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皓也觉得有些愧疚,苍白的脸涨的通红,怯怯道:“对不起……表姐,我本来是要如期赴约的……但是那会儿却有些难受,就去躺了一会儿,忘了让黛螺去告诉你一生,这不才起来……正想着去向你赔罪,你就已经来兴师问罪了……抱歉啊!”
慕容惜本来还是一肚子气,但是如今见他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肚子火气也就消了,终是不忍心责怪,放开手语气也缓和下来,道:“真的是这样?你没骗我吧?”明皓苦笑道:“好了,表姐,我今天就是不舒服,哪里敢骗你啊?你先回去,我们改天再从长计议吧!”慕容惜只得点头,有些失望道:“那好吧,明儿,你多休息啊,我就不打扰了。”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明皓忽然觉得很是烦闷,侯门深似海,他多么希望可以像师父那样,来去如风,自由自在啊!
他独自在房中徘徊,过了约莫一盏茶的世间,竟然有些困了,便顺势坐在书案前,望着师父留下的自己,面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师父的样子。当下拿过笔,摊开一张纸,任意挥洒。
不多时,纸上就出现了一幅画,苍苔斑驳的山石前,一个高大的男子昂然而立,虽是寥寥几笔简单勾画,但却意态盎然,栩栩如生。甚至连他眼眸中的慈悲和眉间的忧郁都画了出来。
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像,忍不住对着画像拜了两拜,口中道:“师父,请受弟子一拜,希望师父刺去一路平安。”他心里猜测,师父定然是当今武林中的一代奇侠吧,只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号,所以无法得知究竟是谁。
那两位太医当真是有妙手回春之能耐,龙非这才几天顿觉好转。
他甚至可以下地走动了,这才知道自己所居住的地方名叫‘阳春阁’,取阳春白雪之意。梅花环绕,楼台向暖,凭栏赏雪,竟不知寒。
这一日龙非正呆呆出神,突听一阵响动,只见窗外有人一闪而过。他急忙披衣追了出去,那身影极快,追到梅林中时,龙非才看清对方竟是踏雪无痕的高手。自己因为内伤严重,一口真气提不上来,竟无法施展轻功,只得慢慢走着,朝那身影消逝的方向追去。
这一切都在燕伯的眼中,但他仍是坐在炉前煎茶,似乎无动于衷,只是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龙非追了半天,这才看见梅林深处赫然有一所房屋,难道有人居住在此?他走了过去,伸手叩了叩门。很快就有人打开了门,却是一个中年妇人,服饰较为朴素,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屋内摆设的也都是些家常用具。
龙非也不想试探,开门见山的问道:“方才你可是去了阳春阁?”
那妇人出乎意料的点头,道:“不错,既然来了,就请进吧!”龙非跟着她走了进去,屋中打扫得很干净,一切用具也都极其正街。妇人将他让到火炉前的凳子坐下,自己去倒了杯热茶给他,龙非在雪地里走了半晌,实在有些冷了,就接了过来。
妇人道:“我听说你是梅夫人的儿子,是不是?”
龙非点头道:“不错,你是何人?为何居住在此?”那妇人微微一笑,道:“你竟然不认识我了吗?”
龙非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记起来对方的身份。
女人叹了口气,道:“难怪,这都十多年了,那时候你还小,宫主可疼你了……”女人轻声道。
龙非问道:“你是红梅宫的人?”
那妇人点头道:“是的,我排行第三,人称梅三娘。”
龙非喝了口茶,喃喃道:“梅三娘?这个名字我并没有多少印象。”
梅三娘凄然一笑道:“你自然不记得梅三娘,因为你昔日是唤我奶娘的。”她仔细端详着龙非的脸,眼中露出不可捉摸的复杂神情。
“奶娘?”龙非有些诧异道。
梅三娘轻轻一笑,道:“你不相信吗?”
龙非摇头道:“不,我相信,小时候的事情,我并没有忘记,只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而已……你让我好好想想,我好像的确有个奶娘,但是……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梅三娘眼中流露出些许安慰,缓缓道:“那时候我的孩子夭折了,本来宫主已经解散了红梅宫,但是却把我召回来照料你。谁知道,我们最后还是把你弄丢了。”
龙非涩声道:“那不怪你们,是我自己走丢了,迷了路。”
梅三娘忽然走到他的面前,俯下身,把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像嘱咐一个孩子一般认真的说道:“梅林里不可乱走,每棵树都是有一定方位的,那是五行迷魂阵。此阵法没几个人能破的了,我在梅林里住了这么久,仍然走不出去你记着,你若一直走,就可以回到原地。但你若转身,就只会越走越远,永远回不到原来的地方。”
龙非猛地一颤,激动的站了起来,定定的望着她,眼里满是悲哀和悔恨,他忽地转过身,嘎声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十八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现在说一切都已经晚了,晚了!”他奋力推开门奔了出去,顺着来时的脚印,他在雪地里踉踉跄跄的走着,身边是鲜艳如火的梅花,有的落在雪地上,有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龙非喘着气,忽然开始咳嗽起来,寒气入肺,他有些支撑不住,每咳嗽一下都会牵动全身,直咳到头脑发热,眼冒金星。
十七年前自己在梅林里走失了,他很害怕,他在梅林转了好多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可是直到太阳落山,他都没有走回去。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走回去。即使今天重回故地,但疼他的人爱他的人却已不在了。
如果当初他知道一直走下去就可以回到原地,那么他就不会走丢,他现在该是什么样子呢?不管是什么样,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那么母亲便不会重出江湖,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她也就不会死,她这一生最是可悲,一生只爱一个人,但最后却害苦了爱的人,也害苦了自己,直到最后死在他的手上,才终于了结了一世情孽。
前半生,她得不到最爱的人,后半生,她得不到心爱的儿子。其实,龙非是很爱她的,他甚至可以理解她所做的一切,也可以包容她,原谅她,因为他继承了她的血脉,包括骨子里的偏激、执着和骄傲,只是他因为自幼承受的磨砺较多,所以他学会了克制。
他曾经想了很久,到底该不该为她复仇。如果要报仇,以他的性格,就是天夜海角也自会找到失踪了许久的南宫翰,即使敌我力量悬殊,他也会拼死一战。
可是,他的心里却始终无法凝聚出足够的仇恨。
他依然清晰的记得她在自己怀中气息奄奄之时那句我对不起你们,以及她气绝之后脸上温柔满足的笑意。
她到死竟已经不恨了,那他还有什么可恨的呢?她终究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去杀曾经最爱的男人吧!于是,他终于打消了复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