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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林寺:出家为僧 学佛参悟

郑长生是在傍晚时分到达宜都府的。

淋淋细雨下个不停,逐惭黑下来的天,象极了郑长生的心情:阴冷、潮湿、灰暗,看不到光明。

站在熟悉的城门前,望着城门上“宜都”两个大字,郑长生百感交集、泪流满面:小时候多次父亲带着到城里玩,走的是这城门。当年县试,走的也是这城门;考中秀才,骑白马跨红花走的也是这城门;要到京城参加殿试,走的也是这城门。那时走这城门,抬抬腿就过了,丝毫不把这城门放在心上。哪知道现在回来,看到了城门就象见到家一样,进了城门,就象回了家。不过这城门,好象永远在外面。

赶了一天的路,郑长生又饥又困。从宜都到宋山,尚有二十余里路,看来今天是回不去了。他想先在城里讨点饭吃,再到水府庙里睡一宿。——他对宜都城里还是熟悉的。

穿过熟悉的街道,郑长生尽量低着头,怕遇到熟人。想当年十八岁考取秀才,在宜都府里都是少有的,说不定在城里遇到私塾的同学、乡邻什么的,郑长生不知道脸往哪儿搁。

在宜都府里著名的“醉香园”餐馆的厨房外讨到了两个窝头,郑长生准备到水府庙里去。走过宜都县衙时,郑长生猛然想起:吴士仁不是在这里当县丞吗?我找他打听打听消息去。

想起吴士仁,郑长生的心又回到了那个亮丽美好的青春年华。在那个山青水秀的青林寺,郑长生有了吴士仁等一批朝夕相处的同学,有了骆玉秀这个情投意合的意中人,那一切该是多么美好啊!真想回到那个时光,不,真想留在那个时光,永远不要离开。

吴士仁,这个和自己从小一直玩到大,当年握着拳头说着苟富贵,勿相忘的人,才是自己的真正知己,他肯定会帮助我的。想到这,郑长生慢慢地拖着伤腿,向县衙走去。

此时天完全黑了,衙门早关门了。郑长生好不容易敲开了门房的门,守门的一看是个要饭的,骂骂咧咧地吼了他两句,以为他是来告状的,骂道:“今天关门了,明天早点来吧。”说完就要关门。

郑长生忙把门抵住,急忙说道:“请帮忙通告一声县丞吴大人,说有故人郑长生求见。”

一听是吴大人的故人,守门的把郑长生望了好几眼,说:“吴大人是何等尊重的人,什么时候有你这要饭的故人了,快走,不然要讨打了。”

郑长生说:“行行好,帮忙通报一声。皇帝还有穷亲戚呢。我真是吴大人的故人。”

说完,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几文钱来——还是吴妈送他的那几文钱,郑长生一直舍不得用,有时宁可饿肚子,也绝不动用。他一直要留着最关键的时候用,现在他马上要到家了,此刻正是该用它的时候了。

那个守门人斜着眼看着郑长生手里拿的钱——这点钱他还看不上眼。可有总比没有强吧,好歹通报一声,又怕真是吴大人的故人呢。

他一把抓过钱,说:”你叫郑长生,好吧,我去通报一声,能不能见到大人就看你的福气了。”

郑长生在门口等了大半个时辰。虽然又冷又困,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吴士仁,还是挺高兴的,他现在这般光景,只要吴士仁一声温暖的问候他就知足了,也许还有一杯热茶喝、有一桌子好菜吃呢。

正当郑长生想着怎样向吴士仁打探消息时,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只听那个守门人巴结地问道:“师爷好,师爷吃了吧。”

原来这个人是县府的师爷。师爷看都不看那个守门人一眼,也不答话,望着郑长生,问道:“是你找吴大人的?”

郑长生说:“是的。是我找吴大人的。”

师父说:“吴大人说了,从来不认识什么郑长生,你快回去吧。要饭到别处要去。”

郑长生心一惊,上次听吴士仁说过是在宜都府当县丞呀,莫非是我搞错了。

他问师爷:“请问县丞吴大人是吴士仁大人吗?”

师爷呸了一口:“一个要饭的,大人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快滚,不然我叫衙役来打了。”

郑长生见自己没搞错,这个吴大人就是自己小时的玩伴,少年的同学,那个说着“苟富贵,勿相忘”一脸诚恳的人,怎么现在一下子又说不认识我了呢。

郑长生深怕自己说错了名字,忙对师爷说道:“请师爷再去通报吴大人一声,就说是他的老乡郑长生来找他了。”

师爷马上不耐烦地说:“你没听见还是咋地,吴大人说了就是不认识郑长生,还说要快点轰走。”

郑长生心里明白了一些,郑从文说不认识我,是怕受连累,这个吴士仁肯定也知道是我,他可能也是怕受连累吧,所以装不认识了。

郑长生想转身就走,但他心想吴士仁身在官场,消息肯定灵通得多,我主要想打听一下疑罪待查现在到底是什么结果,我也不求他给予特别照顾,只是打听一下消息,不会为难他的。便对师爷又说道:”烦请师爷再去通报一声,让我见见吴大人吧。”

师爷见他仍不走,顿生怨怒,本来阴沉沉的脸显得更是狰狞,朝衙门里喊了一声:“来人啊,把他赶走。”

只见屋内跑出两名衙役,拿着两根杀威棍,嘴里叫嚷着:“快走,快走。”

两人用棍子架起郑长生,连拖带拉地把郑长生往外赶。

郑长生挣扎着不肯走,身子往下拽着,嘴里大声喊着:“我要见吴大人,我要见吴大人。”

师爷见赶不走郑长生,怕郑长生的呼喊引来旁人围观,忙从衙役手里扯过一根杀威棍,朝郑长生身上乱打过来:“叫你乱喊,说不认识你,还不快走。”

师爷本也是读书人,力气虽不大,但郑长生忍饥捱饿了几个月,身体虚得很,这几下打在身上也捱不过,疼得直打哆嗦。但郑长生咬着牙关,让都不让一下。

师爷打得性起,用力朝郑长生腿打了一下,说:“还不快滚,让大人知道了,关进牢里去。”说完带着衙役进了衙门,守门人赶快关上了门。

师爷最后的这一棍子,正打在郑长生的伤腿上。这条伤腿本来就没有接好,不过拖了几个月,慢慢地愈合了。哪晓得这一下正好打在断骨处,正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郑长生好象听到骨头断的声音,心想:完了,完了,这腿算是彻底断了。他原来以为那个京城的江湖郎中把断腿接好了,虽然不十分灵便,也是没有保养的缘故,哪知道这一下算是彻底又断了。

郑长生艰难地站起身来,断腿处疼得厉害,不能使力。他咬着牙,一步一拐地拖着往前走去。

该去哪里呢?郑长生不知道,只要离开这衙门就好。

--去城里别的同学家,郑长生知道还有一两个同学也在城里住,但一想到连吴士仁都这样,可能别的同学也不会理我了。

--去水府庙,在那里歇一宿,明天再回去。这也是原来的打算。可经过衙门这一出,郑长生想早点回家,早点见到父母,免得他们日夜牵挂。

对,现在就回家,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想到这,郑长生抺了一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咬紧牙关,朝回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天完全黑了,雨渐渐的小了,郑长生拖着断腿,拄着棍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的虽然慢,但他不会停下来,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停下来。因为前方才是他的家,才是他的归宿。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不知走了多久,雨完全停了,慢慢地有了点月光,照在地上,托着郑长生向前走去。

断腿开始很疼,现在可能麻木了,郑长生完全没有感觉。他也不在乎,只要能到家,什么他都不在乎。——即使他在乎,也没有办法。

断腿导致郑长生走路很奇怪,他拄着棍子,左腿朝前迈出一步,把棍子往前移一点,断了的右腿拖着向前移一点,努力跟上身体,以保持平衡。这时,左腿再向前迈一步。就这样,他走完了艰难的一步。现在走一步的时间,原来要走三四步了。

就这样慢慢往前走。

天边慢慢有点亮光。天要亮了,县城在东边,他的老家宋山在西边。他由东往西走,太阳在他身后晒出金光来。

路上的人慢慢多了。

人们都好奇地看着他。虽然村里时常来讨饭的,但这样走夜路的还不多。人们都在猜想,这个人这么急赶路什么?前面有人请他吃饭吗?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宋山地界,郑长生在这里出生、成长了二十年,一草一木、一屋一瓦、一人一畜,都熟悉不过了。

村子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炊烟味道。这是勤劳早起的媳妇们在准备早饭了。

还有一些人已经忙碌开来,在村子里忙着各自的活路。

那个牵牛出来吃草的德茂爷爷,叨着那支永不熄火的旱烟袋,迈着方步,赶着心爱的黄牛去河边吃新鲜的水草;那个挑着桶来井里打水的刘贤生大叔,已经来回挑了两趟了,他是个孝顺的长辈,肯定是先把父母的水缸挑满后再才挑自家的;那个准备到清江河边捕鱼的张二娃子,是郑长生从小玩到大的“岔裆裤”朋友,比郑长生还小一岁,经常跟着郑长生屁股后面跑,一会儿下河摸虾,一会儿上山找果子。

郑长生慢慢走着,看着他们格外亲切,眼泪不禁又浸湿了眼眶。

但他们看着郑长生,像不认识一样。他们望一眼郑长生,就象看一个陌生的叫花子一样,好奇地上下打量一番,便转过去忙自己的了。

郑长生知道自己的模样变化得太快了,他们不认识是应该的。但父母肯定还在牵挂着自己,他决定先回家去。

路过井边,郑长生提起一桶水,准备洗一把脸。他刚要把手伸进水里,突然看到水里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天呐,这是谁,这是我吗?杂乱的头发象河边的茅草一样,稀拉的胡子完全遮住了嘴,眼睛肿得厉害,面色黑沉沉的,象一个五六十岁一两年没洗过脸的老头。

直到郑长生晃动了几次脑袋,确认水里的影子是他时,他才清醒过来:也难怪,从京城回家,拖着断腿,走了五个多月,风餐露宿,讨米要饭,哪里顾得上什么形象。

想当年,家境殷实的郑长生在村子里哪个不说他的好话:家风和善、模样俊俏、醒事懂礼、好学上进、才思敏捷。想如今,却是这样一番模样。

一想到这些,郑长生不争气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还不知道父母现在情况如何,赶快回家看看吧。

穿过村口,郑长生远远地望见了自家的院子。

在原来,准确的说在郑长生进京赶考前,这个院子在村子里也是颇让人羡慕人的院子:一圈白色的院墙围着三进三出的庭院,朱红色的大门旁端坐着两个守门的石狮,院子里到处都是紫薇花——那是郑长生母亲最喜欢的花,几棵高大的香樟树、桂花树显示出这个江南小院的历史和传承,这是郑长生在这里住了二十年的院子。

如今,眼前的一切让郑长生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破烂不堪的大门用一条铁索胡烂系着,曾经威严的石狮如今东倒西歪。郑长生踉踉跄跄地扑到大门前,透过门上的大洞朝里一看,院子里一片衰落景象:到处都是破旧的衣裳、瓷器、桌椅,哪有什么花--只有一张张废纸随风飞舞,杂草从生,就连几棵大树,都枯了叶、断了枝枒。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郑长生无力的瘫坐在大门前,这难道就是我的家,是我日思夜想的家。我的家人呢、我的父母呢?

五个月的劳累、昨天的连夜奔波、无数次的挨打挨骂、无数次的冷眼嘲笑,还有精神上的拷打折磨,郑长生都能够忍受过来,只因他知道,他的父母需要他,只有回家,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为了回家,他可以忍受一切,因为这里有他的全部希望。

谁知,真正回了家,眼前的一切给了郑长生致使的一击,连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家不象个家了。父母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郑长生瘫坐在门前,路过的人好奇地看着他,在路边窃窃私语:这个人是谁,怎么在这里哭呢?

突然,一个人穿过人群,来到郑长生身旁,看了郑长生一会儿,问他:“你是哪个,在这里干什么?”

郑长生抬头看了看,认出这个人是他的邻居,叫郑大福,是他的同族长辈,排名老三,他原来叫他“三叔”的,因家庭人口多,农田少,经常在郑长生家里做工的。

郑长生忍着眼泪,说:“三叔,你也不认识我了吧。我是长生。”

郑大福一惊:“长生,你是郑长生。”

郑长生说:“是,我是郑长生。”

郑大福说:“你真的是长生,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郑长生说:“我没有死,我从京城逃回来了。三叔,你父母呢。”

郑大福说:“你竟然没有死。我就知道,你命大福大,你一定会回来的。唉,可怜啊,你父母已经过世了。”

郑长生一惊,虽然他心里有了一点感觉,但不敢相信。郑大福的一句话,给了他致使的一击。连日来的心理压力和虚弱的身体,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在郑长生慢慢醒过来,已经又过了两天了。他努力的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面前的矮柜,门上挂着的风铃,这都是郑长生熟悉的,他知道这是三叔郑大福的家,他原来经常和三叔的小儿子长贵在屋里捉迷藏。

郑长生动了动,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他努力的抬头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都已清洗干净,换了衣服。那条断腿也象治疗过,安了夹板,重新包扎了布带。他又努力的动了动,想挣扎着坐起来,但撑了半天,实在是无力支撑,又倒在了床上。

屋里的响声惊动了外面的人。不一会,从外面进来了五六个人,都关切的看着他。

郑长生一看,原来都是他同族的人,有长辈大爷郑生丰、三叔郑大福,么叔郑大全,还有小时的玩伴长贵、长平。

他们一见郑长生醒了,都很高兴。三叔关切地问:“郑长生,醒了,饿了吧。”

三叔连忙对长贵说:“还不快把鸡汤端来。”

长贵答应了一声,连忙端来一碗浓浓的鸡汤。

三叔扶郑长生坐起来,喂他喝完这碗鸡汤。

这碗鸡汤,是郑长生这五个月来吃过最美的食物了。在经历了这么多曲折以来,亲人的不信任、好友的不信任,都让郑长生以为自己是一个瘟神,人人避而远之。哪想到,他们这些族人、这些邻居,竟然不怕还关心照顾他。他连感激的话都来不及说,他只想早点知道父母是怎么回事?

三叔看出了他的疑惑,把他扶下去躺好。慢慢地对郑长生说出这几个月来的情况:

原来自从郑刚陪同郑长生进京赴考后以后,家乡干旱少雨,庄稼几近绝收,有的农户本来就没有存粮,这下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母亲郑张氏信佛行善,素以慈悲为怀,见乡农吃了上顿愁下顿,便用家里的余粮接济乡邻,不仅本村本族,有的周边一二十里的农户都来郑家“借”粮(当然是有借无还,也没指望他们还)。郑家虽家藏颇丰,也架不住前来借粮日渐增多。郑张氏本不想继续再行救济,但有的没借到粮的便恶语相向,说什么有粮不借遭天谴,有的欺负她一个妇道人家,甚至抢米抢粮。好在郑刚及时赶回,向吴大财主借粮才渡过难关。正在这时,有消息传来,郑长生考取了进士,但因牵涉什么大案子,被革职,还说要查他的罪。郑张氏悲愤交加,一口气上不来,当场吐血而亡。吴大财主乘机索债,郑刚被逼无奈,变卖家产还债。祸不单行,当年收成不好,匪患严重,有一天一股游匪来袭,把家里的金银首饰等多年积攒的财富一扫而空。这时,那些没借到粮的乡农更是趁机作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抢完了,不值钱的也砸得稀乱。郑刚忙于处理亡妻的后事也无瑕顾及,当他知道时已无济于事,屋里的东西人们搬的搬、砸的砸,连周围族人拦都拦不住。郑刚心想自己几十年行善乡里,哪知道眼下落得这般光景,愧对列祖列宗,终于郁闷成疾。加上到县府找吴县丞打探消息,也被误传郑长生被人打死了。郑刚当即心灰意冷,整日神神叨叨,嘴里念着:早知这样不如不去赶考之类的话。不出三月,也追随亡妻而去。还是本门族人念及旧情,筹钱才把郑刚安葬。

郑长生听此,不禁悲愤不已,心想一切因自己赶考引起,导致家破人亡,自己是最大的罪人,无以报恩于父母,父母却因自己而亡,自己罪该万死。想到这,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又晕死过去。

郑大福他们早料到如此,忙猛掐人中,终于将郑长生救醒过来。又灌了几口红糖水,郑长生才慢慢恢复了神智。一旦苏醒过来。郑长生吵着闹着要去寻死,郑大福他们好言相劝,说郑长生是郑刚一门的唯一传人,他一寻短见,这一门算是完了,怎对得起死去的父母。郑长生是被奸人所害,他一死了,这苦海深仇谁人来报。

郑长生听众人劝阻,寻死的心算是不再起了。大哭几阵,又挣扎着要去为父母上坟。众人劝阻不住,只得架起他到父母坟前。郑长生见两座新坟并排埋一起,不禁又悲从心来,嚎嚎大哭了几阵,向苍天直问:这是为何,我郑家向来行善积德,我郑长生从不做亏心的事,苍天为何这般对我?苍天不答。众人也暗地流泪不已。

郑长生现在已无家可归。--家还在,但没有亲人,已不再是家,只是一间破房子了。有了人,才是家。

郑长生只好回到郑大福家,养伤二月有余。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断腿虽然由郎中接好,但因时间过长,且断了两次,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能保住腿就算不错了,只是今后走路有点瘸。

在养伤的日子里,郑大福一家尽心照料郑长生,什么事也不让郑长生做。郑长生闲来无事,想做点事帮点忙,也插不上手。

两月后,郑长生见伤势稍好,便告辞三叔。三叔问他有何打算,他说想到外边转转,找找事干。其实郑长生没有明说,他是想去打听打听骆玉秀的消息。

郑大福见他持意要走,心想他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闲在屋里闷出什么病来,便只好答应了。临走时,郑三福再三嘱咐郑长生,叫他万事小心,有什么事或做得不好就回来,这里也是他的家。并给了他一些盘缠。

郑长生辞别三叔,又到父母坟前拜了拜,便朝青林寺而去。

青林寺,是郑长生魂牵梦萦的地方。在这里,他努力求学。在这里,他渡过了最难忘的青春岁月。在这里,他收获了最美好的爱情。

青林寺的水还是那样清,山还是那样奇,云雾缭绕,烟波浩翰,好一幅美丽的山水画。

郑长生无心欣赏这些原来他最喜欢的美景,一心只想找到骆玉秀。

一想到骆玉秀,郑长生就心潮汹涌:如果和原来两人设想的一样,郑长生开设私塾教授学生,骆玉秀当家理事,该是多么幸福美满。可现在这样,我的家没了,我的腿瘸了,我能给骆玉秀幸福吗?想到这,原来要千方百计找到骆玉秀的心又渐渐地冷了。

算了,还是回去吧,不要再去找她了。找到了又能如何?

可是转念一想,做人要有始有终,我一走了之,万一骆玉秀还要等我呢?这样,我岂不是辜负了她。还是见她一面说明情况吧。

见或不见,矛盾的心理在郑长生内心交织。何去何从,郑长生无法把握。

既然到了青林寺,还是先去拜见老师吧。想到这,郑长生打定主意,先去赵秀才的私塾再说。

赵秀才是郑长生的恩师,教授了他太多的知识。在学堂时,虽然郑长生调皮,喜欢与赵秀才争论抬杠,不太服从管教。但赵秀才最喜欢这个学生了,他聪明、好学、上进。就连师娘也喜欢郑长生,认为他懂事、知礼,每天帮她担水挑柴,有时还为她拿来改善伙食的鱼虾。--自然她也认识骆玉秀,知道他们的事,衷心地为他们祝福。

现在正是上学时间,朗朗的读书声悦耳动听,给青林寺这幅美丽的画卷增添了不少的灵气和动感。

一见到郑长生,赵秀才惊愕得嘴巴都闭不拢,半天才笑着说:我就知道谣言不可信,你终于回来了。

说完吩咐学生自学,拉着郑长生到后院,喊来师娘,快快上茶。师娘也是一样,看到郑长生惊喜不已。

郑长生把京城赶考的情况详细地向老师作了禀报,当然隐去了后来吴士仁避而不见的情节——他是怕赵老师伤心,都是他的学生。

作为在官场摔打过一段时间的赵秀才,虽然身在乡下,但一直关心朝政,他也有不少学生在朝廷为官,时常也为他带来些消息。

郑长生说的情况他也了解一些,但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如此波澜起伏。他给郑长生分析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王宰相与钱尚书的不和引发此次宫廷斗争,以至郑长生等一应被革职的进士属于斗争的牺牲品。虽说的是疑罪待查,但也是托辞,封住王宰相他们的嘴,如果涉案不太深的话一般就不会查了。他劝郑长生不执着于眼前一时的得失,要看长远,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至于郑从文,赵秀才不屑地说:“这是小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本想靠你攀上钱尚书,但没想到靠山倒了,就想要自保平安了。还亏得是亲戚一场,这样的亲戚不认也罢。”

对郑长生父母的死,赵秀才和师娘表现了极大的悲慨。师娘对郑长生说:时势弄人,你父母双双逝世,作为儿子,你要节哀顺变。你好好活着,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你好好活着,才不辜负他们的死,他们在天之灵都会保佑你的。

郑长生问起骆玉秀,师娘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们没有缘份。你们原来在一直多么的般配、多么幸福。你进京赶考后,骆玉秀经常来找我打听你的消息。突然一天,她哭着来找我,说是收到你的口信,说你在京城另许了亲,让她早日死心,另嫁他人。她不信,特来问我。我正准备去你家问问信,谁知又传来消息,说你被革去了进士,并且有人还说你被打死了。骆玉秀不知哭了有多少回,恰在这时,他爹突发疾病,急需用钱诊治,我们也帮不了多少,她只好匆匆远嫁长阳,因为那人出了很重的聘礼,正好可以用来医治他爹的病。虽然远嫁,但听别人说婆家还过得去,她现在生活还算满意。

师娘知道郑长生不好受,劝慰了几句。

郑长生心里的结一下子解开了:骆玉秀有了幸福的家庭,是最好的了。我现在这样,也给不了她幸福,甚至我自己生活都成问题。唉,只能这样了。

赵秀才连忙转移话题,问郑长生:“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

郑长生说:“我也不知道,就想到处转转。”

赵秀才说:“既然你没有什么打算,何不留下来帮帮我,在我这里教教学生,我年纪大了,也想清闲几天。”

郑长生知道这是师父可怜他,才让他在学堂教书。不过他现在也确实没有地方去了,不如先在这里教教书再作打算。于是便答应了师父,在学堂里当起了先生。

自己念书与教人念书,虽然都是一样的书,可滋味完全不一样。现在私塾里只有十几个学生,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但郑长生初为人师,还是有点手忙脚乱的。

诗书对于郑长生不是难事,他惊人的记忆力,在历经磨难后没有丝毫的退减,对于教育学生的诗文,郑长生可以倒背如流。

倒是怎样对待学生,与同学们相处,成了他最头疼的问题。

按照老师赵秀才说的,要为人师表,也就是说老师要有老师的样子。老师是什么样子呢?赵秀才说,那就要不苟言笑,严肃认真地教书,对学习好的学生最多也是“嗯”一声,不能给予表扬,以免学生得意忘形;而对于顽皮调蛋的学生,那可有的受了,轻则罚站,重则戒尺伺侯。赵秀才要郑长生手里要常拿着戒尺,哪里不对就打哪里,坐不直打背,字写差了打手,回答问题错了打屁股。以致学生见到老师象老鼠见了猫一样,老师一来,马上端正坐着,不敢回答问题,生怕回答错了挨尺子,老师一走,就恢复了少年的天性,活泼好动。

可郑长生认为学生都是可爱的学生,学生要学习好,老师就要学会跟学生交朋友,知道学生在想什么、想干什么,才能有的放矢地教育、引导学生。郑长生不拿戒尺,在教书时表扬的多,批评的少,更谈不上罚戒了。这样,学生都喜欢上了郑长生,不管上课还是下课,都踊跃提问、积极发言,课堂内外笑声一片。

赵秀才看着直摇头,心想这哪是教书育人,这是闹着玩呢。几次要去阻止郑长生,可师娘拉住了他。师娘说,也许是郑长生经历了这么大的人生变故,精神受了刺激的缘故,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虽然师娘这样说,但师父还是以静心养伤为名,有意无意地减少了郑长生授课的时间。

在没有课的时候,郑长生无事可干,现在腿伤了,师娘也不让他担水挑柴了,下河捕鱼他也不愿去了,怕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他便经常往青林寺去。

青林寺的空闻大师对郑长生的遭遇深表同情,经常拿佛经开导他。郑长生从小就爱听佛经,按照空闻大师的话讲,对佛很有悟性。大师的佛经,讲解一次郑长生就能知晓意义。大师也乐于向郑长生讲解佛经,大师经常说,郑长生是一个对佛很有悟性的人,佛门广大,只渡有缘人。并表示,希望郑长生能皈依佛门。

皈依佛门,郑长生也不是没有想过,他现在了无牵挂,父母不在,骆玉秀也找到了好的归宿。他虽然学识好,但皇命一下,永不任用,不可能再考功名入仕做官。原来想男耕女织,但现在骆玉秀不在了,自己腿也不好,也放弃了务农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出家当和尚不失为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他还是十分留恋世俗的生活。在私塾里,与老师师娘共同生活,与学生讨论交流,包括青林寺的山山水水,这些他都舍不得。他始终觉得还不到皈依佛门的时候。

这个时刻马上就到了。

郑长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他的腿瘸了,但他很快乐。在学堂里教书育人,学生们也很喜欢他。有空闲便到青林寺和空闻大师谈经问佛,一些赵秀才原来不能解答的疑惑,在空闻大师总能得到很好的讲解。不论在学堂,还是在寺庙,都不把他外人。在历经人生的起伏之后,他乐于享受这种无拘无束、自由散漫的生活。

虽然他乐意这样,但事情总是不以他的选择而发展的。

郑长生慢慢发现,老师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原来赵秀才放心让他教授学生,后来只让他监督下午的背诵,现在背诵也不让他监督了,改为安排他讲授晚上的写字课。

虽然这些郑长生都不在乎,但他发现连学生们也不大理他了。一开始,学生们对他来当老师非常欢迎,他新鲜的教育方法,活跃的教学形式,友善和睦的态度,就象邻居的大哥哥一样,令学生们痴迷,学生们喜欢他,他也喜欢学生们。

但现在他发现学生们似乎都在躲着他,不愿跟他多说话,不再问他问题。他有些疑惑。直到有三个学生要转回乡学以后,他坐不住了。

有一天,他喊住了最后一个出学堂的学生,这个学生也是他最喜欢的。学生慢吞吞地说出了原因:是赵秀才不让学生们跟他亲切的,因为家长们在听说了郑长生的教育方法后大吃一惊,认为哪有这样的先生,先生不打学生、在学堂上与学生嬉笑,这样的先生还叫先生吗?再这样下去,还能教育学生吗?再加上家长们打听到,这个郑长生就是那个在皇上圣旨上有罪的秀才,家长们震惊了,这是个犯了法的人,他还能教好学生吗?所以家长们找赵秀才,威胁着如果还让郑长生继续教学生,他们将全部把学生转走。有三个性急的家长便先把孩子转到乡学了,说虽然乡学条件差、老师才学不行,毕竟那里的老师才是先生,教起书来一板一眼的。

原来是这样,郑长生明白了,若不是因为自己遭受了大难,又瘸了腿,赵秀才肯定会开口赶我走的,他留我在这儿是为了我有口饭吃。但我如果不走,也许老师师娘都没有饭吃了。想到这里,郑长生想我留在这里,给老师添麻烦,还留着有什么意思呢。

当天晚上,郑长生想了又想,想今后怎么办呢?

继续自己的理想,开私塾,教书育人?但自己没有本钱,没好名声,没有人帮忙,怎么能开得起私塾呢?

到大户人家里教学生?也许凭自己的才学,会有大户人家请他去的。但如果别人知道自己是被朝廷革职、疑罪待查的人,哪个不怕受牵连,哪个不怕引火烧身。

务农耕作?自己乡里的田早荒芜了,自己又是瘸腿,没干过农活,能干得好吗?

自己往何方去?

郑长生想起空闻大师的话。他原来总说皈依佛门不是时候,在等待时机,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吗?尘世中已经了无牵挂,此时不出家更待何时。想到这里,他激动地睡不着觉,在心里将空闻大师教授的《金刚经》又念诵了一百遍。

第二天一大早,郑长生便对老师师娘说出了他的想法,虽然老师师娘都强烈反对,但郑长生一再坚持,说皈依佛门是他一贯的想法,原来只是机缘未到,所以一直未能成行。现在正是时候,该是静心修佛了。

老师师娘也知道郑长生经常喜欢到青林寺去玩,喜欢佛法是他经常提到的事。想到他现在这个样子,皈依佛门也说不定是他的缘份,也就不再坚持了。只是师娘红着眼抹了几把眼泪。郑长生笑着宽师娘的心说,即使出家了,以后也会经常来拜访师父师娘的。

到了青林寺,空闻大师满心欢喜,亲自收授为徒,并赐名悟静。自此后,人世间少了一位叫郑长生的年青人,多了一位悟静和尚。

虽然郑长生是进寺庙最迟的一个和尚,但他从小学唱佛经,稍长些又经常听空闻大师讲学佛法,加上天资聪敏,悟性很高,经历了诸多磨难,对人生的理解,对世事的见解,都看得更远,看得更透,这些为他理解佛经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空闻大师很欢喜这个最小的徒弟,经常单独给他讲解佛法。

青林寺寺庙不大,空闻大师是住持,另外还有首座、监院,再就有四名郑长生的同门师兄了悟心、悟德、悟海、悟慧,都是空闻大师的弟子。其中大弟子悟心还担任知客,负责接待善男信女来寺庙祈福。虽然都是出家人,但知客负责迎来送往,负责接受信众的供奉,熟悉信众的情况,所以在寺庙里位置很重要。悟心自持是空闻大师的大弟子,加上担任重责,所以常常把别人不放在眼里。

谁知这个悟静来后,深得空闻大师的欢喜,并且多次在早晚课上称赞悟静佛学研究深透。因郑长生原来在青林寺学习时,也常来寺庙玩耍,所以寺庙里大师都很熟悉郑长生,也乐意跟他交流佛法。

悟心见悟静在寺庙大受欢迎,怕他夺其锋芒,便暗地里想办法要杀杀郑长生的锐气。寺庙修行讲究苦修,凌晨3点起床做早课,晚课要做到夜间10点才能睡觉。郑长生原来自由散漫惯了的,还不习惯这种作息时间,以致早晚课时,经常嘴里念着经文,过了一会便拜到地上睡着了,悟心便经常拿着戒尺抽打。好在经过几次之后,悟静便习惯了早晚课,不再犯困。经常还受空闻大师指派,在早晚课上担任领读。

在受具足戒时,空闻大师站立一旁,悟心作为大师兄主持仪式。郑长生跪拜在佛像前,庄严宣誓:“我悟静至心皈依佛陀,至心皈依佛法,至心皈依僧宝。我尽形寿追随佛陀出家修道,尊空闻为和尚,以如来作为究竟皈依处。”

悟心有意为难郑长生,手持戒尺,问:“你有没有杀生过?”

郑长生答:“没有杀生。”

“啪”,悟心重重的戒尺打来:“难道没有打死过蚊虫吗?”

郑长生忙答:“杀生过。”

又是一“啪”,悟心戒尺又打来:“罪过,罪过。”——因为杀生即是罪过。

悟心又问“尽形寿不杀生是沙弥戒,能持不?”

郑长生知道这是问我以后能不能不杀生?便答:“能。”

又是一“啪”,悟心用戒尺拍着脑袋:“难道保证以后不踩死一只蚂蚁吗?”

郑长生不解,扭头看空闻大师。空闻大师微笑不语。

郑长生知道这是大师兄有意为难他的,心想自己经历那么多,这点折磨算得了什么,也就不和大师兄计较。可悟心仍然时不时地找机会教训他。

青林寺背靠青山,面朝清江,秀丽风光,尽收眼底,并且阳朗高旷,令人心旷神怡,正是修行的最好场所。郑长生经常随便找一块空地,静坐修行佛法。

一天,郑长生正在诵经时,悟心找麻烦来了。

听到悟心师兄来了,郑长生连忙起立行礼,悟心用戒尺“啪”打了一下,厉声道:“修行诵经应该关目闭耳,集中心力,心无杂念。你这样听到声音就断了经文,怎么修行。”

郑长生连忙继续端坐诵经,悟心戒尺又打了过来:“师兄来了,还不行礼,还有没有礼数?”

郑长生见行礼不是,不行礼也不是,便不再管他,只好闭目诵经。

悟心戒尺又打了过来:“修佛之人,心怀天下,你闭上眼睛,怎么了解世间疾苦?”

郑长生只好睁开双目,继续诵经。

“啪”,悟心戒尺又是重重一下:“修行之人,万事皆空。你眼睛睁这么大,想看什么,这世间万物,哪样东西是你的。”

就是这样的无理取闹,郑长生默默忍受,只当作苦修的过程。

空闻大师看在眼里,心中责怪悟心管束太严,但他知道郑长生聪慧异常,也想让他多历经些磨难,知道修行的不易。他经常开导郑长生,身体的折磨、外界的考验,最是引导我们向往佛法的时候,我们在这时更要坚定佛性、增长佛心、领悟佛法。

空闻大师的话最能开解郑长生。郑长生将各种磨难当作垫脚石,当作打座的蔳团,来一次磨难便增加一次修行的机会。就这样,在空闻大师的谆谆教诲和师兄的折磨考验下,郑长生更加认真研学佛法,他的佛法日益精进、悟性更快。

修行是艰苦的。

青林寺是百年古刹,久经风雨,空闻大师有意扩建庙舍,重塑神像。信徒供养虽多,也无力支持诸多费用,只能尽量缩减寺内开支。特别是僧人的日常用度更是减了又减,好在修行的人素来节俭惯了,也不以用意。

寺庙恪守“日中一食”的戒律,即使只吃一餐,也是清汤寡水的稀粥,住持空闻大师也不例外。郑长生正处在长身体的时期,食欲旺盛,天天都吃不饱,不是吃了上顿望下顿,而是今天吃了要捱到明天才有得吃。即使这样,郑长生依然把饥饿当作苦修的动力。

要扩建庙舍,没有多余的钱来雇请工人。除了必要的工匠外,其余的事情都要寺内僧人来做。郑长生年龄最小,虽然腿瘸,却也尽力而为。抬石板,挑砖瓦,扛木梁,驮废料,郑长生每次都冲锋在前,当仁不让。虽然有时饿得发晕,但他仍然坚持,他相信,每一次劳作都是一次苦修的过程,都是一次脱胎换骨、温习佛经的过程。即使在劳作,他仍然口念经文不止。

修行是快乐的。

饥饿、劳累、痛苦、折磨,换来的是快乐的修行。每当劳动之余,无论何时,只要有空,郑长生便翻开经卷,认真温习功课。只有诵经念佛,才能消除疲劳,才能给他更多力量。在诵经念佛时,一句句经文,一声声佛号,从他口中唱出,在他耳边回响,在他脑海里盘桓,他似乎感到周身舒坦,浑身轻爽,异香环绕,快乐无比。

就连常人不习惯的坐禅也是郑长生最喜欢的。空闻大师根据郑长生的修行,认为他佛经读的多,理解的深,但停留在表面空洞的思维上,要想进一步提高修为,必须练好坐禅。坐禅是郑长生提高修为的重要方法,也成了郑长生修行的主要方式。

空闻大师给郑长生耐心讲解坐禅的方法,指导郑长生眼观口,口观鼻,鼻观心,用心看着头脑中纷飞的念头,念头会慢慢地静下来,静下来的头脑则会出现一片晴朗的天空。就像摇动杯子里浑浊的水,不动杯子,杯子里的浑浊会沉淀到杯底,水则会清净无暇。坐禅的功用是能让坐禅的人,头脑清晰、思维有序、行动专一。

郑长生多思好动,刚开始坐禅对他来讲最苦恼。久坐不动他无论如何受不了,坐一会便开始胡思乱想,坐一会便左摇右晃。但为了修行,他认真遵照空闻大师的交待:一是不要刻意求定,念头来时不将不迎。也就是念头动时,切莫随它而去,当断则断;念头生时不必去拂,须知去拂亦是动念。二是定境若现,万莫欢喜贪恋,入定时任它入定,出定时任它出定,切莫妄加攀缘,稍一着意,这定境就千里万里了。三是不论定时,未定时,便把《法华》、《圆觉》、《金刚》诸经中要紧文字纳入观法,时时默照,这就是止观双运。

在空闻大师的耐心教诲下,郑长生坐禅功力越来越强,坐下不久,便能入定。刚一定住,便觉一身松动,缥缥渺渺,似乎散入山野江湖,又觉漫衍于天地之间,无内无外,大感轻快。一会儿,又觉天地万物混沌为一,心意浩茫无涯,明明历历。

就这样,随着修行的深入,郑长生对佛法的理解日渐深透,在一些日常行为中,不经意地就流露出佛法的深意,无意中用佛法来指导自己的行为,正所谓:佛法妙不可言,从来不刻意用心意识,完全从自性流露。

一天正值观音菩萨诞辰,青林寺举行盛大的佛事活动,来参拜礼佛的香客很多。这天,寺内所有僧人都要行动起来,负责佛事活动的大小事务。有的负责在外迎客,有的负责诵经唱佛,有的负责讲解佛法,有的负责燃香礼佛。

悟心作为知客,打扮得格外隆重,穿戴一新,他要在信众前显出他的威严来。

郑长生腿脚不方便,首座大师让他在寺内诵经唱佛,但悟心偏偏让他在外迎客,燃香礼佛。郑长生逆来顺受惯了,便服从师兄的安排,在寺庙外来回招呼客人。

客人来得多了,寺前台阶窄且陡,上上下下不是很方便。特别是有些年长信徒,就更是困难了。每见到有年长的信徒前来礼佛,郑长生都要搀扶上下台阶,累得满头大汗。

突然,在扶一位老爷爷进寺时,郑长生的断腿本来就瘸,使不上力,重心一偏,歪倒在旁边的草地上,好在老爷爷没有出事。

悟心看着摔倒的郑长生,不仅没有搀扶,还指着郑长生说:你看你,一点事都搞不好,象一只断了腿的猪一样。

郑长生艰难地站起身来,向师兄行礼道:师兄看我象只猪,我看师兄象菩萨呢。

悟心以为郑长生怕他服他才这样说,高兴地大笑。

站在一旁看完整件事的空闻大师喝住了悟心,说: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悟静看你是菩萨,说明他心中装有菩萨,所以看世间万物皆有菩萨像。

空闻大师还有一段话没有说出来:你看悟静是头猪,说明你心中只看到了猪,没有看到佛。

悟心听了空闻大师的教训,红了脸,连忙躲到一边去了。

前来礼佛的信众很多,寺庙主要靠信徒的布施。所以寺庙除了大雄宝殿的功德箱外,在殿外还出售香烛,就是信众购买香烛来拜佛。当然价钱不一定,随信众捐多少就是多少,叫随喜。

有的信徒经济好些,随喜给的多些。有的条件差的,就随便一给,多少都不济。

郑长生按照悟心的吩咐,在派发香烛。有香客来了,拿几根香烛,便随手往功德箱里扔些文钱。这时,一对老爷爷老婆婆相互搀扶着来到庙前,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穷苦人家。老爷爷想要拿些香烛,老婆婆在那破烂的衣襟里摸了又摸,可能是没有带钱。这时知客悟心把两人引到香烛铺前,示意两个人拿香捐钱才能礼佛。老爷爷老婆婆面面相觑,拿吧又没钱,不拿吧到了庙里不烧香说不过去。

郑长生看到了老爷爷老婆婆的窘态,不顾悟心师兄在场,连忙把两人引到大雄宝殿,对他们说:“去拜佛吧。礼佛只要有心就行了,佛祖广大,哪里需要我们的香,只要我们有一颗虔诚向佛的心就行了。”老爷爷老婆婆感激地对他说:阿弥陀佛,真是遇到活菩萨了。

郑长生的佛悟日益精进,他在佛法上的见解不仅寺内师兄们佩服,也得到了信众的认同。并且由于郑长生儒学知识渊博,对诗书较为精通,他经常把佛法同儒学结合起来,用教学的方法向信徒讲解佛法,为人们解除困惑。他的讲解通俗易懂,又与信徒的日常生活紧密结合,深受人们喜爱。渐渐的,人们都知道了青林寺有了一位善于讲解佛法的小师父,有很多人慕名前来,专程点名要悟静师父讲解经文。

一天,郑长生正在屋里打坐诵经。一个经常来的信徒带着他的儿子来求佛。那个信客说,他的儿子什么都好,又孝顺又懂事,还经常接济灾民,就是不信佛,说什么佛又看不到,哪里有佛。

郑长生听后,看着眼前的这个信徒,眼下是秋天,气候凉爽。可那位信徒穿了棉衣棉裤,郑长生便问他:“你怎么穿这么多呀。”

信徒说:“我儿子说今天有风,怕我受寒,特地给我穿了棉衣服。”

“哦,是这样,”郑长生转身问他儿子:“你看见风了吗?”

儿子说:“风怎么看得到,大师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郑长生说:“是啊,风看不到,你就知道有风。佛你看不到,你怎么知道没有佛呢。”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直说得信徒的儿子开了窍。

可那儿子还是不甘心,他继续说:“有风,是因为风吹在我们脸上、我们身上,所以我们说有风。佛呢,佛又没有让我感受到。”

郑长生说:“你行善积德,经常接济灾民,当你接济灾民时,灾民就感受到了佛,他们认为你就是佛。当你帮助弱者时,你就是弱者的佛。当你孝顺父母时,你就是父母的佛。”

那儿子不好意思的说:“我懂了”。

郑长生继续说:“佛陀无形无相,无所不在,无时不在。只要佛在我们心中,我们做到心中有佛,那世间到处都是佛。怎么能说看不到佛就没有佛呢。佛不是靠看得见看不见来分别的,是靠觉悟的。”

青林寺是一间古寺,里面种有很多紫薇树,香气弥漫,树形漂亮,到寺庙里来的信徒都很喜欢。

他们想挖回去在自己的院子里也种植一些,可寺庙时里的僧人怕他们栽不好,又怕挖完了,庙里光秃秃的不好看,便不让信徒挖。信徒们只好偷偷挖,由此损害了大量的紫薇花。

可郑长生如果知道有信徒想种紫薇,便主动挖出来送给信徒们。

师兄知道后责问郑长生,说他喜欢送顺水人情,怎么能把寺庙里的东西随便送人呢?

可郑长生说:“他们喜欢就给他们种,只要教给他们方法,他们肯定会种好的。任何人都不是一生下来就会的呀。”

“那我们庙里就没有花了呀。”师兄不理解。“这可是我们辛辛苦苦种起来的,庙里没有花,不好看。”

郑长生说:“庙里没有花,师兄们会种,一样可以种植起来。如同佛法不能只藏在寺庙里一样。紫薇花原来只在庙里开花庙里香,现在我们把花送给各地的信徒,由他们去种植,到时候不就到处都有花,到处都有香气了吗。就跟佛法一样,如果他们理解了佛法,到处传播佛法,那就不需要我们去各地弘扬佛法,也一样可以做到佛满天下了,那是多么好的事呀。”

从此以后,师兄们再也不阻拦信徒们挖紫薇花了,反而把紫薇花树苗作为礼物到处送给香客们,让香客们到处栽种,真正做到花香各地了。

有一天,来了一个年青人到寺庙来。他一不烧香二不拜佛,只是在佛前呆呆地站着,遇到庙里吃饭时便要点饭吃。

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他是做一个外地人,来宜都做生意,结果长江浪大船翻了,货物全掉到水里了,还好人没事。年青人万念俱灰,浑浑噩噩,借宿在寺庙里,靠僧人可怜给点饭吃。

郑长生见了这个年青人,就象见到多年前的自己一样。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这个年青人就毁了,要恢复他的自信才行。

他不让僧人继续给他饭吃,而是和年青人讲起了条件:“寺庙要修缮斋房,没有多余的钱请工匠,你要帮忙挑砖,才有饭吃。”

年青人说:“我是一个读书人,不做这些下人才做的事。”

郑长生说:“既然这样,我们没有预备读书人吃的斋饭,只有供给做事的工匠们吃的斋饭,你要做才有饭吃,不做就到别处去找读书人吃的饭吧。”

年青人没有法,只有学着挑砖挑沙。

挑了半天砖,到了歇息的时候了,年青人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饭,真香啊,怎么原来就没吃出这么香的滋味来呢。

郑长生微笑看着他,说:“年青人,还加不加饭。”

年青人大声说:“加,为什么不加,这是我出力换来的饭,吃不饱肯定加。”

“对啰。”郑长生说,“只有自己出力挣来的饭,吃起来才香,吃起来才有底气。”

年青人大悟:“大师,我有双手双腿,我为什么要乞讨呢,我要出去挣钱再做生意,从头再来。”

就这样,郑长生看似有意为难,实则帮助年青人脱离苦海,走出困境,重新树立自信,成了自立自强的、有社会有用的人。

郑长生对佛法的讲解也得到了寺内师父的尊重,在空闻大师闭关修行期间,经常有师兄找郑长生交流佛法。

一天,悟海师兄问郑长生:我学佛十几年了,还不知道学佛有所得是什么样子呢?

郑长生说:“学佛有所得,在于悟性,领悟佛法的奥妙与真谛。悟佛不在时间的长短,有时一刹那一转念,就悟佛了。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对于我们来说,学佛有所得后,我们生活还是一样的生活,吃饭是吃饭,喝茶是喝茶,砍柴是砍柴。”

悟海师兄不解:“那我没得道前,吃饭还是吃饭,喝茶还是喝茶,砍柴还是砍柴呀?”

郑长生说:“在没得道前,你吃饭是不是想着等会喝什么茶,是喝热茶还是凉茶,喝茶没喝完是不是想着砍柴,是在东山砍柴还是在西山砍柴,是砍大树还是砍小树?”

悟海师兄说:“对呀。我吃饭时就想着喝茶的事,难怪师父说我不专心呢。”

郑长生说:“学佛有所得后,就专心一致,只活在当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瞻前顾后。比如说,你经常打扫寺前的落叶,是怎么扫的呢?“

现在正值深秋,地上的落叶很多。

悟海师兄说:“地上的落叶扫不完,今天早上我才扫完了一遍,一转身,风一起,树上又掉下了落叶,我只好又扫了一遍,如此反复,四五次,也没有完全扫干净。”

郑长生说:“就是这样,如果你扫了又扫,照这样扫下去,扫到明天也扫不完。那你明知扫不干净,是不是就不扫了呢。或者知道扫不完,是不是就一直扫下去呢。”

悟海师兄说:“如果不扫了,院子里岂不是满是落叶。如果一直扫下去,岂不是成傻子了。”

郑长生说:“正是这样,我们只有该扫时就扫,不扫时就不要扫。学佛得道也是一样,该吃饭就吃饭,该砍柴就砍柴。”

悟海师兄似有所悟:“哦,学佛就是学会放下,学会顺其自然,学会活在当下。”

随着郑长生的名气越来越大,到青林寺来找他讲解佛经的人越来越多。有时照应不过来,加上郑长生自认为自己佛法修行不够,需要时间自我修行。怎么办呢?只有减少向信徒讲经的次数,怎么减少,直接拒绝不大好。郑长生自有妙法。

腿瘸之人最忌别人说他的短处,总要故意装出腿脚好的样子,或站立或端坐尽量不走路,万不得已走路时总想努力保持平衡,让别人看不出来。

可郑长生不这样,虽然他的脚瘸,但经过医治,已好了多半,走路时不注意别人看不出来。可他总是故意走路一拖一拖的,显出他的瘸脚来。特别是当访客很多时,郑长生故意不修边幅,胡乱穿着干活穿的衣服,瘸着腿走着讲解经文。

有的人一看,这怎么象个大师呢,大师应该衣着光鲜,庄严肃穆,这个和尚其貌不扬,衣冠不整,还瘸着腿,说不定是骗子吧。所以有的香客见了大师便很失望,认为大师多半是徒有虚名,便回去了,或找其他大师说佛论经。

郑长生乐得清闲自在,有更多的时间修行。师兄好奇的问他为什么要故意这样。

郑长生说,佛渡有缘人,这些只看外表、迷于事相的,恐怕不是真要来求佛法的,他们只是图名图利来的。佛法讲究无我相、无人相,我们讲解佛法不需要人家恭敬我们,我们只需要他敬仰佛法。佛法广大,只要讲解佛法他听得懂,听得进去,有所悟,就可以了,讲解的人是什么样有什么要紧呢?所以真心求佛的人,不管何人讲解,只要有佛,甚是历经千难万险,总是要来的。

对于那些求解不到佛法的人,心里有气,暗地里叫郑长生“瘸和尚”,有的甚至当面叫他。

郑长生不以为意。有的信众为郑长生打抱不平,要教训那些口无遮拦的人。

郑长生拦住他们说:我们修行的人,要脱俗,不要在意世人如何看我,如何说我,如何刺激我。我们修行之人,心要放在修行上,我们修行的目的就是要修正我们自己的心念行为。如果人家说我们不好,就是在帮助我们改进修行。我们如果受外界刺激就扰乱内心、退失修行,怎么能算是修行呢?怎么能提升修行境界呢。外界的刺激,我们要当作是他们送来佛经给我们修行,送给我们修行的机会,我们要感恩他们,为什么还要反对他们呢。

随着修行的时间越来越长,郑长生对人生有了更多的理解和更深的感悟,对佛法的博大精深越来越感觉震撼。通过研读佛经和静坐修心,郑长生越来越了解佛陀、认识佛陀、理解佛陀的大慈大悲和善心善念,经常运用佛学和儒学,去开导和启示信众,点化信众。

通过静心修行,郑长生逐渐懂得自身的苦、乐、忧,愁,都是前世的冤孽,今生的一切,包括学儒、科举、革名、断腿,诸多种种,都是前世的果,也是来世的因。所谓有因才有果,无果不成因。今生的修为是为来世的轮回,是为脱离苦海。

郑长生感到自己对一切都看得淡了,能理解自身所遭遇的一切,也理解他人对自己的一切,都不过是前世因果,过眼烟云。譬如中举被革名,也许是前世自己不学儒的结果。譬如郑从文、吴士仁如此对待自己,也许是自己前世欠了他们的债,今后偿还的结果。譬如土匪抢夺,也许是自己前世拥有太多财富的结果。譬如父母双亡,也许是他们尘缘已到,自己无福供养的结果。譬如骆玉秀,也许是前世自己和她无因缘的结果,自己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她现在的家庭才是她最终的结果。

想到这些,郑长生的心越来越静,也越来越宽,一切都是因果循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自己只有加强修行,才能洗清冤孽,才能修成正果。想通了这些,他现在了无牵挂,对父母不再思念,祝福他们早日轮回,对骆玉秀不再想念,祝福她找到前世的姻缘,对郑从文、吴士仁们也不再怨恨,感到自己还了前世的债,身心无比轻松。

由于得到空闻大师的精心传授和指点,郑长生自身的心性逐步平衡,修佛过程十分顺利。

但随着修行越来越深入,一些困惑始终在郑长生脑海中盘桓。如佛经讲究修来生,为什么今生不能修行,不能通过现世修行改变今生的命运?难道真是命运天注定呢?如果命运天注定,今生修与不修有什么区别?修佛讲究无我相,无他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就是要修行的人放弃自我,不执着自我,为众人可以放弃生命,如果没有自我,如何修行?修行为什么?修行讲究六根清静、清心寡欲,既然六根清静,为什么还要刻苦修行?修行是不是为了解脱轮回成佛?成佛难道不是一种最大的欲望?修行讲究不杀生,但寺庙自身的耕种不足于供养众僧,寺庙的开支很大一部分来自信徒的供养,那供养的钱财是否干净?诸如一些财主的供养、大官的供养、杀猪宰羊人的供养接不接受?接受了不干净的供养是否有违我们的修行?我们只顾自己修行,却放任信徒谋取不正当的钱财来供养我们,我们是否有罪过?

一想到这些,郑长生越来越迷惑。他想从佛经里找答案,结果佛经里面没有。他请教空闻大师,但空闻大师没有明示,只告诉他有些佛法需要自己领悟,有些困惑需要自己解开。

郑长生越来越迷茫了。他对佛法的修行感到了困惑和迷茫。虽然他能解开信徒的困惑,指引、点化他们,但他的困惑何人能解?

看到郑长生的迷惑不安,空闻大师也自感修行不够,不能解决他的疑惑。便额外开恩,准许他出外参学,要他访名寺拜名僧,多多研读佛法,交流佛学,早日解疑释惑,多多点化众生,早日脱离苦海。

郑长生虽无心外出参学,他对尘世早已看破,但想到在青林寺已无法更深进修行,或许世外高僧众多、佛法更精深,更有助于自己的修行。便只好听从空闻大师的安排,辞别空闻大师和众僧,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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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彩虹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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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灰姑娘,你不是王子。我们之间没有童话。但我相信没有童话彼此会更早幸福。即使我一无所有,可我至少,有你予我的一片深情。————————顾深深只有两个愿望:①和好朋友去看海;②找一个养眼的学霸救救她可怜的理科。为什么一定要找个养眼的学霸?那还不简单,养眼的才能心情舒畅,事半功倍啊。谁不喜欢俊男美女。顾深深就是一个肤浅都实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