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轻点。”
月国大帐的病房中,洋溢着一片呻吟声。所到之处,皆是刺眼的白纱,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慕炙一走进大帐的时候,那些呻吟声明显小了许多。而慕炙一也没有犹豫地走到里面,四周环顾了一下,皱起了眉。
“众位辛苦了。此番回去,无论输赢,定论功行赏。”慕炙一眼中满是坚定。
受伤的兵士感恩戴德地叩谢了皇恩,对于他们来说,论功行赏确实吸引人,但是慕炙一的前半句却更让他们触动。
做一名战士,拿着父母赐予的身体与敌人厮杀,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得见天颜,受到肯定吗,所以,慕炙一的一句慰问已经让战士们安了心。尽管身上疼得厉害,心中却还是高兴的。以后还能跟自己的子孙们说说,当年,他们的祖父可是上过战场,见过皇帝,受过肯定的。
又走了一圈,慕炙一便走出了大帐。
见到这样的场面,他不是完全没感觉的。方才走到一个腿受伤的兵士旁边时,他刚好在上药,本来还在叫疼,可等他一站就立即闭上了嘴,生生地忍着。
自登基以来,慕炙一头一次觉得身上背负着许多责任。从前那般竟像是在完成任务,填充自己空白的余生。
遇见沈弱水之后,他的生活好像便不再只有黑白。只是,为何她就像流沙一样,总是抓不住。明明就在眼前,却偏偏这样错过。
她的从前,他无法掌控,可她的将来,他不能再放过了。
慕炙一在大帐中研究了一会儿地图,然后就听见帐帘被掀开的声音。能这样的无非也就几个人,慕炙一没有抬头去看。
“炙,你让我查的已经有消息了。也怪这人太容易暴露本性,一下子就能找到弱点。”
慕炙一于是从地图上移开目光,接过韩凌递来的小纸条,很快地扫了一眼。然后轻喃了一声:“食色性也……”他漆黑的眼里晦暗不明。
“那就是个笨蛋,没什么大出息的。先前无非是因为母家的身份地位才能和哈顿拼上一拼。没有了那些依仗,如今还能混个王爷当当算是不错了。听说啊,咱打仗那天,他还包下了大单皇城里最大的妓院,左拥右抱的享清福呢!不过他好像野心还不小,现在还在跟其它藩王联系,我看时想捅娄子。”
慕炙一想了想,突然看向韩凌,把他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只听慕炙一突地说出第一句话:“龙姑娘在哪个帐?”
韩凌愣住,然后对方抛来第二句话。“带我过去。”
最后……
韩凌傻傻地站在流苏的帐外看着帐帘发呆。努力拼凑起有用的信息,然后将它们连贯起来。
他刚刚给慕炙一送了个免费消息。消息是什么来着?哦,大单的三王子是个色鬼,然后他蠢蠢欲动地想造反。然后,慕炙一听了,然后问他流苏的大帐,然后他进了流苏的大帐,然后把他留在了外面,然后他们在里面不知道做什么,然后现在还没出来,然后……
好像想到了什么,韩凌只觉头上冷汗直冒,心中也有些愤懑。整了整袖子,韩凌就准备冲进帐中。却在走了几步后遇上了刚出来的慕炙一。
随便瞅了几下,衣冠楚楚,很好。
好吧,这其实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任何意义的。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慕炙一此生非沈弱水不要。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韩凌一个箭步就上前拉住了慕炙一的袖子。
“你找流苏干什么?”
慕炙一没有理他。
“你是不是拜托她做事了?”
拜托?慕炙一继续不理。
“是不是跟那个该死的三王子有关系啊?”
还是不理。
“我不准的!你……你说话!”
“你自己问她去。”挣开袖子上的爪子,慕炙一淡定地走开。
韩凌在原地咬了咬白牙,看着慕炙一的背影愤恨不已,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而是转过了身,朝着原先的方向走去。
“公……公子,你怎么来了?”这几天忙着打仗部署的事情,自流苏从韩凌帐中搬出来住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一面,倒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明明已经调整了很久的心态。
“流苏,你老实告诉我,刚才皇上来跟你说什么了?”韩凌问得有些急迫。
流苏面色一僵,没有回答。
这让韩凌看得心惊不已。
“是,是不是他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了?”心中的想法得到证实,韩凌很难过,很伤心,很愤怒,又很……心疼。当然,他本人还没有察觉到。
“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的,别管他是谁,有我担着,你不要委屈自己。咱不做就是不做!”
流苏愣神了。这,这是自己认识的韩凌吗?怎么有点——幼稚啊。
“没,皇上没有勉强我,我自己愿意的。”
“什么!你自己愿意?”韩凌完全不相信地看向流苏。
“嗯。”流苏乖巧地点了点头。
看着流苏那个样子,韩凌又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是他对自己兄弟太没有信心了?刚才慕炙一那个样子好像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啊。韩凌忘了,慕炙一的所有表情里没有心虚的存在,他根本不知其为何物啊。
犹豫了一会儿,韩凌觉得还是问清楚会比较好,于是小声带着神秘地问道:“那他找你做什么啊?”
“皇上说,会找人带我去一趟皇城,带上一张纸在一家青楼中坐一会儿,然后根据提示找个人把纸故意‘不小心’地留给他。”流苏用简单地三部曲概括了一下慕炙一说的话。
“什么……”韩凌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了。谁说兄弟靠得住了!这还真是该死的隐晦啊。
“我找他去!”韩凌说着就要走。结果还没走到大帐口,就听到后面传来清脆的笑声。
韩凌转身,看着那张如花的笑容,虽然赏心悦目,但胸中的闷气只增不减。若是按照计划来,这样的媚态岂不是要被别人看去了?她真当这事好玩啊。
终于,在韩凌越发寒冷的目光下,流苏识相地停止了笑。然后理了理情绪,认真地对他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皇上把事情说清楚了,他没逼我,没要求我做任何事,是我自己答应的。”看着韩凌想说话的样子,流苏又说道:“这里这么靠近战场,见到了平日里见不到的东西,多多少少有些触动。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这样说,公子能懂吧!流苏想为月国,为……你,做点事情啊。”
对上流苏认真地闪着光的亮眸,听着传到耳畔的动听的表白,韩凌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当时唯一做出的反应便是说了一句:“我说要娶你,不是开玩笑的,也没有勉强自己。”
薄唇轻翘,那人顿时笑靥如花,动听的声音响起:“我知道,所以我更是愿意。”
再也忍不住,韩凌猛地走上前紧紧抱住流苏,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只能控制不住地快速呼吸,然后加紧手臂。
在他怀中的流苏,似过尽千帆看到等待的那艘船后,满足地闭上眼,幸福地笑着。
一百一十五章 刺客
芳菲楼,大单皇城中最大的妓院,平日里就络绎不绝,今天更是车马不断。因着前几天打的胜仗,小老百姓也都喜逐颜开,来的人就更多了。
当然,这里边缺不了一个常客加贵客,也就是今天的重头戏——大单三王子。
韩凌站在暗处,看着那个三王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一个膘肥体壮的“禽兽”一样的男人,他真不想让流苏碰上。偏偏被流苏一番话唬住,再加上迫于慕炙一的淫威,他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过,这种事情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
这也是为什么韩凌会出现的原因。他要盯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不能让流苏吃一点儿亏。虽然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在准备计划的时候,慕炙一就已经安排了好几个高手在暗处留意了。
自从心意剖白了之后,韩凌似乎一点儿也不想抑制自己的情绪。这会儿是说吃醋就吃醋,让流苏既脸红又心动,还无奈加好笑。感觉自己从前是识人不清,这哪里还是那个潇洒倜傥的风流公子,分明就是个大男孩啊。
几个暗卫跟在韩凌后面,很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来妓院的男人哪个不是来看天仙的,他倒是朵大奇葩,眼巴巴的看着的是那个拿床单披肩穿的男人。
韩凌毫不在意,仍然盯得认真。
“哎呀,三爷,您终于来啦。您昨儿个没来,姑娘们可都等得急死了。”老鸨殷勤地拉着哈雷的胳膊,肉肉的胸脯直接贴了上去,声音更是让人酥麻。
“哟,我不就一天没来嘛,瞧你们那浪****。尽会讨爷欢欣。”哈雷的手在那老鸨脸上摸了又摸,捏了又捏。别看这老鸨徐娘半老的,可手感还是很不错的,光滑细腻,比一般的少女还了得。这也是好色的哈雷肯调戏她的原因。
“哎呀讨厌,三爷就知道占人家便宜。三爷啊,为了让您高兴,咱们芳菲楼可是特地去寻了一些极品呢!今儿个您就好好享受。”老鸨神秘地说道。
果然,哈雷一听便心痒痒了,越发贴近老鸨,好奇地求证:“你说真的?”
“那当然,保准爷满意。来人啊,带三爷去厢房。”
而此时,楼上的厢房里。
“啊——你,你们是谁,怎么闯进来的?我要去叫人,啊——”
惊呼开头,惊呼结尾。这美人只说了几句话便被打晕了。韩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暗卫赶紧将人拖到了暗处。顺便自己也隐遁了,不打扰这两人依依惜别。
“流苏啊,之前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到时候可不要手软,怎么用力怎么下手啊。还有,不能让他靠近你,摸个小手都不行的。该死,我还是觉得不行,要不咱不干了,回去吧。”
看着韩凌一把拉上流苏的手就要夺窗而出,隐遁了的那些暗卫又冒了出来,表情很是复杂。
“别闹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占便宜的,不是点了点幻香嘛。你快走,别耽误了正事。”流苏安抚道。
韩凌叹了口气,直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才不舍地飞身上了屋顶,揭开一片瓦片就趴在了屋顶死死地看着。
流苏蒙上面纱,在椅子上刚坐好,房门便被打开了。说话声清晰地传来:“三爷,那你就好好玩,小的先下去了。”
“嗯,下去下去!”
然后便是急不可耐的关门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美人,你在哪儿啊美人?”声音方响,流苏便感觉到自上而来的冷气。无奈地撇了撇嘴,流苏便应了一声:“爷。”
于是,那脚步声便朝着流苏逼近。
哈雷顿住脚,愣神地看着眼前身姿妖娆,皮肤白皙,浑身散着异香的女子。怪不得老鸨说是极品,原来这女子不是本土人士啊。中原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哈雷心中很跌宕,声音不自觉地就软了许多。
“美人,戴着面纱做什么?这儿就咱们俩,赶紧摘了让爷瞧瞧。”说着,哈雷就伸出手要去揭下。
流苏赶紧躲闪开,站到离他几步外的地方,才浅笑着说道:“听爷的吩咐。”然后微偏过头,缓缓伸手摘下了面纱。
毫无瑕疵的脸蛋露在空气中,流苏听到了前方抽气的声音。
“极品,果然是极品啊!来来来,让爷好好疼疼。”哈雷一个猛扑,却是扑了空。刚想转过身,却感觉到肩上传来轻微的力道。那力道给他按摩都不够,不过他却是爱得紧。
流苏将手按在哈雷肩上,然后将他按在了椅子上,微微靠近哈雷说道:“让奴家伺候您。”
“好好好。”也许是平生难得遇到这样的美人,这时的哈雷耐心显得相当的好,也没有猴急地就干想干的事情。中原的美人,果然就连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流苏转过身泡了一杯茶,然后悄悄撒了些粉末,等粉末融化了,才转过身将茶递到哈雷手中。
“奴家家乡的茶,爷品品。”哈雷此时哪里是想品茶啊,分明就想吃人。不过他还是一脸高兴地接过茶,只不过是一只手接过,一只手将流苏的手包住轻抚。
额,被摸手了?记起方才韩凌的嘱咐,流苏果然又清晰地感觉到上方的压力。于是,她赶紧不留痕迹地躲开。巧笑地说道:“爷不尝尝茶吗?”
“好好好,品茶,爷品茶。”哈雷立即唯唯诺诺。
“奴家为爷表演一出如何?”
“当然好,美人这是要表演什么呢?”
“回爷的话,是剑舞。”
“好,那美人就好好表演,若看得爷喜欢,重重有赏,若是爷不满意嘛……”哈雷故意一顿,表情变得更加轻浮,“若是爷不喜欢,爷可是要惩罚的哟……”
这语调加上这表情,谁都能猜到这所谓的惩罚是什么。更何况是在留香阁待了那么久的流苏。不过她只是浅浅一笑,然后便去取剑了。
从前这剑舞,月国里响当当的人物就是姚千寻了。不过流苏的剑舞与她的有所不同。姚千寻的剑舞风姿卓越,力道十足。而流苏的则更偏向于舞,轻柔曼妙,回眸百媚,勾人心弦。
余光中瞥见哈雷有些怔怔的表情,流苏手下利剑疾转,突然就向前刺去。
大单向来是以马术、武艺称道的。作为王子,自然也是受过训练的。所以哈雷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堪堪躲过,却因为身上有些无力,衣服被刺破了。
“你是谁?竟然敢刺杀本王子。”
流苏没有应话,宝剑还是往哈雷身上去。哈雷撑着身体频频躲开,却是越来越吃力。不过,他看得出来,流苏根本没有内力。他看准时机,在流苏再次扑来时近身夺过她的剑,然后使劲将人推倒了一边。
流苏被推倒墙边,而突然,空中划过一个东西,然后朝着哈顿的方向飞去,在他身前几步落下,滚了滚。哈雷见流苏突然变得紧张,就要走来夺回去,赶紧上前几步将落在地上的小竹罐捡起。然后回身,对着楼下高吼:“来人啊,快来人!”说完,他就没了力气,堪堪坐在了门槛上。只是回过头去看时,却见房中空无一人,只有窗户在微风中轻摇。
“该死!”哈雷扔下剑,轻骂了一声。
芳菲楼的护卫立马杀到,对着现场里里外外看了很多遍,完全当凶杀现场查案了。
哈雷突然想到刚刚捡到的小竹罐,便拿出来打开一看。那里面是一张小纸条。
哈雷赶紧将纸摊开一看,脸色刷得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