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仙山中部,天机阁直系子弟的居住区一角,属于秦子尘的庭院内,一个淡眉玄袍老者盘腿坐于蒲团之上,闭目养神,面容安宁。
少爷你怎么还不醒啊…月知如坐针毡,时不时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秦子尘,又偷偷看几眼庭院里沉静的秦殇,万分紧张,欲哭无泪。
昨日少爷被那血煞宗的凶人以煞气凝聚的邪蛇夺去心魄后,自己怎么叫唤也没反应。而这种高等阶“勾魂夺魄”的邪术以自己堪堪出窍的修为却只是无能为力,只好咬牙背起少爷回去,谁承想刚刚到庭院,就看见一个黑影在那里闭目养神,月知自然是吓得一个哆嗦,把背上的秦子尘摔落在地。虽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那黑影却是没有理会她,依然自顾自地闭目养神。月知再一细看,竟是那天机阁的阁主秦殇,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
直到现在,秦子尘昏迷已有一天了,秦殇也没有过来帮他稳固心神、解除邪术的意思,仿佛只是路过休息,并无来意。
可是他的存在感真的好强啊…
月知拿湿毛巾整理秦子尘的面容,心里早已是把他骂了千遍万遍:白痴少爷,笨蛋少爷!怎么还不醒来,让她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纵使秦殇一句话不说,也很吓人的啊!
“子尘自婴儿时便被他的父亲交由我抚养,成长虽算不上一帆风顺,但是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如今遭此一难,对他而言倒也还算好事。”秦殇突然开口,吓得月知又是一个哆嗦。
月知不敢回话,只是拼命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听他说话。
“子尘虽然没有和他的父亲接触过,但却说出了他父亲当年一般无二的话。”秦殇望向秦子尘,眼神飘忽,好像眼前是那位神界叱咤风云的年轻将军。
“父亲,我真的不明白!”将军跪在秦殇面前,却倔强地仰起头直视着秦殇,眼神毫不退让,“同是六界生灵,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以武力来分个高低贵贱?”
秦殇看着秦子尘,眼角湿润。
他们果然是父子啊。
诶?月知偷偷瞄了一眼秦殇,却看见他一脸惆怅,似乎在回忆过往,心里不禁有几分好奇:他们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一模一样的话?
“三百多年前,神界的天池山中,突然出现了一只千年参灵。”秦殇显然不想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话锋一转,“这只参灵通灵化形,灵智极高,因为周身灵气远胜于其他普通的参灵,兼之神通不小,不少仙人赶往天池山试图捕捉她,却一无所获。后来,御书史翻遍典籍,终于确定,这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太虚元灵参’,服下她,便可得以窥视太虚门径,让修真之途畅通无阻!”
月知闻言,脸色惨白,忆起数百年前,自己四处逃窜,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活。
“消息传开,六界轰动。各界不乏贪婪之辈,偷渡至神界,成群结伙,四处追查‘太虚元灵参’的下落,但是却都一无所获,好像她就此凭空消失,再不见踪迹。”秦殇回忆道。
嘿嘿。月知樱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小得意,那时她刚学会藏匿形体之术,在深山地下数千米处潜修,那些俗人只知道在地面上到处找寻,哪里知道她隐匿气息,躲到了地下。
“后来几个土系修真者百寻不获,又不甘心空手而归,就去天池山里试图偷偷挖掘灵矿,结果反倒惊出这千年参灵,让她无处可躲。”秦殇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过分!月知气愤地捏捏小拳头,自己在山里修行的好好的,突然感受到陌生人的气息在向自己靠近,还以为被他们发现了位置,吓得飞快逃遁,结果暴露了身形。
谁会知道那几个“土行孙”只是路过来偷个矿的啊!
“后来,多方修真者为她大打出手,死伤者甚多,人数一时之间竟可比拟上古‘涿鹿之战’!天帝无法坐视,只得让当时位高权重的雨神殿殿主雨秋冥亲自出手,收服参灵,调停纷争。”
提到雨秋冥的名字,秦殇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似乎对此人痛恨至极。
“纵然雨秋冥修为深厚、法力通天,远不是那些普通的修真者所能比拟的,但是人界倒也有‘群蚁噬象’之说!”
“面对那浩如烟海,来自六界数不尽的修真者,自身又不能下杀手,他独木难舟,苦撑数年后终于难以支持。”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眼看着他即将落败,我儿秦风终究是于心不忍,出手相助,最终安定大局!”
“最后,你也落入了我风殇…我天机阁手中!”
说来说去,你们天机阁不也是想要争夺我,还说的那么大义凛然。月知暗暗腹诽,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悲哀,好像只是在作为一个“物品”被旁人争来夺去,却没有半点自己的权利。
“虽然我天机阁为了辅助门下修炼,逼你取血,但是最终也没有伤及你的性命,给你庇护,让那些觊觎你的修真者无法下手。”
“老夫说那么多,只是想…”秦殇顿了顿,看着月知的脸,“只是想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为天机阁的贡献,从今天起,你自由了。”眼神慈祥,饱含笑意。
月知只道秦殇是来找她麻烦的,闻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嗫嗫嚅嚅:“我…你是说我…?自由了?”
“没错,我天机阁会继续庇佑你,让你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秦殇扬手,一道炫目灵光射向秦子尘的脑中,替他解除了“勾魂夺魄”的邪术。
“自…自由…?我终于获得了自由吗?”月知泣不成声,脸上却绽放着明媚的笑意。
“唔…?这是哪儿啊?”秦子尘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喝一声,“邪门左道,不要放肆!”说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反手摸向自己的剑。
一脸无语地看着秦子尘,月知终究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呃…好像气氛有点不对啊。秦子尘挠挠头,一脸尴尬,他记起自己被那凶蛇摄去心魄,如今安然无恙,想必是被人救下了。
等等,是爷爷!
他看到庭院里熟悉的身影,霎时脸色大变。
爷爷…是因为月知缚灵铃的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吗…
看着月知脸上的泪痕,他一阵心慌,拼命转动脑袋,打算想好说辞,求秦殇就此放过月知,一时无话。
月知看着秦子尘,眼中柔情似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秦殇脸一板,严肃道:“子尘,你刚刚喊我什么?”语气森然,似乎不怀好意。
啊?刚刚喊了什么?秦子尘的思绪一时被打断,开始回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邪…邪门左道?”秦子尘终于想起来,满脸赔笑,“这是个意外…我还以为是那歹人呢…”
“哼,你倒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秦殇一副怫然不悦的样子。
“算我错了,我会虚心悔改的…”秦子尘满脸黑线,欲哭无泪。
秦殇皱眉:“哼,连半点和邪道修真者的对战经验都没有,这么轻易就中了对方的‘摄神咒’,以后独自面对那些更为强大的邪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秦子尘捂脸:“关键是双方修为差距太大了,根本打不赢啊…”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秦殇冷哼一声。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秦子尘继续捂脸,突然记起最后好像是爷爷借蓝瑶琼玉隔空出手,一举击溃那杨浩的,脸色有点变了,“爷爷,你给我蓝瑶琼玉…是在监视我?”
“监视?”秦殇狠狠给了秦子尘一个“暴栗”,吹胡子瞪眼,“天机阁‘先知后决’算术窥尽天机,算尽苍生,推衍之强冠绝六界,我想知道你小子在哪,还用得着特意给你天机阁重宝吗?”
说的也有道理啊…秦子尘觉得自己脑袋转不过弯了,一时也忘记求秦殇放过月知了。
秦殇瞅了他一眼,似乎还在生气,“你所知的蓝瑶琼玉是干什么的?”
“呃,天机阁重宝,辅助修炼,还有保护持有人的?”秦子尘不敢确定地回答道。
“重宝重宝,你就只知道这是个重宝?”秦殇又给了他一个“暴栗”,没好气道,“这个是天机阁的象征,只有天机阁继承人才能持有的宝贝,至于其中妙用,肯定不止简单的辅助修炼了,具体的你还是自己慢慢摸索吧。”
什么情况?天机阁继承人才能拥有的?那给我干嘛啊?到时候我摸索的差不多了又要还给继承人,那多尴尬…秦子尘想到最后掌握熟练了还是要归还,不禁一阵肉痛。
“傻小子,你就是我秦殇内定的,天机阁的继承人。”秦殇看他还没理解,只得直接说了出来,“在我之后,你就是天机阁的新阁主!”
阁主?秦子尘一阵心惊,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代替秦殇,管理天机阁!
深深看了他一眼,秦殇面容一肃,略微沙哑的声音在整个北极仙山回荡:“罪徒秦子尘,你昨日违反宵禁,打伤天机阁多名弟子,老夫取消你去藏兵楼领取灵器的资格,禁闭一天,你可服气?”
服气服气。秦子尘点头如捣蒜,他得了蓝瑶琼玉这种少说也是金丹阶的灵器,已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哪里还会不服气?
秦殇的身形渐渐消散,只留下了一句话,掷地有声:“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你是我秦殇的孙子!”
秦子尘默然不语,内心却是感动万分:虽然自小爷爷便偏爱自己,但是从未给过他如此重要的东西,如今却直接表态,自己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
“少爷。”月知素手在秦子尘面前晃晃,发现他居然没什么反应,眼神竟然一动不动,好像真的傻了。
“白痴少爷!”月知拿毛巾轻戳秦子尘的右脸,戳的他一阵龇牙咧嘴,方才回过神来,困惑道:“月知,爷爷应该是发现你已经解除束缚了,但是好像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因为阁主已经许诺给我自由了。”月知轻轻道。
“什么?”秦子尘的嘴长大到几乎可以容下一个鸡蛋,“你刚刚说什么?”
看着秦子尘的怪相,月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说,天机阁不会再逼迫我做那些…事情了。”
“好棒!”秦子尘激动地冲上前给了月知一个大大的拥抱,突觉温香软玉在怀,才注意到自己好像过度失态了。
“少爷。”静静地感受着秦子尘的体温,月知没有一点挣扎,只是将头轻轻靠在秦子尘的肩膀上,不再言语。
呃…秦子尘松手也不是,抱紧也不是,只得继续保持这个尴尬的动作,气氛也渐渐变得旖旎万分。
月色清冷,月光下,一对璧人紧紧相拥,任凭时间匆匆流去。
一只小小的松鼠努力地勾着眼前的松果,好不容易触摸到却脚底一滑,“扑棱”摔落到地上,被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全身。它甩甩身上的露水,抱着松果细细地啃着,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男女,“嗑呲嗑呲”的声音在夜间静静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