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汀村的丁铁匠刚忙完活儿,坐在铺子里倒弄着烟斗,脖子上的毛巾满是黄兮兮的汗渍。熔炉里不断地飞舞出几个火星。
一个门口经过的柴夫提醒道:“老丁,你家小乙回来了,刚在村口看见了。”
“知道了。”丁秉山用沙哑的声音回应道,同时还报以乡下人淳朴的笑声。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丁小乙就背着行囊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个吃了一半的苹果。
“叔。”小乙习惯性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利索地把镇上买的烤鸭,和两个大姜饼,还有今天去交货时买家补交的余钱,一并拿了出来。
丁秉山接过余钱又点了点,小心点总没错。发现账目没有错,就起身对小乙说:“小乙啊,昨天挺累的,去躺会儿吧,等下开炉子了我叫你。”
“欸。”刚刚回家路上时还挺精神,叔叔这么一说丁小乙确实感觉一阵困意袭上心头,当即就答应下来了。
丁秉山坐下来“啪嗒”,“啪嗒”抽了两口烟以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随即起身对小乙道:“哦,对了,刚才中午集贤庄的人来过村子里。”
“集贤庄?”丁小乙又来了精神。
集贤庄是各个修炼宗门为了能挑选出有修炼根骨之人而设立在各地的机构。
最近的一处集贤庄应该是隶属于帝灵宗的。帝灵宗虽是修炼大派,却直属皇帝管辖,专职为皇城提供精锐的,可以说是国立机构。所以说其规模势力在大靖疆域内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其他的修炼的郊门野派都以他马首是瞻。
丁小乙虽然算不上是两眼冒光,但期待之色也是溢于言表:“那现在他们人呢?”
丁秉山知道这可是令年轻人们向往期待不已,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机会。只是这中地概率实在是十分的微小,前几年村子里的家境清苦的江家小厮幸而被帝灵宗看中,带走后,家中竟然一年比一年富庶起来,成为村里少有的有钱人家,显然是帝灵宗给的不少好处。
往后每年都会有聚贤庄的人来此处挑选可造之材,但总是败兴而归。其唯一的条件是身体健全而且满十六已成年的子弟。虽然概率甚微,但许多人都带着搏一搏的心理,十分的积极踊跃,难保自己不是下一个江家小厮。
“这会儿应该还没出村子。”往年这种事情也算是平静乡村里不小的一件事,农闲的村民都会去看看,只是这两日丁秉山十分疲累,就没有去看了。
“好嘞。”丁小乙一下子睡意全无,在丁秉山的注视下夺门而出,往年小乙看着别人一个个期待而来,扫兴而归时,都会想自己是不是有可能成为修炼者。虽然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修炼者,但是传闻中他们能有开金裂石之力,飞天遁地之能,令人好不向往啊。
而且,说实话丁小乙对自己的身世普通,甚至低下,也略带一些自卑,虽然平日里看他像是无忧无虑,和一些乡绅土豪子弟混迹交流时也如鱼得水,可是人都有点自尊心的,看着别人被荣绣,腰白玉,自己则缊袍敝衣处其间,哪里会半点不觉得羡慕。
而且韩香待他好,他岂能不知,只是自己的家境,韩先生不可能看上,他也心知肚明,若是得不到其家人的祝福,丁小乙宁愿与她保持距离。他努力求学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榜上有名,衣锦还乡,能改变自己身不由己的境遇。
要是能成为修炼家更是不得了,京城中的达官贵人都恨不得请为座上宾,有一两个修炼家作为门客更是他们炫耀的资本,不要说是乡里的那些土财主了。
关键是他今年十六岁。
丁秉山看着他绝尘而去,若有所思,又使劲儿敲了敲被烟渣堵住的烟斗。
蔡何安穿着质地上好的绿流水纹袍服,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摇了摇头,也算是意料之中。
他作为天资不好的弟子,进宗好几年却还停留在“生源期”,连玄功的门槛都没摸到,根本算不上修炼者,虽然这样的大有人在,但他们一般只能在帝灵宗外门打理政务,他好不容易才进了帝灵宗的分宗成为见习弟子,只是犯了些小错就被一直不对头的弟子参了一本,被打发来集贤庄。想到这他就恨的牙齿痒痒的。
可在边上的人看来,这位集贤庄大使正在为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而十分的失望。
“呃……”乡吏看见这位大人面色不善,但自己也无能为力,上前谨小慎微地道,“蔡大人,我们这儿还有几位符合条件的少年,不知道要不要我去催催。”
“不用了,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本来还沉溺在愤然的思绪中无法自拔的蔡何安,被他这么一说,想到自己堂堂的“集贤大使”为他们提供天赐良机,竟然要屈尊等这些毛头小子,更加的气恼,拂袖起身。大有打道回府之势。
乡吏见状,客套地挽留了两句,连忙起身叫面前几位不识趣的小厮让开,马上要恭送这位蔡大人回去。
乡间小路上,只见两个少年顶着太阳一路小跑。
“你自己去吧。”刘水生蛮不情愿地一路小跑跟着丁小乙,“我娘还要叫我去晒干果呢。”
“这可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啊,你难道不想试一试?”丁小乙一边不断地劝说他,一边加快了脚步。
“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怎么可信呢?”刘水生向来都不行修炼者这一套,这也难怪,他从小到大就没有怎么出过这个村子,对于自己只是听说,而没见过的事物是有些怀疑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他娘也是多疑的人,从小告诉他,这些每年来这边挑人的家伙指不定把人带去干什么呢,也许是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也说不准。
“而且照村头那些大嘴巴的说法,我也不可能被选上。”他说的大嘴巴,就是那些村子里好像有些见识,天天就喜欢与人讲些奇闻异事的家伙,也不知道说的话几句真几句假。可能有些半真半假,夸夸其谈,也没人知道。
“你还唧唧歪歪,这都到了。”丁小乙看着前面略显气派的房屋,那就是乡吏的宅子了。平时乡里有个大小事情都会来这里商议。如今也不例外。
丁小乙几个箭步一头钻进门里,差点和正要出门的蔡何安撞个满怀。
乡吏见状,赶忙上来圆场,对小乙二人使了个眼色,斥责道:“哎呀,你们好大的架子,怎么这么慢,让蔡大人等了这么久。”
丁小乙心领神会,其实他可不像看起来那般淳朴,楞直,当然不会傻到去接乡吏的话茬,去解释,顶撞他,默默地低下头,鞠躬,装作万分惶恐的样子:“大人,对不起,对不起……”他知道这样是息事宁人最好的方法。刘水生也低头不语。
乡吏对他的态度略显满意,转而对蔡何安露出无奈的笑脸,说:“蔡大人,你看这……”
蔡何安本来打算兴师问罪,可是看这两人的态度,一唱一和,自己再发责难好像有点不近人情了。
“哼。”
他转身回到先前的高座之上。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家伙是个什么成色,也配让自己等这么久。
“肯定也就是凡夫俗子,连伪玄池都没有吧。到时候自己再出口把他们贬低的一文不值,了以泄愤。”蔡何安已经在想等下如何数落他们了。想到自己至少也是伪玄池,不禁脸上带了些傲然的神色。
伪玄池可以说是残缺不全的五行池,其中多多少少缺了五行中的其一。也可以感应灵气,但是能够成功修炼玄功的少之又少,大多数都被派到集贤庄被当成筛选可造之材的筛网。“伪玄池也能算玄池?”某些玄功师不屑的说。
“还不赶快去给大人看看。”乡吏轻轻地推了推还在作揖的丁小乙和刘水生。
丁小乙早已经迫不及待,但介时又有点担心起来,不过他虽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呼风唤雨,御雷驱电,但是要说他没有想过通过最简单的方式出人头地,也是假的,这下子自己有没有这个可能就要真相大白了。
他心中不免兴奋和紧张,不过几个呼吸后,他就释然了,因为再不济不过是继续生活而已,他还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不过现在的生活,他会是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儿,他也不和水生推搡,当先,来到了蔡何安的面前。
蔡何安看着面前这个相貌普通的小子,怎么看也感觉不顺眼。
将手搭在他的头上,闭目感应。
只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嘲笑之色,轻蔑地道:“看来你也与修途无缘,我当还能有什么惊喜,看你这样子,一辈子也就蝇营狗苟,身上这几两腱子肉做些添砖加瓦的勾当也勉勉强强,真是可惜啊,只能当这些下作之人。”
之前几位测试的人也都是无缘修炼,可蔡何安却惜字如金般只是摇了摇头,现在对丁小乙却大作感想,数落一番,对于这位大人瑕疵必报的做法,乡吏很是瞧不起,心中鄙夷,但形容上还要装的毕恭毕敬。
丁小乙本来听到自己无缘修途心里有一阵莫名的失落。
突然被他嘲讽一番后,却将蔡何安的手甩开,突然直视他的双眼,神情严肃,好像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添砖加瓦又如何?蝇营狗苟又如何?不错,我家中只是打铁营生的,以后我也只是一个铁匠,可自食其力,不偷不抢,何来下作!”
人不能有傲气,但不能无傲骨!
蔡何安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被一个小辈用教训的口气说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一介莽夫,不下做,难道高贵不成?”
“就是,简直是放肆!”乡吏对丁小乙的做法很是欣赏,可是这人有些来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他赶快拉着丁小乙,让边上的管事将他从堂上请了出去。
“哼!”蔡何安知道自己刚才的说辞站不住脚,但是又不肯吃瘪,心里只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拿起边上的清茶一饮而尽。
他岂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的道理。
乡吏心中已经对其腹诽不已,还是要上前去向他请罪,询问他如何如何。
明明是蔡何安将人数落了一番以后,他还故作大方似得一摆手,表示自己没有那么小肚鸡肠,继续例行公事。
他本没报什么希望,打算赶快干完收工。
可当他把手放到刘水生的头上时。
刘水生只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自己的天灵盖,流向脚底,就像薄荷水,在自己的体内流下,可就在小腹的位置仿佛有一个小小的漩涡,在一丝一丝地吸纳这那清凉的感觉,虽然还是没有阻止凉气,从脚底扩散出去。
“咦?”
蔡何安发出一声新奇的声音,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他又故技重施了几次。确认了无误之后,眼中露出了惊喜。
乡吏几人一直在旁观蔡何安,见他神色有异,不禁感到好奇。蔡何安随行的两人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想要一问究竟。
只见他提了一口气,嘴巴里掉出了三个字:“真玄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