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见大门开了,白天饭堂看到的那个廋猴脸和另一个同伙一起奔出,两人走到为首那个矮胖子跟前、拱手说道“报告大总管,人就在里面,一老一少都在,我们一直盯着的”,那个矮胖子听了,对其他人一挥手说道“都听好了,把这个地方给我围起来,不能留下一个活口”众人应诺四散离去,一会就把客栈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时,只见客栈老板急匆匆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扣衣服,到了矮胖子跟前拱手做辑道“各位好汉有话好说,小本生意,望行个方便”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双手恭谨的递了上去,只见矮胖子把布包接到手中掂了掂,揣进自己的怀里,突然转身从刀疤脸的身上抽出腰刀,只一刀就把胖掌柜砍翻在地,然后举起刀高喊“点火”。
只见十几个人掂弓搭箭,在火把上将箭头上捆的油布点燃、齐齐向屋顶射来,立时点燃了屋顶上的茅草,大火随即腾空而起,不一会所有房屋都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上房和偏房内住的人顿时一片惊叫,一时间,哭爹叫娘,乱作一团。见此情景,矮胖子和刀疤脸高声狂笑,其他喽啰门也在高声怪叫。
这时几个人从火海中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向外跑去,矮胖子一摆手,几只箭就嗖嗖的飞向他们,前面的被射倒了两个,后面的一看不妙、转身就往回跑。
从东厢房跑出一个女人,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应该是老板的家眷,刚到院子中间,一支箭飞来,正中女人胸口,女人应声倒地,小孩哭喊着摇着妇人。那边矮胖子不知和刀疤脸笑着说了些什么,只见刀疤脸转身取过后面人的弓箭,弯弓搭箭向那个小孩射去,一箭正中胸口,小孩当即弯身倒地,停止了哭声,外边又是一阵高声哄笑。
子昭见了、气得怒目圆睁,骂到“这帮畜生”转身就要向外冲去,公孙鹤伸手死死把他拽住,这时的大火已经烧穿了屋顶,门窗也开始起火,木头燃烧的声音劈啪作响,浓烟熏得两人睁不开眼睛。
公孙鹤一把将子昭拉倒屋角,转身掀起石板,然后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子昭说道“殿下,今天这些人都是冲着我们来的,看来是跑不脱了,这里有个菜窖,你先下去躲避,不论什么情况千万不能出来,听到了吗”子昭闻言忙问“那太傅你呢”,公孙鹤笑了笑说道,你先下去,我一会就来。“对了,把你的太子印信给我”太子没有多想,就从怀里掏出印信交给了公孙鹤,公孙鹤把印信揣进怀里,然后一把将子昭推进菜窖。
子昭大惊喊道“太傅,你要做什么”公孙鹤冷静的对下面的子昭大声说道,“殿下,恕老臣不能陪你了,你一定要去西岐找我的师弟甘盘,拜他为师,然后跟他学习兵法韬略,这是我给他的推荐信,仔细收好”子昭看到有一物从上面落下,赶紧用手接住,然后又听公孙鹤接着说“殿下,记住你的诺言,一定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君王,造福天下苍生”说完决然地盖上石板,子昭在下面急喊道,“太傅,太傅”,上面却没了声音。
子昭在下面两眼抹黑,因担心太傅,急的六神无主,想出去,可伸手怎么也够不着头上的石板,只听得外面传来屋梁倒塌的声音,想来整个屋子可能已经垮塌了,这时,一股浓烟从缝隙中传来,呛得他不住的咳嗽起来,头上的石板好像被烧热了,菜窖里变得越来越闷热,加上烟熏,不一会他就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子昭悠悠的醒来,只听到头上传来说话的声音,刚要开口喊叫,却忽然意识到目前的处境。他用双手向四周摸去,突然感觉到旁边的窖壁上有几个浅坑,像是人为凿出来的,他试着用右脚去踩最下面的坑,居然踩到了,他又用左脚去踩,居然也踩到了,然后他身子一挺,居然爬高了一大截,感觉到头已触到了石板,这时、一丝光亮从石板的缝隙中透了进来,他借着光亮从缝隙中望出去,看到天已大亮,先前的房屋、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火已经熄灭了,只是有些地方还冒着缕缕青烟。
在原来房门口的地方,那个廋猴脸正和一个黑衣汉子在低头翻找着什么,听廋猴脸说“怎么只有一具尸体呢,明明是两个人嘛”,黑衣汉子说道“先搜搜看吧,不定另一个烧没了呢”瘦猴脸继续说,“不会连骨头也烧没了吧”。这时,只听矮胖子在院子中间大声说,“都仔细点找,找到太子印信,国相大人有赏”,话音刚落,就听这边廋猴脸兴奋的大叫,“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只见他高高的举起右手,手中正是子昭给公孙鹤的那枚太子之印。
子昭什么都明白了,太傅已经遇难了。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在临下菜窖之前,公孙鹤一定要拿去他的太子印信,原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保全自己。对方既然有备而来,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两个人都藏进菜窖,大火熄灭后,他们一定会搜寻两人的尸身,那样就有可能会被他们找到藏身之处。而经过火烧的尸体、往往都会面目全非,唯一判定身份的就只有身上携带的物件,而太子印信又是他们必须要找的东西。想到这里,子昭顿时感到心如刀绞一般的难受,他用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果不其然,那边矮胖子拿到廋猴脸递来的太子印信,仔细看了一会,欣喜若狂的喊道“就是它,就是它”,然后转头问廋猴脸“太子的尸体呢”,廋猴脸往这边指到,“在那边”,“太傅的呢”矮胖子又问道,“没找到,或许是烧没了,也或许给炭灰埋了”,廋猴脸回到。矮胖子低头寻思了一会、然后说道“不管他了,有了太子印信、就可以回去向国相交差了”,众人听他这么说,都巴不得早早离开,就纷纷上马,然后一个个疾驰而去。
子昭听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身子用力一挺顶开了青石板,爬出了菜窖。他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烧的漆黑的残垣断壁,昨晚来时还高大挺立客栈,现在已经全部烧成了平地,短短几个时辰,一切都仿佛恍如隔世。
他向廋猴脸找到印信的地方望去,一堆没有燃烧完的灰烬,尚冒着丝丝青烟,横七竖八立着几根焦碳一样的木柱,应该是房梁和屋柱燃烧后留下来的。他直愣愣的看着那个地方,一种不详的感觉撕扯着他的心。
子昭想走过去,但他的双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他知道,走过去就意味着会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鼓了鼓劲,然后慢慢的向那边走去,随着脚步的移动,他渐渐的看清楚了,就在那几条矗立着的碳柱中间,一具依稀人形的黑色的物体,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太傅”子昭悲怆的大叫一声,止不住热泪长流,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嚎哭起来。
自从几年前公孙鹤进宫做了太傅,一直和子昭朝夕相对,几年来,他不仅教会子昭许多的知识,也教会了他很多做人的道理,他一直对子昭呵护有加,子昭对他也是十分的尊敬,两人虽属君臣,但又情同父子。如今、在这生死攸关的最后时刻,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子昭,自己却慷慨地赴死,这样的勇气和情怀、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子昭哭了一会,突然想到目前的情势还十分的危险,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然,一旦那些人去而复返,那太傅不就白死了吗?,想到这里他擦干眼泪,翻身而起,但是太傅的遗体还在那里,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他想找个锄头什么的挖个坑、把太傅埋了,但是环顾四周竟没有合适的工具,忽然他看到那堵摇摇欲坠的土墙,灵机一动,挽手上前用力一推,土墙轰然倒下、正好盖住了公孙鹤的遗体,子昭复又跪倒在地,咬破中指,指天发誓“太傅放心安息,弟子发誓一定手刃亚布老贼,为太傅报仇”说完起身而去
。
没等走出院门,他突然想起、昨晚有好几个人都一起遇害了,怎么看不到其他人的尸体呢。记得还有一个女人和小孩都被射杀在院子中间,但是也看不到尸体,只有几摊凝固了血迹。等他仔细一找才发现,所有尸体都被扔到门口酒肆所在的墙圈里了,那里原来放着好多酒,可能是火烧的旺些,正好给他们用来焚烧尸体。
现在、几具尸体已经给烧的成了黑炭,横七竖八的粘连在了一起,都分不清楚谁是谁,看着眼前灭绝人性的惨状,子昭铁青的脸上青筋曝起,他对着那些尸体深施一礼说道“诸位与子昭素未谋面,却受子昭的连累,子昭答应你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各位在天之灵”。说完也将四周的墙推倒,埋了尸体,然后转身向西疾驰而去。
往西一路上甚少人烟,子昭看看天色已经午时,腹中咕咕作响,想想来时还带着个包袱,里面有父王让内侍装的换洗衣物和钱,可现在自己是两手空空,孑然一生,不禁苦笑起来。看看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是找个人家讨口水喝,也是难事,没办法,只能暂时忍耐,继续前行。
又走出七、八里地的光景,头上太阳正毒,子昭饥渴难忍,索性找了棵树荫、歇息一下再说,歇息了一会,子昭感觉肚子越来越饿,可放眼看去,前方还是不见有人烟,他忽然想到何不上树看看,或许能看的更远一些,想到这里,子昭揭起衣襟,掖进腰带里,手脚并用爬上了树顶,果然可以极目远望,他环顾四面看到左前方的一个山坳里、好像有些人家,不禁大喜过往,急忙爬下树来,向着那个方向奔去。
等到近处,发现那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一色的土墙草屋,显得破败不堪,村口一棵大槐树下,几个老者正在纳凉,子昭上前深施一礼,说道“在下游学士子孙昭,路经此地,腹中饥渴,想讨碗水喝,请各位行个方便”几位老人把子昭上下打量一番,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开口说道“客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子昭答道“在下从殷都而来,要往西岐而去”老者闻言吃惊到“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你一个人,不怕路上遇到强贼,野兽”。
子昭正欲回答,突然从旁边跑来一位中年妇人,嘴里嚷道“我儿回来了,是我儿回来了”然后上前一把拉着子昭哭了起来,“儿啊,你可回来了,你把娘想苦了啊”,子昭正要分辨,妇人拉着子昭就往前走,嘴里说道“儿啊,我们回家吧,看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油饼”。
子昭搞不清什么情况,任由他拉着一路向前、来到一所草屋前面,妇人冲着屋里喊到“采儿,采儿,快出来,你哥回来了”。子昭正惊异间,只见屋内走出一位女孩,年纪和子昭不相上下,眉目清秀,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裙,但收拾的干净利落。
女孩看到子昭,微微一怔,马上施礼到“公子安好”。妇人说道“什么公子,这是你哥哥,你不认识了吗”?转头对子昭说“来,我儿,快快进屋”然后拉着子昭进了屋。
子昭进屋一看,只见外屋只有一个大炕,炕上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炕中间放了一张木桌。地上除了几个陶制的坛坛罐罐,别无他物。里面有一道小门,上面挂着一张草帘,应该是小姑娘住的地方。妇人把子昭拉到炕上坐下,转身在地上的坛坛罐罐里的翻了起来。
那位叫采儿的小姑娘也跟着进了屋,不好意思的对子昭说“让公子见笑了,我娘她得了失心疯,她错把你当我哥哥了”子昭笑了笑说道“不要紧的,那你哥哥他......”?采儿转头看了看正在找东西的妇人,欲言又止。说道“公子一定口渴了吧,我去给公子打碗水”子昭点头道“有劳姑娘了”采儿转身从炕头的灶台上拿起一只粗瓷大碗,,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清水递给子昭,子昭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把碗递给采儿道“有劳姑娘再来一碗”。
这时,只听妇人叫到“找到了,找到了”然后抱着一个陶罐放到炕桌上,伸手从陶罐里拿出一块油饼,塞进子昭手中,饿急了的子昭拿起油饼、也没细看就一口咬了下去,可谁料却好像咬到铁块一样,差点没把他的牙给蹦下来,仔细一看手上的油饼,早已干的坚硬似铁,上面还带着发霉了的痕迹。
采儿见状、过来从子昭手上接过油饼,转头对妇人说道,“放了几年的东西怎么给人吃啊”,妇人听说、不服气的说道“这是我特意给我儿留的啊”。采儿又对子昭说“公子一定是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然后、转身出门而去,一会她从外面抱来一捆柴火,动作麻利的忙活开了。
只见那个妇人又跳起来跑进里屋,拿了一件衣服出来,对子昭嚷道“儿啊,你的衣服娘都给你补好了,来、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娘给你补补”然后走到子昭身边,嗔怪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老是弄破衣服”边说边来扒子昭的衣服,子昭拗不过她只好将外衣脱了,这才发现、原来上面破了一道口子,应该是爬树的时候弄的。
子昭穿上妇人拿来的衣服,觉得稍微短了点,妇人一边帮子昭系扣子一边唠叨“看看短了不是,以前拿你爹的衣服改的,你还嫌大,看看现在都长高了”妇人笑眯眯的左右端详了半天,然后拿起子昭的衣服、坐在炕上认真的补了起来。
这时屋子里已经弥漫起浓浓的饭香,采儿麻利的忙碌着,一会就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黍米饭,还有一盘拌好野菜,一碟咸菜,采儿笑着对子昭说道“没什么好的,公子将就吃一些吧”,早已等的口舌生津的子昭,来不及客套,端起碗来就吃,
那位妇人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拿起筷子忙不迭给子昭夹菜,子昭紧张的连声道着谢,他抬眼看去,只见妇人满眼里尽是浓浓的爱意,仿佛看着子昭吃饭的样子,是那样的惬意和享受。这种感觉子昭从来不曾有过,以前他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到过,但那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看着妇人的眼神,子昭心头似有一股暖流涌过。从小失去母亲的子昭哪里知道,此刻他感受到的、竟是他常引以为憾的,最伟大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