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只有他自己。他看不透那些人的笑容下面藏着什么,他猜不透……
可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她的一句话,一个笑容,甚至一个眼神,都让他觉得那么真诚。那里面,没有任何的勾心斗角,没有任何的笑里藏刀。
说着说着她居然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脱下外衣替她披上,可是她睡觉实在太不老实了。她不光把他的外衣掀走,还翻来覆去,差点滚到了火堆里,他急忙把她抱回来,她又滚,他继续抱,她还是继续滚,他继续抱……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十多次,他一急,干脆躺在了她和火堆中间,不让她靠近火堆,但是又怕她冷,遂轻轻地抱住了她……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有人呼喊她。
“是大哥他们!”影心开心地叫着。
他背着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在她见到她哥哥之前,他用手吹了一下口哨,一匹黑马不知从哪跑了出来。最后,他骑着马离开了。
也奇怪,从那以后,他竟会时时想起她来。那一夜的谈话,让他知道她喜欢很多小玩意,喜欢兵器,所以,无论碰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他都会默默地收藏起来,等着有一天,他拿给她看。
虽然,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他只是知道,她叫影心。
一年又一年,他为她收藏了无数的宝贝,几乎堆满了整个书房。
他为她收藏东西,竟也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大家都以为是他有这一个爱好,却不知道,他的这一个爱好,只是因为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药铺前的那一面,他只是生疑。他不确定,他见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她?毕竟,已经那么多年过去,她还会记得他吗?
没有想到,真的是她!
每一次,他看着她的眼睛,总会忍不住想问她:“你还记得当年那一个和你在山上迷路了的少年吗?”
可他不敢问。
他怕。他怕她会不记得他。他宁愿,这一件事,一直埋在心底。
将近十年的时间,她一直都存在在他生活的一点一滴中,虽然她并不在他身边。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她念念不忘。但是,他这些年的生命里,一直都有着她的印记。他一直将她放在心里。
十八岁,父亲指婚,他拒绝了。尽管他知道,对方是草原上人人都渴望见到一面的天山美人慕容凝香。但他不在乎。尽管他知道,对方从年少时就开始暗恋着他,但他就是无法动心。
二十岁。他终于又再次见到她了。可是在她面前,他却开始有些后退。她太过美丽,太过优秀,他怕她看不上他。他的骄傲和桀骜不驯,在她面前,却一点点地消褪。
他怕她受伤,一面暗中派人保护着她,一面去和陆老爷交涉,知道来人就是草原上流传的战神后,陆老爷此后也不敢找影心的麻烦。
不想看她为苏剑他们担心,他将太守的职位交给哥哥管理,自己跑去战场和苏剑并肩作战。
他太爱她了,就因为太爱,所以更害怕失去。他自私地想用婚事将她留在身边,却不曾想,她还是选择留在长安。那一刻起,他知道,她从来就不是属于谁的,她只是她,只要是她不喜欢做的事,谁都勉强不了她。
他决定放手,他想,只要她愿意回来,她就一定会回来。他愿意去等。
一年后,她回来了。
然而,对他来说,这不是一年,而是十年,他等了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这日,影心闲着无聊,想去书房找长子影。“夫人,公子在里面谈事……”一个下人拦住了影心。影心笑了笑,“我只是想看一看他,就一眼。”说着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这下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左右为难间,影心已经走到门前,推开一道口子,往里面瞧着。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影心便气得怒气直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伏在长子影的肩上哭泣!
操!你长子影居然还金屋藏娇!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影心一脚踢开了门,里面的人一愣。
“长子影!你去死吧!”说着影心将腰上的一把匕首朝着长子影飞了过去。长子影立马闪身避开。
“心儿,这是误会!你听我解释!”可是影心哪里会听这么多,用着轻功飞身走了。
“心儿!”……
无论长子影怎么呼唤,影心就是不回头。不一会儿,已经消失不见了。
长子影找了几个月,却都一直没有影心的消息。
那日,慕容凝香来找他,求他替她的父亲治病,说到伤心处,不由得趴在他的肩上哭了起来。偏偏那一幕就被影心撞见。
“公子,公子!夫人回来了!”管家匆匆跑进来。
长子影立马跳了起来。然而,看到的却是奄奄一息的影心!两个下人抬着她,长子影见状,冲了过去将影心抱到了榻上。
她好像和别人经过一番激烈打斗,但是嘴唇为什么会发紫?中毒?
长子影仔细看了一下,这次发现她的手臂被箭所伤,而箭上分明是带着毒的。是谁这么狠心,竟要置你于死地?
长子影看着伤口,明白这毒不是一般的毒,若再不处理,恐怕……
突然,长子影低下头,用嘴巴对着那伤口……
“公子!你!……”管家无言。他这是要为她将毒吸出来,虽然不见得会成功,但至少可以减少她体内的一分毒性,只是,这两人岂不都中毒?
管家想着,连忙去叫人找了云中郡最好的大夫来。
大夫赶到,查看了影心的伤势后,脸色不禁变得惨白。“这……夫人她……此毒我也只是听师傅讲过,他当时想教我配制解药,但是却在一次采药的时候失足死了。所以……老夫羞愧,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配制。解药……。”
长子影的脸色本来就因为毒性入体而开始发白,此刻,听到大夫的话,更加惨白了。
“不过,我还保留着师傅留下的最后一颗……”大夫突然说道。
听到这话,长子影的心松了一口气,他温柔地看着躺在榻上的影心,有气无力道:“那就好。我只要她活着。”
大夫和管家都看向长子影,长子影却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影心,轻抚着她的头发。忽然,他只觉得眼前渐渐变黑。
“给她。”长子影最后说完这句便倒下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长子影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影心!”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她。长子影跳起来,匆匆跑出去。
“影心!”
然而,找遍了府里的全部地方,却都没有她的身影。长子影不敢继续往下想。
管家突然出现,“公子,夫人说,她在青云峰山顶等你。”
听到这话,长子影欣喜若狂,原来她并没有死!
青云峰顶。
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顶峰,面朝着茫茫大山,她的脚下,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心儿!”长子影站在她身后叫道。“这里风大,小心着凉,跟我回去吧。”长子影说着想过去拉住影心的手。
影心转身,却朝着后面退了一步。听到碎石头落下山崖的声音,长子影不由得心头一紧,“小心后面!”
影心却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笑,长子影知道她还在为他当日的所作所为生气,遂对她解释了一切。
听完之后,影心却没有说话。
“你可以原谅我吗?”长子影恳求她。他怕她再次发生意外。“原谅你可以,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原谅你。”影心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长子影沉默地看了她一瞬,然后走到了山崖前,面对着她,微笑着张开了双臂,似乎他不是要赴死,而是要去一个美丽的地方一样。
随着他的身子缓缓地落下,影心脸上的笑一点点地消褪,由惊讶变成了惊恐。他居然就这样死了?
来不及想太多,影心连忙扑了上去,跟着长子影一起坠落了下去。
长子影猛地伸手抱住影心,两个人急速地坠落着。耳边呼啸的山风传来,山间弥漫着蒙蒙的雾气。
“你疯了!为什么要这么做?”影心朝着长子影大喊。
“因为看着你死,我会更生不如死!”长子影大声地回答着。
“我不想死啊!”影心大喊。
长子影忽然一笑,道:“那我们就不死!”说完他一只手抱着影心,一只手用力抓住悬崖上的藤蔓,两个人遂悬在了半空中,长子影借着内力,用上脚力,三两下就轻松地落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影心刚才被他一吓,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现在,又被他突飞猛进的武功所震慑到。
“混蛋!你骗我!”影心对着长子影就是一顿暴打。
“别乱动!会掉下去的!”长子影一边叫道,一边把影心往怀里揽,不给她乱动。
“你是不是知道自己不会死才敢往下跳的?”影心问。
“不是,我只是……。在打一个赌注。如果,你刚才没有跳下来,我是真的就决定要赴死了。”长子影紧紧地抱着影心,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
“笨蛋,我骗你的啦!”影心在他怀里嘟哝着。
长子影微微一笑,将影心搂得更紧了。
一个下雪的冬夜。
“心儿,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长子影抱着影心问。
“嗯……有很多啊。我想去大漠,想去江南,想去海边……想去很多很多地方。”
“嗯,那好。等这段时间我把一些事处理完,我就把官辞了。我们去游山玩水,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你说的?”
“嗯。”
“拉钩。”
长子影笑笑,“好,拉钩。”
窗外的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