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离带徐岳离开天机堂,来到一处园子,徐岳一路狐疑,不知道刚刚见面的舅舅要带他去干什么,见什么人。夏仲离推开门后,徐岳惊呆了。园子是仿照当年晋王府建造,不过面积小了许多,院子里或坐或站的几个人的目光全都聚在徐岳身上。有一人开口问道:“离先生,这位是?”,言语间颇不友善,似乎不太高兴徐岳的到来。夏仲离道:“老七,你们日日夜夜念着的人,如今就站在你们面前,怎么,不敢认?”。
院内众人大惊失色,呼涌过来将徐岳团团围住,一个个瞪圆了双眼,要从徐岳脸上找出当年的痕迹来。徐岳听了刚才的对话,也猜到他们定是父亲当年的旧交,当下一抱拳朗声说道:“各位叔伯想必是先父当年旧交,小侄在此给诸位行礼了,请诸位叔伯受小侄一拜。”,说罢顿首在地,众人连忙将徐岳扶起,刚才被夏仲离唤做老七的大汉埋怨道:“老夏你也真是的,提前通知一声,让我们有个准备也好啊,你看这弄的,我老韩连个见面礼都没给这孩子准备。”。
“这可不怪我啊,我也是今日晌午时分才见得这孩子,我当舅舅的体恤你们想他想的煞苦,我爷俩连茶都未曾喝完,我就领他来了,你还来埋怨我的不是。”,夏仲离又转向徐岳道:“来来来,我给你引见,当头那位头发花白的,是你楚大伯楚天威。右首这位是你胥二伯胥江,背剑的是你林三伯林镇龙,手里拿个药锄那是你张五叔张青观,抱着酒葫芦的是你秦六叔秦起,这位声音最大的叫得最凶的就是你韩七叔了。你父亲当年与他们论交,算年纪下来,你父亲排行第四,所以你有三个伯伯三个叔叔。可别小瞧了这几位,那名号说出来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
那姓韩的汉子叫韩雷,人称‘轰天雷’,为人性子最是急躁,当即扑过来,一把抓住徐岳的肩膀,问道:“小子,你总算是回来了,当年事出突然,事发地又在深宫内院,我们几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天可怜见,游追救走了你,后来传回消息来,说是已经平安带你到了塞外,我们这才放下心来,在这金陵一住十五年,日日盼夜夜盼,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忽又叫道道:“五哥,我不管,你瞧这小子瘦的,把你那藏的参王拿出来,熬了炖了给我侄子补补。”又转向徐岳道:“好小子,这些年有人欺负你没,跟七叔说,七叔替你出气去。”
夏仲离呵呵干笑一声,说道:“老七,不是我说,这小子可不需要再补了,先别说你给他出气,如果将来他要去做那件事,你能不拖他后腿,就不错了。”韩雷不可思议的望着徐岳,“老夏,你没吹牛吧。唉,几位哥哥听见没有?老夏刚才说我会拖后腿。”。
楚天威这时开口说道:“好了,老七,从他进门就听你一个人住嚷嚷,看得出来这小子底子不弱,我虽不敢说他有多强,但是收拾你韩老七嘛,绰绰有余。”韩雷不服气,正要说话。又听胥江开口道:“好孩子,你这次回来,可就不要走了,你知道这一十五年来,我们六人进出皇宫无数次,无奈宫中那老太监实在太棘手,这许多次都不能得手,有一次赔上了你秦六叔三根手指都不曾近得皇帝身旁,如今你学艺有成归来,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
徐岳又想起进关时大先生的话,心中有些踌躇,思来想去总觉得该去试试,开口说道:“诸位叔伯不必过于劳心此事里了,此次我护送端王回京,想必会得皇帝召见,我当寻个机会了断此事。也好替秦六叔报了这断指之仇。”,秦起开口道:“傻孩子,六叔这三个手指头算个啥,若是能杀了那狗皇帝替你父亲报仇,便是配上六叔这条老命,又当如何。”徐岳心里又想,既然自己回来了,这件事自然是自己去做的好,能不连累眼前这些叔伯是最好。又开口道:“还是小侄先去试试,若不能成,我们再做打算。众位叔伯以为如何?”
这时,夏仲离说道:“天也不早了,我们可都还没吃午饭呢,我这肚子都开始叫了。今天我做东,咱们去醉仙楼,喝他个地覆天翻,也算为我这外甥接风洗尘。你们有什么话没说完的,咱们边喝边说。”
一行人当即到酒楼吃喝开来,席间众人问起徐岳这十五年间的事,徐岳也把能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当然没说,谁没点秘密呢。这场酒从中午直喝到了半夜,桌上众人都是酒量颇豪,只听见不时间传出一片欢笑。
这边厢欢聚一堂,可就有人很不高兴了。东宫,太子薛良正在大发雷霆,只见他把一叠文书砸到了旁边小太监脸上,小太监掩面而立,不知所措。堂下站有两人,黑袍遮身,其中一人挥了挥手,小太监如逢大赦忙不迭跑出门外,又转身将门关的严严实实,方才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立在门旁守候。但听见门内一个声音道:“太子殿下不必恼怒,想那坏事者不过一介武夫。殿下难道忘了当年的晋王爷么,他身边的高手还少么,可结果怎么样?如今做皇帝的可不是什么晋王。”太子道:“这徐岳,武功如此高强,本宫倒起了爱才之心,莫先生,可以试试将他收为我用,实在不行,多找几个好手,除掉他,这样的人我绝不能坐视他为端王所用。”其后,三人的声音渐不可闻,小太监努力去听却也听不清了。不多时,两个黑衣人退身出来,来到一处僻静墙角,双双纵身而出,离了皇宫。
徐岳虽与这些叔伯素未谋面,但当知道这些人为了父亲在这京城守了整整十五年,心底里不由得感激,也感慨当年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身为一国皇子,却为何会有这么多江湖豪杰追随左右。饶是徐岳长在关外寒冷之地,很早就开始饮酒御寒,这一顿酒喝下来,徐岳也有些架不住。摇摇晃晃回到驿馆,倒头睡下,却不知这一顿酒误了大事。你道如何?原来今日早朝,端王在朝上详细禀明徐岳及随行护送的十名斥候的功劳,皇帝当即决定召见,要给这几人加官进爵。端王又说明这一路劳顿,请让他们再好生歇息一日,明日再作封赏。徐岳这一醉,可就醉过了头。
长安街旁,民居檐上。两个黑衣人并肩而立,右首一人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去跟他比一比,对不对?”左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没有啊,我是在想,到底金银双煞为什么没能阻止端王回京,他二人跟这个徐岳是否有交手。而且,金银二老死得更是蹊跷,秦宇轩有几斤几两,他怎么可能杀得了金银二老。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徐岳,跟如今的正道武林有什么关系,秦骁为什么会让他儿子秦宇轩出手对付金银二老。”顿了一顿,他又说道:“这世界上武功高的人多了去了,我总不能对每个人都不服气吧?我只是很好奇,以他的年纪,如何来的这一身武功。我验看过送回来的河西四鬼的尸身,据无忧无虑所说,十招之内四鬼尽死。我自问也能做到十招杀四鬼,可这个人出刀的精准,力道的掌控,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决不会多花一分力气。我只听说过有这样的杀手,从没见过,而我也正在朝这个努力。”年轻的声音转身跳下,隐入一片浓墨般的夜色,声音从黑暗里传出。“若是有一天要杀他,记得把这件事留给我去做。”
次日正午,徐岳醉后方醒,揉了揉快要炸裂的太阳穴,拉开门走出来,抬头眯着眼望了望高高挂在当空的太阳,忽然惊觉。“哎呀,不好,坏了大事。昨日才与众叔伯商定,金殿封赏时寻机会出手,都这个时辰了,早就散了朝,还如何抱得大仇。”心中暗自骂道,徐岳啊徐岳,你这才进关几天,怎么竟如此失了分寸。又是一阵叹气,垂头丧气的去寻夏仲离和几位叔叔伯伯,看接下来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待得众人知道此事,也是一阵叹息,大好的机会就这样浪废了。韩雷最是懊恼,恨自己做完灌徐岳灌得多了。辞别众人出来,信步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昨天的醉仙楼,徐岳抬起头看到酒楼招牌,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腹中粒米未进,刚才一阵慌乱不曾察觉饿,这一看见酒楼,肚中竟是咕咕作响起来。随即走进酒楼,挑个临窗的位置坐了,唤来小二,叫了几样时令小菜,一壶温酒,自顾自吃了起来。
门外街上,行来一位提剑少年,一身白衣,做书生打扮,也走将进店来,环顾一眼,直冲着徐岳那张桌子而去,在徐岳对首坐下。这人还在街上时,徐岳就已经注意到他,不曾想他径直坐了过来。徐岳正要开口,来人先道:“在下方才在街上,见得临窗这位兄台生得气宇轩昂,心下颇为佩服。在下素来好交英雄豪杰,这才冒昧进店,坐了兄台对面,还望海涵。”又唤小二来道:“再上几样你这里拿手的小菜,来两壶酒,我与这位兄台,喝上两杯。”只听得徐岳冷冷的道:“你还没进门我就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杀的人不少吧。提剑的位置不对,想来并不惯用剑,双袖宽大,内中必然藏了不少暗器,行动间腰腹转弯有细微不便之处,想是衣内还藏了兵刃。你杀的人虽不少了,但一定没我杀的多,你的杀气还收不住。你是来杀我的,对么?”停了一下,又道:“当然,你之所以还坐在我对面,是因为你不敢出手,因为你看不穿我的底细。你得感谢自己没有动手,否则,你此刻已经没有脑袋喝酒了。”
那少年抚掌大笑,叫声好,“不愧是玉门关外最厉害的猎人,不知道你,到京城来,是要猎什么呢?”徐岳一怔,声音变得低沉,手握刀柄道:“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我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