了一眼过来的玄翎,赶紧拉住了白墨,“还是算了吧,玄翎会生气的。”看这次玄冥怎么倒霉法。

提起自己师父大概是白墨唯一感到有畏惧的地方,当然从碧游宫回来之后其实还多了一个灵均,不过现在灵均还待在他师祖身边。距离他最近的就是玄翎了。想到惹毛这位应天帝陛下的下场,他不由缩了缩脖子。

算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想要找那两个的其中一个较量一下随时都可以,没必要在现在这样的时候招惹玄翎。

飞廉站在距离他稍有一步的距离,用灵息感知了一下钧天殿内的情况,似乎大部分的地方都没有什么损伤,有些被过于庞大的力量弄坏的地方也仅仅需要简单的装饰一下就能够复原了。看来玄翎也不会太生气才是,不过要是玄冥和蚩尤再打坏什么东西人家找上门的来的话就不一样了。飞廉看了看远处,似乎也没看到有什么灵息争斗的光芒,或许那两个够聪明的话也会找个地方悄悄地进行。那边的玉帝和西王母等神仙也都在一切明了之后回去了,飞廉走到了钧天殿的外面,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有微微的清风在大殿内流过,似乎在说一切是真的已经结束了……天界和各界的事情结束了没错,可那丝毫对这样的变化不知情的人间的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这下可真是头有点大了。”回到了云九市的义济王府,刚一进门居然就看到了在那边柜台里写什么东西的花百里。再一看里面,在那边看着王府的居然是映尘,问起里面的人的时候很让玄翎无语地是左清闲居然带着画瞳去游乐场了。

“反正他们说有玄翎在天塌不下来,就出去了。”映尘原话转告。

“他们还想说的是就算是天塌下来玄翎也能撑回去吧。”边上已经神清气爽地打到蚩尤的玄冥异常高兴。

“我不撑,你撑着。”玄翎气恼得厉害,扑上去掐着玄冥的脸颊就扯,“你倒好,事情一结束连句关心都不说就去找蚩尤打架,他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

“疼疼疼疼啊我错了我错了”

经过天上的一幕之后,玄冥算是背脊发凉地明白玄翎喜欢拧他脸颊的坏习惯是从哪里来的了,真是尽得天后的真传啊,看看帝喾被拧成猪头了都不敢吭一声他就一阵一阵发寒。

“担心什么?”那边的花百里眼神暧昧地瞟过来。

重华冷笑了一下,他就是看这个花妖不顺眼来着。

“唉唉唉,没有办法,在下就是不入重华陛下的法眼啊。当天神就是好啊,就连酒钱都能欠着不还”

“我不是还了吗?”重华也火了,他早就还了吧。

花百里手上的扇子一展,“此言差亦,难道陛下不知道这些钱在人间若是存上许久,那利息可早就翻了这个么几个倍了啊。”他就是看他不爽。

重华无语,算了,还是不要和这个花妖胡搅蛮缠了,到时候他给玄翎出个什么馊主意倒霉的还不是他。

说来玄翎也是,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喝他的酒呢。

“这嘛自然是在下的酿酒技术高超了。”花百里在事后重华询问的时候这般回答。真实原因却是这位曼陀罗花妖的真身其实被玄翎种在了青要山的龙神殿当中,过了这么许久的岁月根须盘结长出一支又一支曼陀罗,就连花百里自己去看都分不出到底哪支是自己的真身了。而且在龙神殿生长之后他的自然灵息和龙族的气息吻合得很好,而用那些曼陀罗花瓣酿出来的酒是玄翎唯一能够正常喝了不怎么会醉外加稳定自己灵息的酒了。这个对于玄翎来说唯一的选择当然是要重视了。不知道其中关键的重华也就自然会被忽略了。

“画瞳的情况如何?”对那个孩子来说,玄翎曾经在作为人的一世当中取代了他的所有,就算是化作冤魂,也要纠缠着玄翎不放。不过他们最后还是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和解。玄翎很想让画瞳脱离冤魂的身份去人间再度投胎转生。却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最不愿意的就是离开王府。在王府里多好啊,有充足的灵息,还有左清闲陪着他玩,更还有一些来来往往很喜欢抱抱他亲亲他的神仙们,多好。

“他的情况一直都比你好。”映尘笑眯眯地给了玄翎一个责怪的信号。

玄翎当然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说了一句他要去休息就溜进了后院。天上的事情他都扔给父王和飞廉了,既然他们都让他去休息,他当然要乖乖听话了。

手刚刚碰到自己的房门,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玄翎。”

重华站在那里,甚至还穿着人类眼中非常怪异的法衣,金红色的火焰在青色的华服边角上安静地燃烧,还好先前他们是在王府的一个角落里降落到人间界的,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轰动呢。

玄翎回过头去看着他,已经恢复成深蓝的眼瞳中其实现在除了青色法衣的神只外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重华的神情在变幻着,最后定格在局促上面,“玄翎……”

到底想说什么呢,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经历这么多纠缠了这么长的时间,玄翎都奇怪他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重华靠近了过去,近距离地看着玄翎微微抬起的脸颊。

“玄翎……”他是想在那一切都结束之后就离开,,却实在是忍不住跟着到了人间,他想要看他平安无事。

那是玄翎,他所知道的玄翎,既不是通天教主口中那个喜怒无常的天帝,也不是众位神仙眼中软弱善良的陛下,他是那个他看着成长起来的玄翎。

似乎重华退后了一步。

那惨白的脸色真的很不好看,让重华感觉自己好像又变回了入魔的那个时候不断逼迫玄翎的样子。那是玄翎的噩梦,又何尝不是重华的。

重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对不起的叹息。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要是没有玄翎在身边的话,他也不会再继续成为眠沅湘。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了。眠家的夫妻似乎早就明白了他的选择,只在王府里留下了一句说要是他可以回去的话给他们电话就是,他们会一直等着的。

那是曾经的冰湖夫人的后裔,现在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守护着曾经保护他们的眠城城主。

玄翎只是看着他离开,本来想要说些什么的玄翎的神情变了又变,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起来。

好奇怪啊,先前有那么好多次都是他从重华眼前转身离开,现在居然变成重华在他面前离开了。有的时候真的是“很无奈的事情。”

身体的疲倦是从里到外的,玄翎推开自己的房门,里面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改变。倒是在他不在的时候被认真打扫过好几遍。平常的时候他需要用的工具都放在里面。不过大概是他先前没有说过的关系,左清闲在整理的时候把先前玄翎放在琴房里的琴也放到了他房间里面。

细长的手指在琴面上划过,千年的岁月已经在上面留下了痕迹,细密的断纹在大漆之下浮现着,构成了美丽的图案。

重华做的琴,最初的时候也是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最初的笛子,后来的古琴,到再后面整套的编钟,好像手笔是越来越大,可真正是他亲手做的也只有笛子和古琴两件。

好像有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去各处转转了,或许也应该去西海或者昆仑那边看看了。他还是很想念西海的美景和西王母的清茶的。

“怎么还不休息?”那边的映尘探出头来,“还以为你躺下了呢。”

“没有啊。”玄翎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总觉得忙碌了这么久有点想要洗澡,可是这边可没有什么清凉的泉水可以让他好好洗洗放松一下。

“原来还没休息啊。”左清闲也晃了进来,“那边都已经堆了一大堆的订单了,要是玄翎你还不回来的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玄翎的嘴角一抽,他以前赶客人赶得还不够多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订单。

“谁让你的手艺出了名的好呢,这牌子就放在那边,怎么可能有人不找上门来呢。”左清闲也想抱怨一下,难得能看到玄翎这么乖地任他抱怨呢。

“我慢慢来处理就成。”反正只要是那些不设时间的订单他才会接手,搞不好一件东西做好的时候接到货物的大概就是下订单的人的孙子了。

左清闲无语望天,反正玄翎从来都直对赶客人这种事情感兴趣,那些单子能做好的话就是订单子的人的幸运了。

“怎么还不休息?”这个已经是过来关心玄翎的第三个人了,青龙王飞廉温和的笑容在那边出现的时候玄翎觉得自己微微摇晃了一下,天上都没有事情做了吗?还是“天帝陛下既然醒了,那些事情就应该交到他手上才是。”飞廉笑得异常温和,可那背后的含义就“啊啊啊!飞廉啊!你怎么可以抛弃我呢”帝喾在天上的鬼哭狼嚎已经让所有神仙都避开了钧天殿。

可以想象出那般情景的玄翎在心里恶寒了一下,飞廉不能去招惹,也一般不会被招惹得发火,可要是一旦发火了,那好吧,就等着后悔上一万年吧。

看来帝喾这下是要后悔上好久好久了……心口有些隐约的疼痛,大概还是因为刻印的关系,那篆刻灵魂深处的力量和灵息的交换不会再消失了。

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旋转起来,先前承担了巨大灵息冲击的玄翎并没有及时调整自己的力量,反而在急匆匆赶回来把所有事务都扔给自家父王之后就忘记而来这件事,倒有点像是报复成功之后就有点忘记正事的感觉,这一下子眩晕的冲击开始告诉他不理会的后果了……“玄翎?”

“嗯?玄翎?”

“玄翎!”声音变得模糊起来,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维持下去……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放松了起来,恍惚之间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完成,身上的重负也都已经消失了,他也终于可以安心地休息,回忆过去的种种,似乎就好像是在回到了过去的梦境当中……好像那个时候还是封印了重华之后不久的事情,他还依旧在眠城之中,遇见了冰湖夫人和她的弟弟……

千年的岁月仿佛一转眼就会过去,在世界之前的幽暗难明也好,在世界之后的韶光遍布也好,他总归要徘徊在这里,遥想去过去的岁月,当真是一瞬已过万年。玄翎漫无目的地游走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又走回了那个原点。那个时候眠城不过刚刚建立,那个时候那个后来承担起眠城所有成为眠家创始人名叫冰湖夫人晶莹剔透的女子也还在,甚至连那个后来成为术士老是和他过不去的容与都在。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一切开端的时候……千年之前的那一天的这一个地方注定要烟雨迷蒙。

锦衣持伞的玄翎走在雨雾里,只想找个没有谁能打搅的地方。

右手隐隐作痛,从指尖传来了灼烧般的痛楚,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现在所面临的问题。

抬头仰望,在细细的雨雾中仍旧奇妙地露出淡黄色面容的圆盘状太阳的一角仿佛沾染上了什么一样缺少了一小角。

快了快了。

玄翎前进的脚步一顿,右脚也传来了灼烧的感觉,他甚至不用去看就知道那金色的纹路正从指尖开始向他的身体蔓延。

那无以伦比的美丽却是和痛苦的燃烧相连的。

“呵”玄翎轻轻地收起了伞,左手覆盖到了右手之间上,转瞬间薄薄的冰层就遮在了他的皮肤上。痛苦得到了一些缓解,他脚步带些拖沓地继续向前。他必须找到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玄翎到水潭边上的时候,黑影已经遮蔽了一半的日光。蜿蜒的金红色纹路爬上了他的肩膀,在鲛纱的衣服底下隐约透露出光芒来。

原来这伤这么重。玄翎无奈地做在池边的大石头上,看着平静地就像是一块铜镜的水面。遮蔽住了阳光,四周的世界就变得黑暗起来,闪烁的星辰在天空中展露出细碎的光芒,反射在湖面上的太阳影子向玄翎告知着现在的情况。却无法带走他的伤痛。

仰天去望,太阳就要变成黑色的圆盘了。整个世界变得幽暗起来,明灭的灵的灯火从被阳光遮蔽的世界里解放出来,在人类无法看到的地方燃烧,而后消失。一明一灭,那些充斥在世间的灵的存在是如此短暂。还是……玄翎看看天色,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回到这里了吗?真的是一个轮回?白雾当中沉睡的城市依旧是从前的模样,仿佛居住在里面的人只是远在山野田间,随时都能回到自己的家中。

“玄翎,回来了?”温暖的笑容是在招呼着远道归来的友人,穿着绣着金色花朵罗裙的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六的女子,她的真实年纪要比她的外观小得多。

玄翎微微怔了怔,随后收起了雨伞向她行礼,“夫人。”

冰湖夫人的眼光是温柔而带有询问的,“你的肩膀可还好?”

玄翎的眉头微微一动,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似乎是明白过来自己的问题在对方心中产生了偏差,冰湖夫人在短短的怔忪之后笑了,“你上次不是受伤了吗?”

玄翎这才反应过来,不过“已经好很多了。”还是先这么说吧,新伤固然已经是痊愈了,让他感到难受的反而是很久以前的旧伤。简直就和定期发作的毒药一样难缠。

“唉”冰湖夫人叹了口气,她的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风韵,“若是容与有你一半的担当,也不至于”

玄翎自是知道容与是冰湖夫人的弟弟,也知道她这个弟弟在城内的作为实在是让人有些不适。眠城内的人之所以默认了他的作为不过因为他是冰湖夫人的弟弟。

“容与最近还是很有长进的。”他也只能这么说。

自眠城的城主闭关之后几乎所有眠城的事务都是玄翎在处理,冰湖夫人在一开始的时候虽然觉得玄翎一介琴师竟然几乎代替了城主很是奇怪,但几年的相处下来她也处之淡然了。眠城的特殊,眠城城主的特殊,还有这位美丽的琴师,冰湖夫人用一双眼睛看着,并保持了善意。

她是如此想的,她的弟弟却不是这般认为的。在他的眼睛里可是怎么看玄翎怎么不顺眼。玄翎处处表现得完美,他就越生气,为什么这个人什么都这么好,什么都这么完美。他就不相信了,世界上能有这么挑不出毛病的人。

秋天的眠城沉浸在一片火红和金黄当中,玄翎知道那是栽种在四周的红枫和已经黄了叶子还依旧显得精神的高大树木。秋天最后的一批蝉在树上唱着最后的挽歌,它们最鼎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在秋天的凉风中只有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歌曲还能让外界知道它们的存在,这些只有一季生命的小东西就在鸣声中耗尽了自己的力量。玄翎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和它们一样,在秋叶坠落的时候也会悄然离开这个世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让他无法看清自己的道路,他明白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似乎不光是情感和力量,就连寿命也要被燃尽了一般。

他有多久没有特意去看这些颜色了?望过去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金黄或者金红。看的时间长了就觉得眼前开始发黑了。

“玄翎?”冰湖夫人看他抚着额头一副要摔倒的样子,连忙上前扶住他。

感觉到一阵淡淡的幽香袭了过来,玄翎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我没事,多谢夫人关心。”

淡淡的一丝异样在冰湖夫人的眼瞳中一闪而过,她也退开了一步,然后恢复了优雅的动作,“谢什么,都是家里人。”

玄翎想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看到了一个身影匆忙地赶了过来。

顺着他的眼神冰湖夫人望过去,和以前一样的不好的感觉袭了上来,该不会又是来人到了眼前,黑色中微微带有一线金色的头发显示着有异于城中人血缘的身份,火神使者,在这里似乎也只能以平常普通人的模样出现。要是他这么急急地过来了,那就是说出了什么他无法处置的事了。

走到近前的他先向冰湖夫人行礼,然后转向了玄翎。

“玄先生,有人闯入阵中。看来是追着容与公子来的。”

眠城之外有阵,呈八卦之势,能困敌于城外。

这个时候阵势的作用却接近于无。

原因无他,冰湖夫人的弟弟要是也被一起困在阵里就不好交代了。

容与并没有和追着他的人纠缠多久,林子里淡淡的雾气起来之后他就在一棵树后面站定了。

秋风在林子里窜来窜去,凉飕飕的感觉从后脖子上升上来,打了个激灵之后他就看到了雾中逐渐清晰起来的影子。

“没事吧?”玄翎看他狼狈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右边的袖子整个没有了,露出来的手臂上也满是一条条的血痕,不过右手至少比左手好一点,左手的手臂已经骨折了,被重手法拧断的臂骨从皮肤里刺了出来,容与只觉得自己的血都要从这个伤口流干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要不是玄翎及时出现,他大概就要倒下了。

“你觉得呢?”容与的口气还是很冲,他就是不想看见玄翎白衣飘飘一副仙子的样子。

玄翎本来是想去扶他的,不过看他那一脸的不舒服样子就只好作罢,“还有力气的话就先跟我回去吧。”在这树林子里也没有办法救治。

雾气遮盖了追兵的视线,容与知道玄翎还做了些别的手脚,那些来来往往的身影左看右顾就是看不到他们两个。

容与的眼睛转了转,跟在玄翎后面走出几步他就晃了一下,“玄……”

他已经离玄翎只有一步的距离了,这一步履不稳就往玄翎背后栽了过去。

玄翎的身手也算敏捷,转身就扶住了他。

左手骨折的地方痛得更狠了,容与却在笑,又是剧痛又是得意,让容与的笑容显得异常古怪。牢牢抓住玄翎的手臂,就算隔着衣服容与也觉得触手冰凉一片。这个人从来都是冰冷的,即便他的笑容和气质一直很温和。

在玄翎猝不及防之间他狠狠地把他推了出去并大叫一声,“在这里!”

阵势在变,仓促间玄翎就被推进了阵内。他这一进去阵内的人也就被他吸引了过来,一时之间刀剑出鞘寒光一片。

“什么人!”至少有十多个人齐声呐喊。

玄翎朝天翻翻白眼,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看他不出声,周围的人对看了一眼,把玄翎围在了当中。

“交出盗剑的人!”

“剑?”玄翎眨眨眼睛,刚才好像就看见容与受伤轻一点的那只手上拿着一个长条状的包裹,用黄色的绢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原来……”他喃喃地想要说什么,却被不客气地打断了。

劈过来的刀尖都要触到他的脸颊了,森冷的寒气只袭得他身上的白色衣服猎猎作响。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脸上居然也很惊讶,倒似是不明白自己手中钢刀的意图似的。

玄翎往后退了一步,也就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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