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一一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这一觉依然睡得很沉，似乎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但要仔细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只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发闷，好像被什么堵上了一样，有种无法言说的情绪蔓延在胸腔。
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病房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周子扬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探头探脑的小护士。
“啊，醒了，”一护士道，“有哪里难受吗？饿了吗？想吃什么？”
伍一一没理她，视线跟着周子扬转到床边，见他坐下来，便伸手去拉他的衣摆。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他就觉得心里压抑的情绪好了许多。
“做恶梦了？恩？”周子扬声音依然那么好听温柔，伸手在她眼角蹭了蹭。
伍一一不理解，抬手也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水。
“不记得了。”伍一一稀奇地看着手指上的水痕。
“不记得才好，”周子扬从衣兜里掏出个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猜这是什么？”
伍一一却不感兴趣，只看着他：“爷爷醒了吗？凶手呢？我怎么了？”
周子扬愣了愣，放下手中的东西对着她竖起三根手指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答：“一爷爷还没醒，目前病情还很稳定，可以放心；二凶手跑了；三你应该是因为被他伤了再加上力竭，所以一直昏睡到现在。”
说是伤了，但是昨晚医护人员给她做了紧急检查后却发现什么伤也没有，她只是在昏睡，仿佛吐出的那口血只是个错觉，亦或是她自己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匪夷所思，所有的事情都在朝一个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周子扬暗中观察伍一一的神色，放下手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伍一一想起昨晚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豹，它并没有十分具体化，更像是烟雾或者影子，但它确实受自己控制。
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被单，紧跟着肚子就响了一声。
周子扬失笑：“每次看到你，好像都得请你吃东西。”
伍一一半点羞赧也没有，理所当然地提要求：“鱼。”
周子扬揉揉她的脑袋，出去跟护士交代了一声，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伍一一已经手脚麻利地拆了他放在被单上的东西。
周子扬无奈：“果然和猫儿一样啊。”
那是一封信，确切来说是一封通知书，伍一一几眼扫过上面客套的话，目光落在最下方的印章上。
是紫蓝色的印章，不是普通的圆形而是带着奇怪的图腾花纹，上面一排中文，下面是英文，甚至还有其他不认识的语言。
“国际……特殊……人类研究发展学院？”
“名字取得好听，其实就是集合所有适合上学的返祖人类的学校，”周子扬道，“听说环境很好，教学质量也很高，我想你会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的。”
伍一一将信扔到一边，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几个大字：不感兴趣。
“其实按你的年纪，在普通人类高中已经有点不合适了，”周子扬道，“下个月你就满二十岁了，对吗？”
伍一一对自己的生日也毫无概念，想了片刻：“都是爷爷在安排。”
想起爷爷，伍一一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思念和寂寞。
周子扬道：“那今年就让我来安排，恩？相信我，去一个合适的学校，也会对你的病情有所帮助。”
“我没有病。”伍一一有点不爽地道。
“我是说，心病，”周子扬伸手，虚点了点她的心脏，“每个人的心都会生病，这不是只有你们才会有的问题。”
伍一一坚定道：“我，没有病。”
周子扬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适和紧张，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是是，我是医生，所以我看谁都有病，能理解我吗？”
他笑得好看，带了几分耍无赖的语气，伍一一有点诧异，一时半会儿竟没想到要反驳什么才好。
护士端来米粥和一盘水果，伍一一注意力被转移，皱眉道：“鱼。”
“这几天你吃简单一些，”周子扬道，“等出院了，我再给你买鱼吃，好不好？”
伍一一撇撇嘴，到底没多说什么，周子扬挑眉，见她开始吃东西便让护士先在旁边陪着，他则离开房间回了办公室。
郭淳和另外两个年轻的警察正在等他，见他进来，郭淳立刻问：“她怎么样？”
“胃口很好，”周子扬看了看另外两个陌生的面孔，伸出手礼貌道，“我是周子扬，伍一一的辅导医生，两位看着很面生啊。”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郭淳说的。
郭淳笑了，拍着两个警察的肩膀道：“我临时申请调换了人，这两个是我最好的兄弟，出生入死的那种，从另外的案子里借过来的。”
郭淳压低声音：“比起别人，我更信赖自己人。”
周子扬唔了一声，打量了两个警察几眼。
一个高个子肩宽体壮的男人走上前来，他皮肤黝黑，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额头微微有点凹陷，但并不突兀。
他面容十分刚硬，眼神犀利，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主。
“温晨。”男人与周子扬握了下手。
周子扬被他捏得手指发麻，面上却半点不显，笑眯眯道：“温晨？真好听。”
男人似乎不太喜欢被人说自己的名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医生，恕我直言，你们这些搞研究的还是安分些好，有什么事让我们警察来，”男人沉沉地道，“我可不想出事的时候还得拖着个累赘。”
周子扬吹了声口哨：“你这脾气，工作的时候没少惹事吧？”
温晨哼了一声，放下手，并不搭话。
郭淳笑笑：“老温是这个脾气，但他心是好的，就是不大会说人话。”
郭淳说着又去瞪自家兄弟：“周医生以后是我们的合作人，你不是想立功吗？这是你的机会，你给我好好学着点。”
周子扬云淡风轻地道：“据我所知，郭警官也不过一个普通的组长，能随便从其他案子里借调人手过来，说明这个人在其他案子里的重要性可有可无，也可能……人家巴不得踢掉这个人，免得成为累赘。”
温晨脸色一变，顿时暴怒：“你！”
郭淳忙拉住人：“周医生！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温晨差点被气吐血，又转头瞪郭淳，郭淳给了他一个大笑脸。
“脾气大估计不是你最大的缺点，”周子扬伸手指了指他的神情，“傲慢，自负，眼高于顶才是你问题的根源。你是郭淳的好友，郭淳今年二十五岁，你看起来虽显老成，但极大可能和郭淳是同期生，甚至是毕业同一所学校的同学，否则郭淳不会这么信赖你。”
郭淳张着嘴，一脸“哇噻”的惊讶表情，旁边的警察也有点愣，温晨脸黑得不能再黑。
“郭淳比我小几岁，按照这个时间推算，我记得几年前市区中心出过一件大案，一个抢劫犯砸了超市，被制服的时候因为打斗太过激烈，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被对方用灭火器砸伤了头部，新闻里说这个男生是因为帮忙警察才被打伤，还给予了全市表彰，说他勇气可嘉。”
郭淳看了看温晨，松开手：“周医生你真是神了，那个人就是他，想当年在我们学校可红极一时。”
“越高的赞赏，面对现实后落差就越大，”周子扬不在意地笑笑，“被捧得越高，摔得就越疼吧？这些奖励在你进入社会后并没有给你什么实际性的帮助，你的勇敢，你不畏死的精神却反而被组员当做了累赘，对吗？所以你脾气越来越坏，认为只有自己才是英雄，而其他人都是怕死的胆小鬼。”
温晨没说话，片刻后道：“没错，那又怎么样？我敢于为了责任奉献一切，他们敢吗？那些只敢站在别人身后指手画脚的人，却骑在我的头顶上，我凭什么服气？”
温晨冷笑，看着周子扬：“还有你，说破别人的心思，对你来说很有成就感吗？”
“并没有，”周子扬耸肩，“你这样的案例我看得太多了，人性都差不多，我一点都不会惊讶；相比起你，伍一一更能给我成就感。”
“你！！！”
郭淳拍了拍温晨的肩：“好了好了，这下你懂了吧？为什么我会选择跟周医生合作。”
温晨啧了一声：“一个会读心术的人，能做什么？”
“我想我能做的，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多，”周子扬道，“话说回来，虽然我专业是负责返祖人类心理辅导的，但对普通人也完全没问题，你要不要来我这儿治疗一段时间？我给你打个折。”
温晨：“……”他会被这个人活活气死。
“周医生，”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警察笑着伸手过来，“久仰大名，今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是曹易。”
这是一个和温晨完全相反的人，他有些消瘦，以至于制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格外不合身，仿佛是错穿了别人的衣服。
他皮肤白皙，朗目星眉，颇有些君子如玉的感觉，他说话声音也很好听，略有些低沉，整个人都显出一份沉静感来，似乎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惊讶，他永远都会这么安安静静的。
“你认识我？”周子扬看着他的面容，突然觉得有些眼熟，隐约想起什么来。
“我姐姐是曹琴，兔系返祖，”曹易道，“一年前曾是你的病患，后来自杀身亡了，在她的葬礼上我们见过一面。”
周子扬神经一紧，眼神猛地不自然地闪烁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