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西北,是为塞外。
此时此刻,广袤的大漠上,漫漫黄沙,随风旋旋绞舞,直教昏天地暗。
这恶劣的环境中,却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在行走。
虽然疲乏,士兵们的步伐依然雄壮。
他们的目标,是大漠北尽之处,那里坐落着一座历经了千年的城池。它因此被叫作漠北古城,由于地处偏僻,亦称漠北孤城。如今,传遍江湖的名号是后者。
那是一个神秘又恐怖的地带——古往今来,它和外界唯一的交流,便是出兵血洗敦煌。
城内的力量究竟大到了什么地步,没有人见识过,忠心的裕朝士兵们只知道,一切威胁到国家安定的势力,都要铲除!
“别看承谅王平时那窝囊样,这次胆子真不小,居然和漠北孤城勾结在一起,意图串谋!”
“听说他私下盗取了皇上的玉玺,以此换取漠北孤城城主的信任呢。”
“啧啧,亏他做的出来。”
“怎么做不出?皇上明着没立太子,其实心里早有了人选——金陵王受宠是众所周知的,本人又精明强干,将来的国君不是他是谁?承谅王一琢磨自己没戏,可不就另寻出路了。”
“他这一闹,把自己闹得个软禁的下场就算了,居然还把玉玺闹到了沙子窝窝里,咱们可跟着倒霉了,噗——!看我一嘴的沙,到现在还没吐干净哪!”
一路跋涉,几个平素交好的士兵好容易逮到个休息的机会,坐成一圈,嘀咕开来。
“胡小五,你就给我闭嘴吧!”他们里面最为稳重的人瞥了不远的那顶白缎小轿一眼,压低了声音,“沙子窝窝怎么了?王妃娘娘来得,偏你来不得?”
大家沉默着低下了头。
没有人愿意继续丢脸了——若是连那位打小就弱不禁风的病美人都比不过,真不如一头撞死在沙地上算了。
“大护法,本王分明派出了三十万大军,这兵力足以把小小的漠北孤城端平,你为什么还要让若儿到这鬼地方来受苦!”白缎小轿的门帘赫然掀起,一身戎装的金陵王从中走出,有些气急败坏的质问候在轿外的浩昀。
大漠的干旱,普通人尚且难以忍受,何况是凭水而生的鲛人?虽然出发前做好了准备,情若鱼的脱水状况却比想象要严重,现下已经是第三次昏迷了。
青衫护法略略低头,面露无奈:“漠北孤城的实力不可估量,在没有交手前,谁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何况……第五颗王星很是特殊,这世上只有宫主一人能够拿到。”
杨律贤皱起眉:“会比海王之灵更艰难吗?”
“只会更难。”
“那是……”
“沙王之泪。”
“沙王?”
“除了漠北孤城的城主赫连丹枫,还有谁敢在沙漠称王呢?”提到这个名字,浩昀的眸子不自禁的闪动起仇恨的光芒,“我们,正是要拿到他的眼泪!”
赫连丹枫,是整个大漠的传奇——即使是干涸的沙漠,也偶尔会有雨,而他,据说一生未流过半颗泪。
突袭敦煌的行动,便是他一手策划的。
毋庸置疑,要从这样一个冷血的恶魔眼眶中得到泪水,难如登天。
当情若鱼再度醒转,杨律贤才解除歇息的指令,军队得以继续向前。
“大护法,你对赫连丹枫了解多少?”情若鱼隔着轿帘问话,声音呈现出明显的虚弱。
“我完全不了解他。”浩昀抚弄一下坐骑的鬃毛,叹了口气。
说来可笑,每天都要在心里诛杀一千次的仇人,竟是连长相都不曾得知。
“啊……”情若鱼惊讶的轻呼起来,“你怎么那样肯定我能拿到他的眼泪呢?就算我们的军队再强大,打败了漠北孤城又如何?若是他强硬的不肯流泪,我该怎么办?”
“我的宫主,不用担心,您只要记住一点就足够了。”面对她一连串急切的疑惑,浩昀微笑着抬起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大漠的天气瞬息万变,前一刻还是大风四起,这会子却又骄阳高照了。炙热的暑气升腾,沙子隔着皮靴都能烤疼脚底板,好似不榨干人体的最后一丝水分不罢休。
如此一来,岂不是没到漠北孤城就先败了?军人们不约而同的这么想。
杨律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向右手边的白缎小轿——不仅担忧情若鱼的身体吃不消,还在意那瞬间便低落下去士气。
仿佛是感应到他逐渐焦急的情绪,浩昀不失时机的将马鞭一挥:“大家快看前面!”
日光烈到发白,令人目眩。金陵王眯起眼,极力远眺,才依稀看到一些轮廓。
“啊,那是一座城!”
“是漠北孤城啊,我们终于到了!”
有视力较好的士兵忍不住叫喊出声,登时引得一片欢呼雀跃。
军心大快。军队迅速的接近漠北孤城,营寨扎在城外约三里的隐蔽处,以防被孤城那些骁勇的骑兵们察觉。
接下来,就该筹备殊死之搏了。
袁州。征王府邸。
萧瑞坤与薛准二人面对面的坐在几案前,盯着已成僵局的棋盘,默默无语,已将近半个时辰。
波夷咳嗽两句,颤巍巍的撤去冷却的茶,随即知趣的退下——这气氛实在太诡异了!
“你觉得哪方会得胜?”终于,薛准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扔在案上。
“哈,我以为你今天不敢继续赌了!”萧瑞坤大笑,取出右手边一堆铜钱中的一枚,轻轻抛下。
两枚铜钱相互不断碰撞,直到停止。
“你应明白,我说的并不是棋局,而是……”薛准弯起嘴角,“裕华和漠北孤城的那一战。”
萧瑞坤脸色顿沉,垂首思量片刻,方悠悠道:“为了早日解除天冥奇阵的封印,我当然希望那个丫头顺利拿到第五颗王星了,但漠北孤城实在是太强、太强了。”
“哦?”薛准玩味的拾起一颗白棋,在食中二指间摩挲,“你怎么知道漠北孤城一定很厉害呢?”
“敦煌人以精湛的瞳术著称,虽不能算得独步天下,却也少有人能欺,漠北孤城竟是一日屠尽他们全族,岂能说不厉害?”纵是驰骋中原的逆天盟主,提起这段旧时惨事,也不由暗暗心惊。
“厉害是厉害,可是你忽略了幻沄宫的大护法。”薛准悠然将白子落在天元位(注:棋盘最中间的位置)上,“浩昀亲身经历了敦煌的灭族惨剧,是唯一一个知道漠北孤城攻击模式的人。恐怕这二十多年来,这个男人都在寻找仇人的弱点呢,不然,他怎么敢让‘倾国’发动这样大的战争?”
“啊,倾国,我都快忘了那丫头最大的用处,你的意思是……”由于有些激动,萧瑞坤的声音略微的颤抖了一下。
天元位的白子瞬间打破了僵局,薛准缓缓将所有的黑子收入棋盒:“是的,从漠北孤城坍塌的那一刻起,‘倾国’才算踏出颠覆裕华皇朝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