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小白狐倒真是干净。”马夫在一旁看得出奇,“都说狐狸味道重,隔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呛鼻的骚味,这小东西不仅气味不大,瞧它这一身绒毛油光发亮的,莫不是大户人家养的宠物,偷跑出来了。”
苏璃心笑,这修炼了几十年的灵狐,自然是比一般的乡野狐狸要上些档次的,便说:“若真是偷跑出来的,就将它放到那边树下,只怕这会儿主人家正在寻过来,也好叫它别挡在路中央被马车碾了去。”
苏璃说完,朝着小狐狸微微一扬下巴,带着几分奸诈的笑。
小狐狸脾气也不小,朝她呲了呲牙,洛骁将它放到路旁时,它一双皎洁的眸子里已是储了一眶泪,默默注视着洛骁离去。
马车刚起动,小狐狸便起了身,一瘸一拐地追赶上去,包扎好的伤口瞬间开裂,殷红的血即刻染透了白纱布,车夫回头一看,甚是心疼,立即勒紧缰绳,朝马车内的洛骁说道:“先生,这小狐狸怪可怜的,你说它是不是受了主人家的欺负,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洛骁透过车窗往后看去,小狐狸仰着头看它,那眸中的泪水愈甚,眼见着就要夺眶而出了。
洛骁心一软,惋惜道:“它既不愿意再回先前的主人家,也不能让它在这林中自生自灭。”闻言,车夫立即将它抱回马车内,洛骁伸手去抚了抚它的额,小狐狸听话地在他手心又是蹭又是舔,一番撒娇之后,直接跃入了洛骁的怀中,佯装出一副求收养的可怜相。
她正想直接告诉洛骁这是只狐狸精,可转念一想,这小狐狸区区几十年的道行,根本不足为惧,且看它到底有何目的,还能耍什么花样。
“我今日遇上它也是有缘,便将它带回去做个宠物又有何妨。”
听到宠物二字时,小狐狸显然有些不情愿,在他怀中扭动了几下。
一时间,天空雷声毫无征兆地打来,想是快要下大雨了。苏璃被惊得颤抖了起来,往洛骁身旁靠去,却见洛骁环着臂,怀中是畏畏缩缩的小狐狸,哪里还有她的位子,洛骁伸手抚平它顶上的绒毛,不停说道:“别怕,别怕。”
苏璃眼尖,瞧见小狐狸伸开肉爪,朝她亮了亮自己又尖又长的利甲,怎么看怎么讨厌。“来路不明的东西,你偏还当了宝。”苏璃气呼呼地说道,伸手去戳小狐狸鼓出来的圆肚子,被它的利爪挥开,手背上立时多出了几道血痕。
洛骁侧目,脸上挂着不以为意的戏谑表情:“此前已经捡了个大的来历不明,还怕再带回去个小的。”边说边去逗弄怀中的小东西,小狐狸大字型横躺在洛骁的怀中,肉爪紧紧抓着洛骁的袖子,仿佛怕他会逃跑般,洛骁便笑着说:“阿狸,你可是饿了?”
苏璃以为他唤的是“阿璃”,便继续别着头高姿态的回了句,“饿得能吃下一头狐狸!”
“什么?”
她回过头,看到大尾巴狐狸捂着嘴巴一脸的坏笑,才回过味来,原是自己会错了意,狐狸,阿狸,他叫的是这头小狐狸啊!
脸上挂不住,嘴上又不愿输,继续冷着脸说:“哪有你这样给宠物取名字的。”
“狐狸不叫狐狸那该叫什么,我倒觉得阿狸这个名字甚好。”他低下头瞧着怀中,“阿狸,你说是不是?”小狐狸猛地点了点脑袋,十分满意。
“不好不好,反正不能叫阿狸。”苏璃更气。
洛骁无奈,只好问她:“那你说,叫什么好?”
苏璃倒真的认真思索了起来,半响,呢喃道:“不如就叫小白吧,正好是落雪成白。”
“小白?呵,叫你洛白,可喜欢?”洛骁低下头去捏它的小爪子,它眯着眼很是享受的嘀咕了一声,却没意识到,苏璃笑容背后的狡猾。
自枯树林中又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门口,苏璃先前同洛骁去过彭城,见识过那儿的繁花似锦,便也对出云城产生了些好奇。进城之初就撩起车窗东张西望起来,小狐狸半睁开眼偷睨洛骁,见他一直阖着双眼,仿佛睡着了般,便也大着胆子从他怀中跳落下来,跑到了苏璃身边。
同彭城的富贵相比,出云城倒也算是个安乐所在,雷声过后,天边已起了小雨,姹紫嫣红的竹伞仿佛一朵朵怒放的鲜花,拥挤而喧闹的道路上,吆喝声车马声混到了一处,热闹极了。远近处酒馆茶楼人声鼎沸,还有说书先生端着茶盏抑扬顿挫地评述着一段段传奇故事,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更有甚者踮着脚尖透过人海往里瞧。
小狐狸晃着自己的绒毛大尾巴,眼中满是新奇,这新鲜劲头倒和苏璃有几分相似。
洛骁口中门庭若市的云镜堂并没有建在热闹喧嚣的街市上,反而与庄严的县衙毗邻,一抬头,便能看到对面深灰的围墙,尽管如此,它依然是城里生意最好的医馆。
就连那些受了伤的捕快,不是第一时间被抬回衙门,就是送到了云镜堂里,久而久之,云镜堂更像是特别为县衙服务的。偶尔,仵作外出,洛骁还会兼职帮忙验个尸,算得上是互帮互助。
这些都是后话,此刻他们方到云镜堂门口,小狐狸就开始在洛骁怀中各种闹腾,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不多时,就在洛骁的手上抓出了几道血痕,知道自己犯了错,又极其委屈地含着泪看他。
苏璃觉得奇怪,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才发现隔壁的县衙门口立着两尊石兽守卫,听说是被城北法华寺的主持开过光的,小狐狸是妖,见到这些玩意自然是害怕极了。
苏璃伸手抓着它的胳肢窝将它拉到怀里,它抗拒,两条腿不停往外蹬,手下也不留情地张开了利爪。苏璃一松手,它便一个轱辘滚到了洛骁脚边,捂着脑袋呲牙裂嘴地朝苏璃吐了吐舌头,转身又窝到洛骁怀中。
“现在不肯到我怀中,等会儿可别后悔。”苏璃理了理裙子,作势要下马车。
小狐狸终于急了,扯着洛骁的袖子瘪嘴巴一贯的装可怜。洛骁不着痕迹地顺了顺小狐狸的额毛,脸上是风淡云轻的笑。“我还要提药箱,你要不先帮我将它抱出去吧。”
既然洛骁都给了台阶下,苏璃也不好再赌气,但也不怀好意地伸手接过同样不情愿的小狐狸,趁着洛骁不注意,在它肉乎乎的小脸上捏了一捏,小狐狸畏惧石兽,只轻轻嘀咕了一下,便不再挣扎。
一时间,云镜堂来了个美人儿的事传遍了街头巷尾,穿着一身明黄色裙衫的姑娘白净斯文,甚是端庄有礼,逢人便是三分笑,好热闹的三姑六婆见了很是欢喜。
闲谈时便猜想,指不定是邻城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上了洛骁的才貌,想要以身相许,而她带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异常坚挺的奠定了她在云镜堂二当家的身份,也满足了妇孺们不断上升的八卦心。
只有住后巷的林大婶鄙夷道:“什么城里来的大家闺秀,你们又不是没瞧见她刚来的那日,手里抱着一只白狐,哪家的小姐会喜欢将狐狸作宠物的,再看她那娇媚的样子,指不定是哪座山上的狐狸精变的!”
而这个说法很快得到了大众的认可,因此苏璃轻而易举打败了各路对手,成功跃居到出云城最讨厌的女子名单第一位,成了那些对洛骁明恋暗恋的少女们心中深深扎入的肉刺。
苏璃觉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这个荣耀有点不太正面,但也侧面衬托了她的美貌与威胁性,因此私底下洋洋得意了好几天。
半月后,出云城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厚如棉絮的积雪压弯了树枝,苏璃推开窗子,风卷着零星的雪花扑了进来,伸出手有雪片落在掌心里,霎时融成了水。
“阿嚏!”她不觉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裹着被褥的身子往暖炉边上缩了缩。
洛一倒了一碗姜汤送到她手上,笑着说:“前头那条街上有家锦绣绸缎庄,布料多样式好看,城里的人过冬都爱上那里扯缎子,自然他们家的裁缝也是城里手艺最精湛的。一般在那买了布料的,顺带让他们做成褙子,苏姑娘不妨也去那里逛逛,做两身新冬衣。”
只不过那儿的价钱是出了名的贵,这也是城里人尽皆知的,洛一显然是觉得苏璃能一下子拿出一百两入资云镜堂,自然是个有钱人。
她从秦庄主那里讹来的银子全数给了洛骁,并没有多余的钱来置办冬衣,当然她是可以用法术变出一些银子来用的,只是变出来的东西毕竟是虚幻的,用着不太安心,所以就日日期盼这场雪早些停。
可惜天气骤冷,穿堂而过的冷风几乎无视了她渺小的心愿,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严寒,只好裹着被子成日窝在房里,连一日三餐也要洛一亲自送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