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
”大夫,你看……“张妈看了眼弥落的伤口,心口只觉被绞了一样痛。
”已经治疗过了,这小孩子也怪可怜见的。但是伤的太深,已经烧到了肌肉组织……想要恢复原来的样子,恐怕就非我所能了……”
张妈呆呆的,心理斗争却十分激烈:这个孩子……我到底要不要……反正还活着,干嘛用钱来图个脸,将来变老了不照样难看……想到这儿,张妈瞥眼看了看弥落。
可这个……算了!钱放着也是放着,我攒那么多钱,还不是为了图个弥落一生平安!老爷当初杀了小姐,心一软留下了小弥落,小弥落没有妈妈,却也懂事,只是半夜伏在被子上哭,早上起来不哭不闹的,孤零零的也不和别人玩……多可怜啊……豁出去了!
张妈想到这里,咬着牙问:”大夫你看……要多少钱才能把脸修回去?“
大夫又看了看弥落的伤口:”至少三千万。“
四人瞬间堕入无尽黑暗。
那种灼热感还残留在弥落的伤口上,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不能哭,会伤口感染的。”弥落强笑了一下,泪珠却滚落下来。
“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高凡的声音不大,但却有种深入骨髓的怨毒。他看着面前的丑陋甚至恐怖的面容,又想起了初遇时弥落打扫的可爱模样,也流下了泪。
太不公平了。从来没有的东西不会再奢望,但是被夺走的东西,却都是深入骨髓的痛。
如果弥落从小就长这副样子,没人会搭理她,她会静静地度过这一生。但是她曾经的美丽,映入了多少人的眼帘,吸引了多少爱慕的目光。
许辰一直保持沉默。弥落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抬起头看了看他:他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眼神没有变,还是之前的眼神。
许辰哥哥没有嫌弃我,太好了。弥落总算找到了值得她高兴的一点。
”那……许辰哥哥,还有多余的钱吗?我想买个面具。“
”钱?“许辰仿佛没听到一般,但嘴上却做出了回应,”要什么面具,浪费钱。“
”那你们看着,不觉得难受吗?“弥落仿佛知道了什么,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蒙上了阴影。
”我们?反正我,不会再看了。“许辰冷冷说完,转身抬脚。
”你个混蛋!“高凡听得火冒三丈,想也没想一拳打了上去。许辰也不闪避,挨了一记闷拳,一个踉跄向前倒去。
”不许你打他!“弥落冲上来推高凡。高凡只觉天昏地暗,直直地倒下了。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黑了,自己正躺在自己的矮木床上。高凡想起弥落,挣扎着起身,趿拉着鞋赶了出去,一路飞奔来到弥家小屋。屋里若有若无的亮了几点光。
高凡本来想以手叩门,转念想了想,此时的弥落未必肯见自己,灵机一动:”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曾经说过,高凡的歌声和许辰还是挺像的。门内传出一阵响声,高凡往旁边站了站,门开了,弥落捂着左脸低着头,有点勉强地笑着站在门口。
高凡乘机溜了进去:“惊喜!“弥落看见来客,也是略微吃惊了一下,脸上又露出悲伤的表情。
”不至于吧,这么不待见我!“高凡看见弥落的失落,抱怨道。
”哪里啊,没有啊,你随便坐!“弥落搬了一把椅子来。
高凡好似没看见一般,往床上一躺:”那我就随便坐啦!“
弥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高凡看了看弥落的脸,”不用遮脸了,反正这里黑,看不清的。“
弥落愣了一下,慢慢放下了手。高凡发现自己错了:在若有若无的微暗灯光照出来的阴影下,加上弥落的左右半脸强大的反差,显得格外恐怖。
弥落注意到了高凡脸色的变化,鼻子一酸,趴到床上捂着被子哭起来。
”没事的啦,能修好的,将来我赚了大钱,一定把你变回那个漂漂亮亮的弥落!“高凡慌了神,下了床,把椅子搬到床头说道。
哭声没有间断,高凡也无可奈何,索性坐着听弥落哭。
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弱了下来,里面夹了些迷迷糊糊的话:”你说,许辰,辰哥哥为什么不,不理我了……我戴个,个面具……还是很,很好看的吧……外貌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再说了,钱以后可以挣啊……“说着说着,哭声又响亮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弥落听外面久久没有动静,悄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椅子上空空的,高凡已经走了。
”也对,现在在这儿自怨自艾个什么劲,除了相貌,我难道不是一无所有吗?身份卑微,性格冷淡……也许我刚才不应该提及许辰哥哥的吧……许辰哥哥已经不理我了,我还这么想他……我真是傻子,唯一一个还愿意理我的人被我这么气走了……“
弥落越想越伤心,又哽咽着哭起来。
”算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谁又能陪伴我一生呢……都只是过客罢了……我已经经历过那些美好的日子,也不算留下遗憾了吧……孤独的感觉其实也不错,自己怜惜自己,这种感情是最长久的了……也好,没人理我,我就安静的当个洗衣女吧。“弥落擦干了眼泪,渐渐平静下来。她起身关上窗帘,系上围裙,用力地擦洗起裤脚的污垢。
”咚咚咚“。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弥落愣了一下:门外的,是许辰哥哥吗?他又来干什么?难道……他并不在意我的容颜?弥落越想越激动,忙解开围裙去开了门——不是许辰,是高凡。
高凡气喘吁吁的:”呐,我给你买了面具!“高凡从腰间取出一副面具,不无得意地说:”看,好不好看!左白右黑,中间一道优美的弧线分割开来……“
弥落眼眶又湿润了:“可我只有左半脸被烫伤了啊,买个半脸面具不就好了吗?“说着又哭起来。
高凡慌了,不知道哪里惹到弥落了,愣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把面具放在膝盖上一折:”呐,这不就好了嘛!以后,你就把这白面具戴在左脸,保证好看……“
弥落把白面具一摔,抢过黑面具,罩住了右脸:”我现在有多丑?“
高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又惹哭弥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嘟囔不清地回答:“不丑不丑,怎么都好看,当然戴白面具更好看,所以我希望你还是……再说了现在诗词大会还在开呢……你不是想见许辰吗,他应该也在那儿……”
弥落不吱声。高凡暗叹一声,感觉自己又惹恼弥落了,转身要走,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了一下。
“别去诗词大会了,陪陪我……好吗……算了,你想去就去吧……我只是,不对不对,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弥落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强行装出满不在意的笑脸,脸上的伤和眼泪鼻涕糊在了一起,扭曲起来,十分难看。
高凡轻轻把白面具放在弥落的左脸上:”走,我们一起去。“
弥落愣了一下。高凡笑着说:“现在的你看上去既美丽又别致,比以前还抢眼呢!”
弥落一听,脸微微红了一下。
“可是……抢眼有什么用?”弥落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轻声问道。
高凡笑了一声,拉起弥落就走:”那你在意个什么!安安静静地看看别人作诗,不也挺好吗?“
在高凡的想象中,此时弥落应该爽朗一笑:”走走走!去作诗!“但弥落却怎么拉也拉不动,只是直直的站在那里。
”走啊,怕什么?正好没人骚扰你了。“话一出口,高凡顿觉后悔,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讥讽,现在弥落正好这么敏感……
但弥落却没什么反应,好像没听到一般。
高凡见弥落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心头一股无名业火冲腾而上:“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还没有搞清状况吗!我可是现在唯一愿意理你的人!以前你不理我老和许辰卿卿我我也就算了,现在你为什么还不理我!”
弥落一听,好似被一道从空中劈下的雷电击中,呆呆地说不出话。
高凡见弥落不说话,以为她理亏,继续说道:“你看那白眼狼,平时对你一分钱都不肯花,买个冰糖葫芦还斤斤计较,你被烫伤后他干什么了……”
“对哦,我被烫伤……是他抱起我送我去酒楼要水!”弥落想起来了,喃喃自语。
高凡更气了,满是厌恶地看了弥落一眼,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高凡急急地走,只感觉刚才没骂爽,越想越怒,回头又准备骂:“你这……”再一看,弥落小屋的门关得紧紧的。
月光透过窗子抚摸着少女不再美丽的脸庞。弥落无力地抱膝坐在门口,把玩着白色面具。“许辰哥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行……现在出去会很丢人吧……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