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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京城:科举之变 家破人亡(一)

郑长生是那种不干则已,要干就要干好的性格。既然父母答应自己的要求。那自己也就答应父母要继续科举考试。自此以后,郑长生更加勤奋好学,日夜苦读,只盼进京赶考,无论结果如何,将迎娶骆玉秀,回家务农耕读。

第二年便是全国会试之年。这年三月,郑刚陪同郑长生赴京赶考。父子二人走水路,赶旱路,穿山越岭,舟车劳顿,耗时一月有余,终于于五月到了京城,寄宿于郑刚一个远房亲属--在京城为官的国子监学正的郑从文家里。郑从文的爷爷早先同郑刚先祖同朝为官,算起来还算是郑刚先祖的门生后人,论辈份与郑刚同辈,郑长生该叫一声叔叔。但现在郑刚不敢奢望郑从文念及旧情,对自己有所关照,只希望有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郑从文见郑刚父子来京赶考,碍于旧情不便拒绝。但当场应试了郑长生几道题目,谁知郑长生对答如流,立意高远,辩证清晰。便想郑长生本次应试可能要中,以后肯定前途远大,便隆重招待。并腾出一间闲房,又找各处借来些应试书籍,让郑长生全力备考,安心应试。

初试定在秋季,尚有数月。在等待考试的时候,别无他事,郑长生除温习诗书外,便在郑从文的带领下,随同拜访了一些京官大吏。郑长生不喜结交权贵,但郑刚执意要郑长生前往,说不指望当下得到什么好处,只希望将来有个照应也好。郑长生无法,只好应酬敷衍。每次去时,别人谈笑风生,论时事,说朝政,议论一些大臣的流言蜚语,郑长生关起耳朵,只当听不见,听他的菜,观他的景。

在没有迎来送往的时候,郑刚父子便在京都盘桓,游览各地景观。郑刚对郑长生抱有厚望,盘缠带得足,加上郑从文时常有些接济,足以应付日常浏览所需。

京城繁华热闹,车水马龙,比起宋山、青林寺的秀丽山水,别有一番景象。这是郑长生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虽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他提不起兴趣。他********读书,准备着考试。只盼着考试后回乡下去,回到朝思暮想的乡下,那里有他的亲人,那里有他日夜牵挂的骆玉秀,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殿试的日子到了。在读书人一生这个紧要关头到来之际,大家心中都是紧张激动,患得患失。过去多年来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读力学,都是为了这一时刻。

当天凌晨,鸡叫过头遍,郑长生便起身赴考。因为寄居的郑从文家隔考场较近,所以不用起得太早。有的相距远的考生,要头天半夜动身,才能在黎明时分赶到皇宫之外。

郑长生出门时,郑从文刻意安排厨房做好了饭菜,并要自己的马车送至考场。郑刚也再三叮嘱,吩咐他小心仔细,放下心来,一切听从天命。

可能天命如此,虽然郑长生的心不在考场,他只想速速完成考试。可不知是他天资聪慧,还是命运眷顾,郑长生到了考场拿起考卷一看,觉得考题似曾相识,象是自己学过的一般。便扬扬洒洒,一挥而就,并第一个交卷走出考场,给主考官吏部尚书钱大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要知道,科举考试主考官有非常大的权力,由他在全部考生考卷中初选相对优秀的试卷后,再由皇帝定夺。即使再优秀的试卷,如果第一轮被主考官涮下,那绝也无可能送呈皇上审阅的机会了。所以主考官与考生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师生关系——座主与门生。所谓座主,指的是科举考试中录取考生的主考官,而那些被座主们录取的、依附于他们的弟子则为门生。

座主与门生既是施恩与报恩的关系,同时又构成利益共同体。对于门生而言,座主不仅是老师,他们更是仕途引路人。朝中有人好做官,老师的提携和照顾对他们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人脉资源。对座主来说,爱护和提拔门生,也就是在培养自己的政治势力。一旦成为门生和座主,那逢年过节门生自有孝敬,对座主的立说、著文等大小事务,门生均可包办。甚至在发生政治斗争时,座主登高一呼,门生齐声百应,蔚为大观。所以门生们对座主除了感情上的师生关系,更多的是身为利益共同体的自觉。

士子们自然对座主感恩戴德,一旦高中,在科举考试放榜后,门生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向座主投“门生刺”,并“拜谒”和“贽见”(执持礼物以求见)座主,以确认座主、门生关系。而身为老师的座主对门生也会投桃报李,极尽照顾之能事,比如优先提拔门生,安插其到重要关键岗位等,积极扩大他们的政治影响力。

郑长生哪晓得这些投机取巧的道理。即使知道,他也不屑于此。考完后,郑长生匆忙回到郑府,催父亲快快回家。

郑从文朝中为官,自然知道这些窍门,但他多次向郑长生暗示,甚至明说,谁知郑长生装聋作哑,不多理睬。郑从文也奈何他不得,只在心里骂道: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亏我还想你高中后有所依仗呢。

郑从文虽然心里不欢喜,但表面上还是极尽敷衍--又怕郑长生高中了呢。

现在郑从文见郑长生一考完就要和父亲回家,忙从中劝解:“长生,依惯例,考完至放榜时间也不长,何不就呆在我处,放松一下心情,等放完榜了再回家也不迟。”

郑长生一听郑从文阻拦,连忙说:“京城虽然繁华热闹,但在这里我住不习惯,吃不习惯,我还是喜欢家乡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郑刚知道郑长生的心思不在这里,在青林寺的骆玉秀,但他相信儿子的能力,虽然郑长生不是很在乎考试,但依据他的能力,中举还是有把握的。他也知道郑从文说的有道理。便折中出了个主意:“这样,长生,你先在从文叔叔这里等待放榜,我先回家。离家这么长时间了,是该回家看看了。你母亲一个人在家我也有点不放心。”

郑从文怕郑刚改主意,连忙说:这样也好,路途遥远,你先回去。长生在这里,你尽管放心。放榜之后我亲自送郑长生回去,我也想见识见识宋山青林的山水。

郑长生见父辈都达成了一致,心想再急也不急在这一刻,便只好同意了父亲的安排。

当天中午,郑从文吩咐厨房好酒好菜准备了一桌,为郑刚饯行。酒过三巡,郑从文又想向郑长生传授一些门生与座门的机宜,无奈郑长生不感兴趣,只说些忠于朝廷、忠于皇上的话。

吃完饭后,郑长生送郑刚回家,想对父亲说一说托媒给骆玉秀提亲的话,怎奈郑从文一直在旁边无从提起,便想着自己回家再说也不迟。

自从送父亲回家之后,郑长生便足不出户,整天呆在郑从文府中,看些《道德经》、《老子》、《庄子》--这类郑从文所说的闲书。郑从文几次邀约他出门打探打探消息,郑长生也不出门。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读书苦--头悬梁、锥刺股。读书自有乐趣--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给了底层百姓以希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哪个读书人不期望金榜题名、扬名天下的时刻?

终于到了放榜的这一天。这一天,全城学子翘首相盼,也有多少达官贵人拭目以待--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讲的是榜下捉婿的事。既然年轻俊俏的秀才科举高中,得以加官进爵。那自然成了公卿第宅、富商豪贾选择佳婿的最佳人选。有人说:放榜的这一天,既是选科出仕最多的一天,也是选婿婚配最多的一天。当天,全国各地有钱有势的人家,只要家中有待嫁尚未婚配的闺女的,都出动“择婿车”,天不亮就在路上等候,争抢新科进士作女婿,一日之间“中东床者十八九”。

郑长生对这些不感兴趣。即使到了放榜的时间,他甚至不想现场去看,他只想把时间捱过了早日回家--骆玉秀还在等着他呢。

可郑从文不这样想。郑从文从郑长生的谈吐中可以看出,他既有优秀的才华,也有远见的卓识,中榜是了无悬念的。郑长生人品好,长相俊郎,如果真有高官达贵看中选为佳婿,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不仅郑长生仕途一片光明,自己在朝中也可以有个照应。

天还未亮,郑从文就催着郑长生起床,把自己特地为他做的新衣拿来让郑长生换了。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郑长生模样好,换上新衣后,更生出一派风流潇洒的样子来,完全没有刚到京城那种土里土气乡下人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郑从文满意地看着自己打扮的郑长生,亲自把他押上车,并且坐在前端,尽量把郑长生显露出来,直接驶往发放皇榜的城门。

一路上,到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通往城门的大街上挤满了大小车辆,既有官府的官车,也有前来看榜的士子们的马车,更多的是千金小姐们的“择婿车”,这些富贵人家的小姐一个个抛弃了矜持,放下了身段,秀发高挽,满头珠翠,在父兄们的陪同下,拥挤着也来凑热闹。别人放的是皇榜,她们看的是上榜的人--不仅要上榜,而且要越英俊潇洒越好。这一天关系着她们的下半辈子。

郑长生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虽然郑从文努力把他放在外边,但他红着脸,低着头,好象生怕别人看到他一样--他不知道京城的姑娘小姐们这么大方。他还以为她们都是来看皇榜的呢,如果知道她们是来看未来的佳婿的,可能打死他也不会来了。

好不容易来到城门下,皇榜尚未张贴出来。周围都挤满了看榜的士子们,旁边挑担的、推小车的、叫卖的、吆喝的,此起彼伏,--“炊饼,炊饼,又香又脆的炊饼”、“卖汤元哟,三文钱一碗又甜又糯的汤元”,为这里更是增添了热闹的气息。

士子们满脸堆着恭维的笑意,一个个相互作揖问好,互相打趣,显出自己的幽默风趣和学识广博。--他们今后说不定同年为官,多结识几个人也是好的。更多的是作样子给旁边的千金小姐们看的--有不少人嘴里说着话,眼睛早飘到了那些姑娘小姐们的身上。

“咚,咚,咚”放榜的官人来了。

人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让放榜的官差来张贴皇榜,随后又如潮水般马上合拢来,争先恐后地朝前挤,一时间东倒西歪,哪里还顾得上翩翩的风度和潇洒的形象。

郑长生无心看皇榜,无奈郑从文拉着他直往前挤,郑从文毕竟是叔叔,他也是为自己好,郑长生不好太违他意,只好也顺着满满的人头,在皇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郑长生知道考场上自己不用心,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结果。只从最后的朝前看。看了几张,虽然满满的都是一个个名字,就是没有自己。他既不丧心,也不心急--本来他对科举就没放在心上。

周围看榜的士子们可不一样,眼睛直直地在皇榜上找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名字,别人喊惯了,自己也写惯了,但也许这辈子就这一次,自己的名字显得这么亲切这么真实。--有多少人做梦都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上面啊。

在皇榜上找到自己名字的,必然要大声地念出来,并且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多念二遍,他们可能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这么好听,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不仅要让周围的人听到露出羡慕的神情,而且最好要直传到“择婿车”上那些东张西望的小姐们耳朵里才好。

那些还没找到名字的,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好象自己的名字不认识似的,恨不得从那密密的名字中重添上自己的大名。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郑从文一把抓住郑长生的手,直奔向第一张皇榜。

“看,这里”,郑从文大声地念出来:“郑长生,二甲进士,第七名”。“中了,中了”郑从文高兴地对郑长生说,“我就知道你一定能中”。

第七名二甲进士,虽然不似状元、榜眼、探花那么光彩夺目,但也算名列前茅了。要知道了当年参加科举的数千人,能上榜的才区区二百余人。本来就是优中选优的。

郑长生本来没有这么大的欢喜,他不知道自己随手写的试卷竟然考中了,并且名次还挺靠前。他心里想的是总算对父亲有个交待了。

郑从文拉着郑长生的手,在人群中故意穿梭,大声说着“二甲进士,二甲进士”,引来别人羡慕妒忌的眼光。

炫耀够了,郑从文偏又从那些“择婿车”前走过,昂着头,穿过人群,向自家的马车走去。

由于郑从文的宣扬,加上郑长生的俊俏模样,自然有不少王爷大人财主老爷前来拦路问情况,哪里人?婚配否?有何要求?并争相恐后地把自家女儿的情况说得天花乱醉,一个个象仙女下凡似的。

郑从文耐心地听着,他想从中选出官职最大的,也就是对自己今后最有好处的再详细了解情况,至于姑娘本身人品如何、女红如何,这些都是次要的。郑长生却羞红了脸,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象今天这样被人从头到脚地看过。

正在这时,一个人把郑从文拉到了一旁,别的人刚要理论,可一看来人,都纷纷自动退开了。

“从文贤弟,这么高兴呀!”来人拉着郑从文的手说。

郑从文抬头一看来人,难怪不得别人都让开了呢,原来是吏部侍郎黄玉先。此人为当朝四品,为人阴险狡诈,旁人避之不及,怕被他粘上。但郑从文此时春风得意,顾不得这么多,忙行礼作辑:“哟,原来是吏部侍郎黄大人”。

黄侍郎问:“今天来看榜啊,这是你什么人啊?”

郑从文答:“这是贤侄郑长生,今天中了二甲进士第七名。”

黄侍郎说:“高中进士,真是可喜可贺!”--话虽这么说,但言语中也没流露出过多的恭喜成份,毕竟吏部主管官员考核,看过太多的状元、榜眼了,二甲进士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郑从文还沉浸在喜悦中:“托您的福。听说今年的主考官是吏部尚书钱大人?”

黄侍郎说:“正是钱大人,你不会今天才晓得吧。”

郑从文不敢说没去孝敬钱大人的话,忙说:“哪里,哪里。早就知道了钱大人主考今年的科举,实乃士子们的荣幸。我的侄子郑长生也承蒙钱大人、黄大人关照,一定马上去拜谒两位大人。”

黄侍郎说:“我就免了吧。拜谒钱大人是应该。钱大人是今年的主考官,是该上门,认认座主。钱大人对贵贤侄印象好得很啊,听说是第一个交卷的吧。”

郑长生这才知道,原来主考官是钱大人,自己把试卷作完就走了,只当完成了一个任务。哪里想到主考官还放在心上。

听说钱大人对郑长生有这么深的印象,郑从文心里有了数:“明天一定登门拜谒钱大人和黄大人,以后还要烦请两位大人多多关照。”

黄侍郎说:“应该应该。贵贤侄聪慧过人,论理清晰,今后一定是朝廷之栋梁。我们以后要同朝为官,还望相互提携。”--这句话是对着郑长生说的。

见郑长生没有反应,郑从文忙用手一扯郑长生。郑长生本不习惯这种繁文缛节,认为都是老夫子的迂腐作风。但见郑从文示意自己,才一作辑:“哪里哪里,我本……。”刚要说出“我本无意为官”的话来,郑从文又把他的衣袖一扯,接到话去:“我们本来早就要拜谒两位大人的。”

黄侍郎见郑长生没有多少话要讲,以为他还沉浸在中榜的喜悦中,便说:“钱大人说了,明天请两位到府上一叙,恳请两位按时赴约。”

吏部尚书,自己巴结还找不到地方呢。要不是郑长生中举,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会去吏部尚书家里,并且还是请去作客的。郑从文对自己把宝押在郑长生感到真是英明之举。忙答应不迭:“一定一定。”

目送黄侍郎走后,郑从文高兴地拍着郑长生的肩膀说:“你小子有福了,攀上了吏部尚书这样的大官,想不发达就不行了。”

郑长生看着郑从文喜笑颜开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新科进士登堂贽见主考官,是件大事。既是确认座主、门生的关系,也为今后作个铺垫。门生为自己找一个靠山,座主拉拢一下新人,培养自己的势力。

郑长生不懂这些事务,加上父亲又不在身边,还个商量作主的人都没有。郑从文精于此道,便自作主张张罗起来,无非是撰写拜贴、购置礼物之类的。

郑长生看郑从文热心地为自己忙前忙后,单纯地以为他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为自己着想,哪里想得到郑从文是想通过他攀上吏部尚书钱大人这棵大树呢?

郑从文为了让郑长生到了尚书府上不致于丢人,又格外地多教了他些礼仪,叮嘱他要少说话,多向尚书大人学习,再也不要说些“不愿为官,只愿乡下种田”之类贻笑四方的话了。郑长生唯唯诺诺地听着,为了不让叔叔失望,他也只好尽力而为了。

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是吏部的最高长官。吏部尚书钱运申钱大人乃朝廷重臣,为皇上所敬重。

但钱大人与当今宰相王大人素来不和,两人多次为朝廷用人有所争执。王宰相原为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政收支,任高权重,跟随者众多,乃至升至宰相后,多次想提拔其门生为官。但吏部钱大人利用掌管官吏任免考核大权,对王宰相提拔之人,议而不用,而别提他人。造成王宰相在朝廷众官面前很没有面子,几次想参本,无奈钱大人根深地固,皇上依赖,没有撼动钱大人的根基。

但钱大人觉察到了危险,在朝廷广交朋友,利用科举考试之机广收门生,以壮大自己的势力,伺机反扑。

当然这些情况郑长生都无从知晓,就连郑从文虽为京官,但没有接触内幕也所知甚少。加之王宰相和钱大人老谋深算,当面称兄道弟,常叙同门之情,所以在外人看来,以为两人真的是情深义重的好兄弟。

在钱大人第一眼看到郑长生的试卷起,就觉得此人可担重任。参加科举考试数千人,郑长生举止有节,形象不凡,特别是第一个交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郑长生的试卷一挥而就,引经据古,广征博引,辩论充分,且字迹工整,清秀有力,行款整齐,实为不可多得之人才。虽其文似有清俗出世之嫌,但仍不失为劝世博文。

钱大人本想将郑长生列为前三甲,但转念一想,王宰相处处克制自己,如果名次太靠前了,怕被王宰相挖走了。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现在王宰相扳不倒自己,但还是防着点好。此人不为我所用,必为王宰相所用,到时候对我又是一个劲敌。于是将郑长生排名不前不后,为第七名二甲进士。

王宰相果然中计,考生的试卷呈送皇上审阅时,王宰相只关心了他的几个门人后生的排名,没再挑别的毛病,皇上一下子就恩准了。这正是钱大人的心计——那几个人反正也不会归附我的门下,送给他好了。

待到钱大人再次见到郑长生时,更加坚信了他的看法。郑长生在郑从文的陪同下,带着厚礼来到尚书府,钱大人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经过郑从文的耐心教导和精心装扮,郑长生显然更符合钱大人心目中青年才俊的形象。郑长生虽然出生在偏远小地方,但到了尚书府,没有显出乡下人窘迫的意思,举止落落大方,谈吐不卑不亢。虽然钱大人对郑从文没有多大印象,但还是礼节性地给予问候,让郑从文心里很受用,不由得挺了挺一进门就弯得象弓一样的脊梁。

但当钱大人问起郑长生的祖辈时,得知郑长生的先祖也在朝廷为官时,钱大人对郑长生的印象从山野小子一下转变到了重臣后人,也言不由衷地说了些敬仰之类的话。

“不知长生贤侄今后有何打算?”钱大人有意和郑长生套近乎,不惜放低身份。

“感谢钱大人知遇之恩,今后当以钱大人马首是瞻,一切听从钱大人安排”。郑从文急忙拦话,他怕郑长生又说出些“回乡务农”之类的话来。

“这就好,这就好。高中进士,乃仕途第一步,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是当从长计议。”钱尚书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这意味着座主与门生的关系进一步得到确定。

“如果贤侄信得过我的话,我找机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可以先入翰林院,熟悉朝政,再择机外放为官,施展抱负。”钱宰相耐心说着自己的安排,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对新科进士最好的安排了,也是他作为吏部尚书的权力所在。

郑从文一听如此安排,正合他意,忙说:“一切听从钱大人安排。”

郑长生本无意为官,见他们说得热闹,正要出言阻拦,但郑从文及时用眼神拦住了他。先前说过,对于郑从文这个叔叔对他做的一切,他从心底里十分感激。他知道,如果没有郑从文在京城,他们父子来京城赶考,也许就和别的外地考生一样,不是投宿鱼龙混杂的客栈,就是借宿野外的僧庙,哪里有郑府这般自在安逸。就拿今天来说,拜蔼钱大人,虽然郑长生本不愿来,但郑从文苦心婆心地劝说,并且说到了自己的仕途上,希望郑长生给自己一个面子。听着钱大人的安排,一切都为自己着想,郑长生也不好当面拒绝,怕误会了钱大人的一番好意,更怕误了郑从文叔叔的前程。

“算了,先暂时这样。到底怎样还不一定呢。等过了这阵,要走要留,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大不了效仿先祖,辞官回乡算了。”郑长生心里这样打算。

见郑长生不说话,钱大人以为郑长生同意这样的安排--就是,这已经是他作为吏部尚书对于新科进士最好的安排了,谁也无话可说。

当下,钱大人、郑从文皆满心欢喜。钱大人以为自己又拉拢了一员干才,郑从文认为自己攀上了吏部尚书这根高枝,今后提拔重用还不是小菜一碟。于是,在钱大人盛情相邀下,郑从文拉着郑长生,走进了尚书府的内室,享受着美酒佳肴。

“贤侄如此青年才俊,不知可否婚配”。在满满的敬了钱大人三杯酒后,钱大人不经意地问道。

郑长生心里一惊,未曾多想。便随口答道:“回大人,我在私塾静心读书,家中尚未婚配。”

钱大人满意地笑着,说:“还叫大人,来,喝了这杯酒,该改口了。”

“对,对,称呼老师才对。”郑从文从旁附和。逼着郑长生起身,恭敬地举杯:“老师,请。”

“好,好。”钱大人一饮而尽。

郑长生本不胜酒力,头晕晕的,似乎隐约看到钱大人拉着郑从文在一旁说着什么,自己又好象说了些什么,一切都记不住了。

直到第二天,郑长生的头在疼,连郑从文来喊他都喊了几次才起身。

“恭喜贤侄,贺喜贤侄啊”,郑长生刚走出房门,就被郑从文吓了一跳。郑从文夫妇正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

“何喜之有?”郑长生莫名其妙。

“你还装什么糊涂,贤侄昨天到钱大人府人,有三喜。”郑从文给他一一讲来:“第一喜,认了钱大人作座主,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啊;第二喜,钱大人为贤侄安排好了上好的仕途前程,我在京为官二十年,也比不上钱大人的一句话啊。”

郑从文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

郑长生连忙作辑:“这全仗叔叔婶婶的功劳,日后有机会定当厚报。我本无意……”

还未等他话说完。郑从文又接着说道:“这第三喜,更是天大的喜事。”说完,看了夫人一眼。“第三喜,贤侄被钱大人选为东床佳婿了。”

什么?!郑长生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叔叔说什么玩笑?”

“哪是开玩笑,你不是说你没有婚配么。钱大人昨天主动跟我说起,要将他的么女钱大小姐许配给你。你父亲不在身边,我作为叔叔,就作主替你答应了。昨天也问了你,你不是也没意见么?”郑长生有点气恼,这么大的事装什么糊涂。

什么?昨天什么时候说了这件事,郑长生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郑长生平时很聪明的脑袋,怎么在这样的大事前一下子就没转过弯来呢。

“你父亲在临走的时候,托付我照顾你。现在好了,进士及第、为官在即、乘龙快婿,我总算对得起你父亲的嘱咐,也可以告慰你先祖在天之灵了。”郑从文很满意自己的安排。

“我在家乡有了意中人了。”郑长生脱口而出。

郑从文马上问:“有了意中人,是谁?下过聘礼没有?”

郑长生连忙解释:“是我在青林寺读书的时候遇到的一位姑娘,叫骆玉秀,聘礼虽然没有下,但我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只等我回去就托请媒人提亲了。”郑长生将他与骆玉秀的情况简要地给叔叔婶婶说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郑从文望了夫人一眼,这可怎好?

郑从文继续问:“这件事怎么一直没有听你和你父亲说过,你昨天为什么说尚未婚配?”

郑长生解释道:“是这样的,这是我和骆玉秀两个人的事。我本来不想来京赶考,但拗不过父亲。父亲答应我,等我一考完,就托媒上门提亲的。所以我说尚未婚配,本是实情,没有私毫欺骗之意。”

郑从文夫人在一旁问:“你先说你们尚未托媒,还未提亲?”

郑从文马上知道了夫人的用意,他马上说:“对,既然没有托媒提亲,那就是没有婚配。”

郑从文继续说:“长生,你和那个骆玉秀,是你在乡下时候的事。现在你已经贵为进士,马上要入仕为官,婚姻大事可要从长计议。一个翰林娶一个乡下女子,别人可是要说笑话的。”

“等选定个日期,把钱小姐娶进门,就万事大吉了。贤侄,你的锦绣前程还刚开始呢。钱大人十分看重你,将他的么女下嫁给你,是你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啊,也是我们郑家的荣耀。钱大人现在正如日中天,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在朝廷说话份量重得很,听说马上也要入阁了。有了这个靠山,升官发财指日可待。”郑从文还在继续着他的好梦。

“那可不行,我与骆玉秀情投意合,怎可再娶他人。”郑长生还在坚持。

“胡说!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们私自作主,成何体统!亏你还是个读书人”郑从文厉声呵叱道。

“再说,我们郑家是大户人家,你又是新科进士,娶妻应该门当户对才是。你怎能随便娶一个渔民村妇呢?娶妻当娶贤,不仅要会当家理事,而且要对自己的事业有帮助才好。你看看哪个当官的不是娶的大官的女儿,也是财主富商的千金。就拿钱大人来说,他当年若不是娶了勤王爷的千金小姐,能有今天。”郑从文再次向郑长生讲明道理。

谁知郑长生急红了眼,还是没有松口。

“长生,你离家已近半年。你们又没有托媒定亲,说不定骆玉秀早就许了人家了呢。”还是夫人厉害,知道郑长生一时转不过弯来,找了个台阶让郑长生下。

“不可能!虽然我离家半年,但我知道骆玉秀肯定会等我的。我今天就回去!”郑长生猛然醒悟——自己原来就说过的,等考完马上回去,怎么就忘了呢。

“不行!”郑从文断然否定:“按当朝例律,科举皇榜放榜三日。三天后新科进士齐进皇宫,拜见皇上,叩谢皇恩。你现在走了,吏部追责下来,我如何交待?到时候吏部尚书钱大人再从中作梗,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判我们欺君之罪,我们岂不要满门抄斩。”郑从文越说越怕,在屋里踱来踱去。

“啊!”郑长生还没料到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那可如何是好?他现在真后悔不该来参加科举考试了,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郑从文的夫人见郑从文说得如何厉害,脸都吓白了。拉着郑长生的胳膊,只差跪下去:“长生贤侄,长生贤侄,无论如何,你不能走,你要为我们老郑家着想,你救救我们啊!”说话时眼泪就涮地下来了。

“这,这,这……,”事情到了这一步,郑长生也没有办法了。虽然他顶尖聪明的脑袋,但装的全是学问,对于处理这样的事,他束手无策。

郑从文在房里转来转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现在最要紧的稳住郑长生,免得他再生事端——他如果真的走了,或者称病不上朝,自己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把他用绳子捆住吧。

“贤侄,看在郑家先祖的份上,无论如何救我们一命啊。”夫人还在恳求郑长生。

眼见郑长生拒绝得没有那么断然了,郑从文说出了他的计划:“贤侄,昨天既然答应了钱大人,今天也不能马上回绝钱大人,若惹怒了钱大人,我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只能这样,你就推说婚姻大事要父母作主,你马上回去禀告父母,再托媒上门,这样慢慢拖延时间。好不好?”

郑长生思来想去,虽然想一走了之,但看到郑从文夫妇愁眉苦脸、凄凄惨惨的样子,也不忍心连累他们。郑从文待自己不薄,自己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再说,皇上真的怪罪下来,说不定还会牵涉到自己的父母。一想到自己父母含辛茹苦把自己培养成人,抛金洒银让自己学以成才,自己不仅没有报答养育之恩,还让父母立于危险之境,自己算什么男人?算了,也只有这样了,先拖延时间,再慢慢向钱大人说明情况。

于是,郑长生对郑从文夫妇说:“叔叔婶婶,我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都怪我一时大意,惹出这等事端。我一切听从叔叔安排。只是娶亲之事,万万不可,我已经跟父亲说明白了的。”

郑长生如此表态,虽然没有完成符合郑从文的心意,但也只能这样了。——他怕把郑长生惹急了,一走了之那就麻烦了。

“好,好。委屈贤侄了。你这两天好生休息,在家静养。等后天上朝拜见皇上后再行商议。”郑从文虽然心里恨不得抽郑长生几耳光,但眼下不得不好言好语地糊弄郑长生。

“呸!不识好歹的家伙。郑家怎么出了这样的后人。”一回到自己书房,郑从文关上门来,朝夫人恨恨地说道。

“唉,现在有什么法子。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攥在皇上手里,啊,不,都攥在郑长生手里呢。”夫人也唉声叹气。

“郑刚真的是种田种傻了,想当年郑家先祖当朝为官多么威风,现在在乡下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就让独生儿子找个打渔的呢。”郑从文还是想不通。

“你倒是想想法子啊?虽然郑长生现在暂时答应了。但钱大人那里怎么说,难道说郑长生与别人私订终身,昨天说的与钱小姐订亲的事都不算数。那岂不是让钱大人看笑话,说我们是怎样管教后辈的?”夫人埋怨着郑从文。

“唉,看笑话是小事,就怕钱大人认为我们有意哄骗他,他家的小姐何等珍贵身份,多少人想高攀还高攀不上呢。结果他主动找上门来,我们还给脸不要脸。这事要是传出去,钱大人颜面何存?说不定钱大人恼羞成怒,怪罪于我。不说加官进爵,现在的官职就难保啊!”郑从文最怕的就是这个。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夫人急得团团转。她原来担心郑长生不上朝,皇上怪罪下来性命难保。好不容易说服郑长生答应上朝,性命可以算是保住了。可现在听郑从文一说,得罪了钱大人,丈夫不仅前途没有了,连官职也难保。“你经常说你绝顶聪明,你倒是想个周全的法子啊!”夫人急得差点哭出声来。

“嘘!”郑从文打开门,朝两边看了看,确保没人偷听。才掩上门,把夫人拉到角落里,细细说着他的计划:“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现在只有这样了。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特别是不能传到钱大人耳朵里。钱大人不知道这件事,肯定还想着让郑长生当女婿。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选拔任用,对今年新科进士的任用安置也由吏部负责,钱大人作为吏部尚书,多半会把郑长生录用为翰林,可能马上就任。我们马上拟书信一封快马传给郑刚,就说吏部尚书选定长生作女婿,让他以长生事业为重,把那边的事处理好,备份厚礼给骆玉秀家,就说郑长生决定迎娶钱大小姐,不回来与她成亲了,断了那边的念想。并要郑刚给郑长生写一封信,就说骆玉秀已经出嫁,让郑长生死了这条心,安安心心地迎娶钱大小组。这样,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今后纵然郑长生知道了内情,也无法反悔了。”

“好,也只有如此办了。我们算是遭了什么孽哟。天天好肉好菜地,象伺侯一样地伺候他们,本指望今后发达了我们也跟着沾光。哪知道现在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夫人又仍不住差点哭出声来。

“算了。”郑从文劝阻着夫人,“我来写信,最近两天你盯着点郑长生,免得又惹出个好歹来。”

朝廷里的政治斗争如长江的滚滚江水一样,一直没有停息过。只不过一时江面宽阔,容得下诸多浪涌,以至波澜不兴,一时弯急水窄,暗礁密布,波涛汹涌立现,争流不止。

王宰相今年十分流年不利。从年初皇上不知听了何人的进言,说官场腐败横生,百姓哀声怨道,于是决定开展什么监察追责活动,主要是想肃清腐败,理顺朝政。本来这事该吏部负责,可皇上点明要他领衔。这不是明摆着要把得罪人的事给他做吗,还说什么充分信任,可先斩后奏。可这六品以上的大小官员,哪个不是缠根错节,同年、同乡、同门、裙带等诸多关系,把朝中文武百官拉得紧紧的,任何一个都动不的,查一个就要得罪一大片。我王宰相才不做这等蠢事呢,可又不能不做,不然皇上面前不好交差呀。为这事,愁得王宰相几天几夜睡不好。

就拿这回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来说,他向皇上奏请要亲自担任主考官,打着为国家选拔人才的幌子笼络士子们,但不知是皇上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竟然同意让吏部尚书担任主考官。虽然吏部尚书主考科举,也是意料中事,但这一次不知那个阴险毒辣的钱尚书又要招收多少门生呐。这样他的势力又扩大了一些,要扳倒他更是不容易了。

既然皇上下旨了,王宰相再想争取,恐怕皇上认为我小人之心,罢了,罢了,这次算他赢了。

可怎样也要给他使个绊子啊,不能让他过得这样顺当!

正当王宰相在府中左思右想之时,突然管家来报“吏部侍郎黄玉先来访。”

“这个黄玉先,既是钱尚书的手下,也是钱尚书的门生,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来见我,他有什么事?”

“不见,就说我不在。”王宰相向管家说。

突然转念一想,明天皇上要接见新科进士,在这个节骨眼上,黄玉先来见我,有什么事?该不是我安排的几个人有什么问题吧?王宰相连忙喝住管家,“快请黄侍郎到书房喝茶,我马上来。”

王宰相故意拖延了一会,方才踱到书房来。

“黄侍郎,有何要事啊,还值得黄侍郎亲自上门?”王宰相向黄玉先打趣道。

“王宰相,哪里,哪里,早就应该上门请教,不过最近科举考试十分繁忙,所以耽误了。”黄侍郎见王宰相如此调侃自己,忙回话表明心迹。

“黄侍郎,请坐,喝茶。尚书钱大人最近可好,科举该忙完了吧。”王宰相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王大人,托您的福,科举之事已快忙完了。对新任进士任职去向,吏部也拟定了初步安排。现送来请您过目,明天上朝还要圣上定夺。”黄玉先避口不谈尚书钱大人,从袖筒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王宰相。

“不用拿给我看,明天直接奏请皇上。”王宰相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手还是伸过去,把那张决定诸多进士命运的纸拿去仔细翻看。

这是一张新科进士安排名册,按进士排名,分别拟定了相应职位。如前三甲状元、榜眼、探花分别授翰林院修撰、编修,后依次入选翰林院庶吉士或分发各部任主事,余者赴外地任县官。这些虽是依例而行,但其中门道较多。入翰林者,在皇帝身边,虽是清水衙门,但接触圣上及重臣机会多,熬几个年头,说不定就是外送任巡抚、道台。外放县官,好的地方油水多,贫困之地则差得远了,心若不狠一点连给座主的孝敬都凑不齐。

王宰相细细看着,他主要关心他关照过的几个人——或者门生引荐、或是亲友嘱托、或是家乡旧部,这些人今后都是自己的门生,把他们拉拢来,自己的势力更大了一些,在朝廷说话有更多人附和,更有分量。别说王爷们、军机处的大臣、六部的尚书,就连皇上也不好直接反驳。

王宰相看这些人安排都符合自己的心意,便把纸还给黄玉先:“黄侍郎,这是吏部的事,想必钱大人仔细斟酌过,我就不便多言了。”

黄玉先接过纸,重新放回袖筒里——毕竟在未正式送呈皇上审阅前,这些尚属机密。王宰相这么说,也在黄玉先意料之中。虽说这些都是吏部在操作,吏部钱大人素来与王宰相不和,但在未撕破脸皮前,总还是相互提防,不会做得太过份的。这些安排都是钱大人左右权衡、前后思量的结果,应该王宰相是满意的,不会提太多异议的。

但随后黄玉先做的一件事,让王宰相心惊肉跳,知道了黄玉先此次来的真正目的。

黄玉先从袖筒里另外抽出一张纸,双手呈给王宰相,不说话,表情凝重地望着王宰相。

王宰相接过一看,心里一惊,只见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弹劾吏部尚书钱运申十八罪疏。正文写着:高皇帝定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只供掖廷洒扫,违者法无赦。圣明在御,乃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如吏部尚书钱运申者。敢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

奏章不足五百余言,但列举了钱尚书降黜与己政见不合的言官、接受地方大员和边疆武臣的贿赂、利用科举考试大量招收门生、任用张明全、余也诚等私人共十八条罪证。并且还列举了今年科举考试,钱大人收买人心的证据,包括罗英才、郑长生、王宜然等人纷纷拜谒尚书府,尊称钱大人为座主,其中二甲第七名进士郑长生更是被选为钱大人乘龙佳婿,这次拟在翰林院任职。

王宰相为官多年,自然知道此奏章的份量。字虽不多,但证据确凿、详情历历在目,若不是亲身经历者,肯定写不得如此清楚明白。再加上写奏章的是吏部侍郎,这份量更重了,由不得人不相信。王宰相知道,若明天此奏章一上奏,钱大人肯定要丢官追责,说不定当场收监,满门抄斩。

如此重要的奏章,黄玉先在上奏前拿给我看,究竟何意?王宰相不由得思量起来。

黄玉先见王宰相看完奏章不说话,便知道了王宰相的心思。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王宰相诉说他此行的真正目的:“请王宰相明查,我黄玉先任吏部侍郎八年,受主隆恩,一直忠心耿耿,为朝廷效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我与钱尚书共事十余年,知晓钱尚书贪赃枉法的种种劣迹,实为国法律例所不容,在下实在看不惯钱尚书所作所为,故冒天下之大违,以死为谏。”说完磕头不起。

王宰相冷眼看着黄玉先,心里却在翻江倒海:这乃扳倒钱尚书的重要机会,此奏章一上奏,钱大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再也难翻身了。但这黄侍郎此时上奏到底是何居心,绝不是为国效忠这样美好的借口。

黄玉先头跪在地,见王宰相无任何拉他起身的举动,便知王宰相有所怀疑,但事已至此,绝无回头之道理。便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王宰相,我服侍钱尚书十余年,鞍前马后,没有苦劳也有功劳,皇上几次想让我主政一方,但钱尚书一直不肯放人,把我留在吏部,升职无望,外放无门。加上近年钱大人利用科举考试之机,拢络了一大批新科进士,对我渐有疏远之意,吏部一些机密事项我都没有参与。我实在无法,方出此下策。作为钱尚书的门生,我公开弹劾座主,实乃无奈之举,还望王宰相相助。”

见黄玉先说的如此贴却,王宰相终于有所相信他。他连忙拉起黄玉先:“黄侍郎请起,黄侍郎辛苦了。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没有,绝对没有。除了王宰相,我对天发誓,绝没有第二人知晓。”黄玉先连忙表白。

“那你要我相助,我如何相助?”王宰相到底老谋深算,假装不知道一样,问黄玉先。

“明天上朝,我上奏皇上,如皇上追问下来,还请王宰相为我美言几句。”黄玉先的意思是:我上奏,还需王宰相从旁作证,这样皇上才不会怀疑我。你要想扳倒钱尚书,这是最好的机会。你不帮我,我脱不了身,你要再想扳倒钱尚书,就更难了。

见黄玉先说得恳切,王宰相左右思量起来:对此事不管不问,那就推动了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如果牵扯进此事,若没有强有力的后援,怕皇上不信,一下子扳不倒钱运申,自己还露出了破绽,那今后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他想了想,对黄玉先说:“既然这样,你容我想想。黄侍郎,你知道,朝廷有些人一直认为我和钱大人不和,若是由我直接向皇上说钱大人的不是,反而容易引起皇上的疑心。不如,我等会找找兵部、工部几位尚书大人,共同商议一下。”——兵部、工部的尚书都是王宰相的同年,多找几个人一起说,更能引起皇上的重视。

“好,还是王宰相考虑的周全。”黄玉先不失时机的恭维道。

“此事你不要再对外人提起。一切由我安排。”王宰相叮嘱道。

“是,是,一切请王宰相做主。”黄玉先说完,便想把奏章拿回去。

“不,奏章我拿着,才好找几位尚书大人商议。这样,你在我这里抄誊一份,明天你带着上朝。”王宰相拦住了黄玉先。——他拿着黄玉先写的奏章,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万一明天黄玉先反悔,不上奏了。反正奏章在他手上,黄玉先想赖也赖不掉,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见王宰相如此说,黄玉先知道王宰相还不十分相信自己。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只好继续走下去。黄玉先只好在王宰相的监督下,仔细地另外抄誊了一份奏章。并按照王宰相的要求,把新抄的奏章由王宰相拿着,自己拿了先前的那份回去,只等明天上朝了。

对于郑长生明天就要上朝面圣,郑从文是羡慕妒忌恨——羡慕,是郑长生第一次科举考试,就高中进士,并能面圣,这是何等的荣耀?妒忌,是郑长生一个新科进士,就能当面接受皇上的隆恩,我郑从文虽说是一名京官,但面圣机会少得可怜。皇上日理万机,说不定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呢。恨,这个郑长生,真不是个东西。如此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他竟然想不去。真不知好歹。如果我有如此机遇,早就不是现在这般光景了。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心虽如此想,但郑从文还是耐心地向郑长生面授上朝的一些规矩和礼节——毕竟他还想靠着郑长生和钱大人,指望他们能带着自己飞黄腾达呢。

对于郑长生来说,这好象是一场梦一样。中举、上朝、面圣,甚至出仕为官,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虽然都在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但这毕竟只是人们美好的理想。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理想会在自己身上实现。自己原来只想单纯地报答父母,前来考举,不想出名,更不想为官。哪想到事情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现在想回去也回不去了。所以只好象拉磨的驴子一样,蒙着眼,一步一步地被人牵着朝前走。

虽然上朝的规矩礼节太多,郑长生本来自由散漫惯了的,受不了这个拘束。按他的性子,早就想撒手不学了。但想到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叔叔婶婶——他们不图什么,还不是为自己好,自己可千万别辜负了他们。于是,郑长生只好耐心地学着这些繁文缛节,一遍遍地演示着如何上朝、如何退朝,上朝后在何处站、何时说话、怎样说话、退朝后怎样退、向何方退。直至郑从文教的精疲力竭,认为郑长生象一个上朝二十年的京官一样,方才罢休。

终于,到了上朝面圣的这天。皇帝是天子,皇上是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够当面见到皇上,接受皇上的恩赐,是多少人的梦想。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天是多么的神圣,多么的重要。有多少人一辈子没见到皇帝长什么样,有多少人一辈子没到过皇宫,有多少人会把当朝面圣作为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写入自己的家史,编入自己的族谱。

但对于郑长生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平常。也许对他来说,当面见到皇帝,也许就和见一次青林寺里的空闻大师、宋山上法泉寺的大师一样普通吧。

天还未亮,郑从文就催促郑长生起床,沐浴更衣,燃香祭天,亲自坐着马车,把郑长生送到皇城门外。——没有皇上的点召,他是没有资格上朝的。

郑长生到皇城门外时,已经有不少新科进士等在那儿了。有的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他们有的已经比较熟悉,说不定暗地里早就结交多次了,毕竟他们是同年,今后相互关照的机会多得很了。有的表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可能也是家人多次嘱咐好的,皇上提问时的各种回答,说不定早在心中念了千遍万遍了。有的在温习着礼节,整理着服饰,把前襟上的皱纹扯了又扯。

不管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大家脸上都若隐或现地堆着笑,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今天,就要见到皇帝了,从今天起,我就是朝廷的大员了,就是官了。他们仿佛看到,一条通往权贵的红地毯在他们面前展开,只待他们踏上去了。

“皇上昭曰,宣新科进士上朝”,一阵威严的声音响声,压住了正在小声窃语的众人。大家等候多时的神圣时候终于来了。

众人在三名太监的带领下,穿过几道城门,走过几十级台阶,来到太极殿丹墀之下。庄严肃穆的皇城,给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一想到马上要见到皇上,所有人都紧张得手心冒汗,但都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更不敢左顾右盼。

远处的天空象烧霞一样,慢慢显出了红色。太阳要出来了。

众人继续在太极殿下站着,还未见太监继续宣诏。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直到看见太阳照射的影子。众人不禁都有些急了。有些胆大的,把头稍微抬一抬,望一眼殿上的太监后,马上又把头低下去。那些太监们也等得不耐烦了。从来都是直接宣昭上殿,哪有等候这些时辰的道理。莫非有何变故?

但大家都不敢乱猜,妄自揣测,只能这样候着吧。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从里面快步走出一名太监,将一卷黄纸弯腰递给领头的公公,公公接过一看,脸色大变,望了那个太监一眼。太监忙凑过来,在公公耳边耳语了一阵。

公公听后,头摇了两下,叹一口气,转过身来,对着殿下的新科进士,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钱运申贪赃枉法,革去尚书一职,收监大理寺,查抄家产充公。罗英才、郑长生、王宜然、赵一由、孙维生、李怡才、刘全英因涉钱运申一案,免去进士一职,贬为庶民,永不任用,疑罪待查。

公公顿了一顿,从下面望了一望,继续念道:宣邓士熊等余下进士进殿。

啊!圣旨还未念完,底下有些许议论声,待圣旨念完,下面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一则今科主考官吏部尚书钱大人被革职,出人意料。二则罗英才等7人刚考取进士还未正式宣为功名,旋即革职,史上未有,闻所未闻。三是除这7人外,宣邓士熊等余下人等上殿,他们肯定还是保留了进士,还被宣上殿,他们才是今天的幸运儿。

事发突然,众人虽然有所议论,但还是不敢太大声,毕竟这是在皇宫,周围禁军林立,岂敢大声喧哗。大家都相互看着,茫然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公公见进士还没有上朝的意思,又大声说道:宣邓士熊等余下进士进殿。

众人这才逐渐分开来,被点了名字的7人,呆呆地站着,心里肯定知道受到钱尚书的牵连——他们都是到钱大人府上拜谒过的。眼下树倒猢狲散,钱大人位高权重,哪知道说革职就革职了吧,连累我们都跟着革职。

其下的众人,也随着宣诏的公公一起,往太极殿走去。

他们的红地毯依然还在——直通向皇上眼皮底下。

郑长生此刻还没有从公公宣诏中醒悟过来。虽然从进宫开始,也可以说从进京赶考开始,他的脑袋一直是蒙的,被人牵着在走。但直到听了圣旨,革职这个原来未曾想过的字眼,一下子在脑袋回响,聪明的他还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待该上朝的进士们走了,余下的7人,也慢慢地向宫外走去。有人问他,他才醒悟过来。

一个人说:“这下惨了,原先只知道找个靠山,谁知靠山倒了,功名也革了,并且还要调查我们的事,如果疑罪待查是不是还要调查呀?”

有的人说:“永不任用,也就是说我们再也不能当官了。我除了读书作文什么也不会啊!”

有的在说:“我们都是被钱大人连累了,这个钱大人,自己贪财枉法,何必临死还要把我们拖下水。”

议论是议论,但既不敢大声喧哗,也不敢击鼓鸣冤。这是皇上定的,君无戏言,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也只是哀叹自己命运不济,私下发发牢骚,不敢过份张扬。一则名声传出来不好听。二则现在还有命在,如惹得龙颜大怒,和钱大人一样抄家收监,那就惨了。

如此大的变故,至少在两个人的预料之中。他们现在正在金銮殿上,冷眼看着事情按照他们既定的方向发展。这本来就是王宰相与黄侍郎共同导演的一出好戏。

这天上朝时,首先由吏部尚书钱大人先行报告了科举考试的情况,并呈上了由吏部初拟的新科进士安排名册后,按例应宣召新科进士上朝面圣。就在这个时候,吏部侍郎黄玉先首先发难,当朝呈上了弹劾钱尚书的奏章,引起了文武百官的轰动。——黄侍郎不仅是钱尚书的直接下属,而且与钱尚书是门生与座主的关系,情同父子,满朝文武人人尽知。由门生弹劾座主,开举以来闻所未闻。并且黄侍郎宣读奏章,历数十八条罪状,直指要害,黄侍郎饱含深情的控诉,引起了百官的极度愤怒。

虽然钱尚书是朝廷辅政重臣,素以清廉勤勉著称,且朝廷中有以端王爷为首的一众势力暗中结党相佐,但事发突然,黄侍郎率先发难后,紧接着兵部、工部几个尚书大人也接连附和,端王爷等人想为钱大人求保说和也没有机会,——在这个时候,谁说和意味着谁与钱大人有染,结党营私可是重罪。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

正当皇帝顾及钱大人的脸面,想压制黄侍郎的弹劾时,王宰相不失时机地抛出了杀手锏——由王宰相领衔开展的监察追责活动早就收到若干关于钱大人的举报,现在都在调查核实,有些已经查证属实。如果现在皇上想为钱大人求保,那他王宰相无法向举报人交待,正在开展的监察追责将无疾而终,王宰相提请引咎请辞。

监察追责是皇帝针对官员腐败日盛亲自倡议的一项旨在倡廉反腐活动,被朝廷百官誉为清朝政、杀奸臣、肃贪官的英明之举,由王宰相主持开展。眼下正要在全国开展,大小官员人人自危。如果现在不追查弹劾钱大人的事,那就真的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以后就无法追查别人了。

这王宰相主动请辞引起了示范效应,兵部、工部等诸多重臣纷纷跪拜,纷纷请辞,金銮殿上一下就跪倒了一大片,引起了皇帝的极大震惊。

而钱大人,此刻木鸡而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这可能是他仕途生涯中最危急的时刻了。自从他三十年中举状元以来,仕途一直顺风顺水,当然也有岳父勤王爷的关照,但也是他苦心经营、左右迎逢的结果。虽然岳父大人早已病逝,但他及时靠上了岳叔父端王爷,所以朝中有人好作官。朝廷斗争风起云涌,但他依然平步青云、稳打稳扎,直至坐到吏部尚书的高位,眼看着就要入阁。哪想到会出这么大的变故,竟然自己人先反起来了。

就在刚才,钱大人还满怀信心地念着科举考试的情况,得到了皇帝几句爱卿辛苦了的褒奖,现在怎料到后院起火,一直温和顺从的黄侍郎竟然当朝抛出什么弹劾奏章。虽然他素知黄侍郎阴险狡诈,但自己一起压制着他。黄侍郎一个人翻不起多大的浪,自有人会收拾局面。但没想到的是,兵部、工部几位尚书大人、还有王宰相趁机发难,步步逼人。形势已经很明朗,朝廷百官都明白他们有预谋,这一切是事先串通好了的。但事发突然,钱大人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现在如此情形,连一个为自己说话的人也没有。皇上嘴动了动,似乎想为我开脱,但王宰相一请辞,带动几十名官员跪拜请辞,“法不责众”,皇上也无可奈何,看来自己难逃此劫啊!想不到我千算万算,竟然阴沟里翻船,要倒在这卑鄙小人手里!

皇上一见众多朝廷重臣集体请辞,颇有点逼宫的意思,素来与钱尚书相好的端王爷也不说句话,在一旁冷眼看笑话,看来此事不处理好,在王爷大臣那里落下话柄,今后皇威何在?!这个钱运申也是的,怎么不把自己的人管好,让别人抓住了把柄。——如果是别人弹劾,可借机让监察院查实后再行处理,缓和一下。可他的直接下属弹劾,直击要害,连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看来要以大局为重,只有牺牲他了。

主意一定,皇上往身旁的宋公公看了一眼,宋公公会意,马上弯腰小跑着过来,皇上附耳几句,宋公公点头不已。

皇上站起身来,下去拉起王宰相和一并跪拜的大臣们,亲热地说:众爱卿请起。

宋公公威严地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直到走出城门,郑长生还不知道如何是好,眼前发生的变化太快:前一天还在为如何敷衍钱大人、辞官回乡左思右想,现在又要为革职连累家人着急,疑罪待查可能还要连累郑从文叔叔一家。他们对自己这么好,千万不要连累他们才好。想到这,郑长生认为自己还是赶快到郑从文叔叔府上,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一同出来的7人,个个唉声叹气,大好的前程毁了,如何回去面对父母,如何面对家乡父老。有的还心存幻想,想邀在一起商量一下如何上奏?或者出主意营救钱尚书复出。但很快有人否决,我们现在都是疑罪在身,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收监的,还是老实点回老家去吧。希望钱大人的案子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郑长生没有掺合这些议论,他现在最想快点回去通知郑从文。

说定在城门等候的马车早就回去了,——原来郑从文考虑郑长生面圣后肯定不会这么快就回府,要回府肯定也是钱大人送回来的。所以郑府的马车在把郑长生送至城门后,就拉着郑从文到国子监处理公务去了。

郑长生身无分文,他雇不起轿子,只好一路急走慢赶地向郑府跑去。

跑得再快也没有朝廷出来的消息快。

吏部尚书被查,是多大的事啊。新科进士没有任职就被革职,更是前所未闻。所以郑长生还在路上走的时候,这些消息就在朝廷各部传播开来,之后再迅速地在社会上广为流传,现在京城内外,不管在朝为官的,还是提篮挑担做买卖的,都知道了这件大事。

直到再三确认消息属实,郑从文急出了一身冷汗,圣旨上除了说郑长生革职外,还有一句疑罪待查,这说明郑长生随时都有可能被收监查处。郑长生在京赴考几个月了,加上高中进士,自己早就在国子监炫耀开了,人人都知道我郑从文有一个这么厉害了得的侄子,是新科第七名进士,谁知道出了这种事。现在还是快和郑长生撇清关系为好,不然早晚要查到我名下。想到这里,郑从文匆忙称病告假赶回府去。

一回到府里,见并没有大理寺的官兵,郑从文才放下心来。他急忙吩咐门房关上大门,并把夫人和管家叫来,细细安排了一番。首先要和郑长生划清界限,免得受到牵连,再则叮嘱门房佣人们,把嘴放严实,就说不认识郑长生,最近也没有什么生人来家里住过,要把郑长生的一切东西都丢了最好烧了。最后要做好最坏准备,金银珠宝该收拾的尽量收拾。交待完这些,郑从文瘫坐在椅子上,呼了一口长气,现在该想想找什么人去打探一下消息了,不为别的,只要不牵涉到自己就好。管他什么郑长生李长生的,跟我屁点关系都没有,我现在不想今后也不想再见到他。郑从文在心里恨恨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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