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刚才去书房找公子,看到他做好了一只新的风筝,你看看,可爱不?”絮儿拿着一个崭新的风筝跑上了楼。
林香月正坐在窗前梳头,眉心微蹙,似乎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絮儿将那风筝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走过来询问道。
“我觉得心里很难过。”她抬手抚上了心口,面色有些憔悴道。
絮儿奇道:“昨晚不是睡的挺早的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忽地又瞅见一边的长衫,拿起来道:“呀,怎么这衣服上竟然有土泥?我记得是洗干净的啊!”
林香月恹恹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问道:“哥哥呢?”絮儿忙摇头道:“我不知道,做好饭之后就去书房找,可是没有人。我问过秦远,他也不知道。应该是去锄草或者浇花了吧!”
林香月觉得心头堵得慌,站起来道:“我不想知道,想出去走走,絮儿你自己去吃吧!”
“啊?大清早的,要去哪里呢?”絮儿疑惑的问道。
林香月道:“信步走走而已,你不用跟着我了,现在我眼睛好使了,也认得回来的路。”
絮儿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那你早点回来呀!对了,如果见到公子,就和他一起回来吧!”
林香月点了点头,冉冉走下楼去。
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总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可是晕乎乎,什么也记不起来。已经好久不做梦了,所以她更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幻!
林香月信步走到了那一日谢英带她去的山壁前,离得近了,那流水的哗哗声就如同在耳畔轰鸣一般。
本是极其嘈杂的声音,但是在这里,她却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闹中取静,不过如此吧!因为太阳刚出来不久,所以那石头上还有些冰凉,但是她却丝毫不觉得,缓缓在那里坐下,抬起头望着飞珠溅玉的小瀑布。
阳光穿过那细小的水珠和蒙蒙的水雾,将七彩的光芒折射出来,形成了一道弯弯的彩虹。
她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心里却一直在疑惑着,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总感觉好像有人来过,莫非就是哥哥所说的那个客人?
一上午的世间,就这么溜过去了,感到肚子饿的时候,抬起头才看到红日当头,该吃午饭了。她站起身往回走,心想着林中玉也该回来了吧!
回到听雨楼,絮儿在忙活着准备中饭。
“哥哥还没回来吗?”她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回事呀?他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呢?
“是啊!我也纳闷着呢!”絮儿一边盛饭一边回答道,“姑娘饿了吧?你先等一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林香月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上了楼。
一抬眼就看到桌上那只纸糊的风筝,早上絮儿给她的时候她并没有看,这会儿才发现原来是个小女娃,眉眼栩栩如生,非常好看,那小女孩张开手臂,衣袖就如同翅膀一般,双眼弯弯如月牙,小嘴巴也微微咧开了。她不由得笑了一下,摸了摸那新作的风筝,心里渐生暖意。
连夜做风筝,天亮了却不见人影,哥哥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她忽然心生狐疑,一溜烟的跑下楼,径直进了他的房间。
“干什么去啊?”絮儿忙叫了声,却见她忙不迭的钻进林中玉的卧房,连句话都顾不上回答。
哥哥会有不会有什么秘密就藏在他房间里呢?她好奇的跑进去,四处打量着。他的房间很是整洁,什么都一丝不苟的样子,瞧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名堂,弯下身子往床底下一瞅,却看到一个条形的盒子。
她一时好奇,蹲下身去将那盒子拖了出来,并未上锁,所以轻易就打开了。
盒子里放着一把剑,一支箫,再无他物。她好奇的拿起那把剑,轻轻抚摸着,手底下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又拿起那支箫,细细查看着,原来这碧玉箫看上去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是仔细才能发现那氤氲的青碧色绝不是信手拈来,而是一副瑰丽的山水画,赫然正是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和气势恢宏的岳阳楼,那水面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云气!手指触到那箫管上似有凹凸不平之处,转到向阳处,这才辨出竟然是一行细小的文字。
月姐姐留念,灵儿赠!
想来这也是她的东西啊,居然是灵儿送的 。
为什么脑海里会蹦出‘这也是她的东西’这句话呢?
正自疑惑之际,忽听得一个声音陡然响起,“你在做什么?”
她忽地一惊,抬起头就看到林中玉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玄关外望着她。
林香月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就算是哥哥,私自翻动他的东西,也是不对的。她一下子慌了手脚,愣愣的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在看清此刻的林中玉之后,她却一下子把乱翻东西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站起来迎上去道:“你怎么了?你去哪里了?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不过一日未见而已,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般,衣衫凌乱,满身的泥污草屑,就连束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松散起来,两只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圈乌黑一片。而且,变得不仅仅只是外表,她能感觉到他好像一下子就衰弱了许多,像是突然把什么东西弄丢了一般。
“哥哥!”她又叫了一声,见他竟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忽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推到了玄关外,然后转身走进来,将盒子合起来抱了出来,塞到她怀里,道:“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我不过代为保管而已,你出去吧,我累了,想一个人休息。”
然后不由分说拉上了门,再无讯息。
林香月却是傻眼了,抱着手中的盒子,呆呆的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往日在他面前耍性子发脾气不过是仗着他温和可亲,但是这一刻,那人却忽然变得那么陌生冷漠,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姑娘!”絮儿走了过来,轻轻扯了扯她的手臂,低声道:“我们先走吧!”林香月恋恋不舍的回头,但是那扇门一直都没有开。
絮儿拉着她到了大厅,皱眉道:“公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刚才看着都害怕。”
林香月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对了,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絮儿摇头道:“除了吩咐我准备热水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是不是昨晚有什么人来找哥哥打架了?”林香月悄悄问道。絮儿摇头道:“我一直睡的很香,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姑娘你快些吃饭吧,我去准备热水,公子可能要沐浴更衣。”林香月点了点头,坐了过去。本来很饿,但是这会儿却像是并没有那么饿了,她拿起小碗,就着面前的一碟蟹黄豆腐,小口小口的吃着。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脚步声,忙抬起头来,看到林中玉手中拿着几件衣服,缓缓朝外面走去。
想必殊儿眼睛准备好了热水吧,沐浴的房间是外面的柳树荫下的一间空房,里面有两只大木桶,一只是她和絮儿洗澡时用的,另一只是哥哥用的。
看到他旁若无人的走过去,消失在门外,林香月忽然觉得心里异常难过,鼻头一酸,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到了碗里。她低下头继续扒饭,那晚饭却也忽然间变得苦涩难当起来。
如果以后哥哥都对她这么冷漠,可怎么办啊?她再也吃不下去,推开碗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水气氤氲的房间里,絮儿正一声不响的替面前之人搓背。
她从来没有见过像今日这样的公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以前,在天武门的时候,她们几个关系好的丫鬟还凑在一起议论说谁要是有幸能侍候二公子,那一定是百年修来的福。二公子人长的俊,脾气又好,从来不摆什么架子,那随意的一笑,就已经能让人神酥骨软……
大伙儿又促狭的猜测着初红平日里是怎么侍候二公子的,有人红着脸悄悄的问,不知道用不用侍浴和侍寝啊!大家一下子都红着脸捂嘴笑了起来。但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种事就是私下里说说闹着玩,要是真到了跟前,还指不定怎么样呢!毕竟,四姑娘对二公子的心,那可是天日昭昭,谁有几个胆子敢去勾引二公子?最主要的是,你要能勾引的到。那人看上去总是给人一种干净出尘,无欲无求的样子。
侍候在姑娘身边也好几年了,算是她的贴身心腹,所以她和二公子相处的时候,几乎也是不避讳她的。但是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二人之间私下里有过什么过激的动作。
从来都是静静的相对而坐,连拉手都是少见。最亲密的大约就是上次他受伤回来,被她拖到凤凰台包扎,然后委婉的那么依偎着吧!
可是现在……这个二公子却召唤她过来搓背!做丫鬟也是有丫鬟的自知之明的,她当然知道这也是分内之事,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他如今这么的不正常,万一、万一有什么过激行为,日后她可怎么面对四姑娘啊?
在她的心里,二公子一早就是四姑娘的人,别的谁都亲近不得的。
给男人搓背,她还是头一糟。窘的脸红如血,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瞅。只盼着林香月快点想起她,然后在门外唤一声,那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逃之夭夭了。
当然,最好是他忽然觉得她笨手笨脚,然后快点把她给打发走。
这么心不在焉的,忽地发现自己竟一直在一个地方搓,他右肩后已经红了一大片,都破皮了,隐隐流露出几道血丝。絮儿顿时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才猛地发觉,原来对方和自己一样的心不在焉神游物外。
她忙打起精神,不敢在胡思乱想,均匀的搓了起来。略显粗糙的麻布擦过他背上的肌肤,留下一道浅红的印记,瞬间就又恢复成了象牙般的玉白。三位公子中,就二公子生的最是白净,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经受风吹雨打的江湖人。
脖颈处应该是常年暴露在日光下,所以略有些暗色,从衣领处开始,便都是一片雪玉般的白腻。她的脸愈发滚烫,目光不敢往下看,只得一直留恋在他衣领处那道分界线上。
四姑娘要是知道她看到了二公子的裸体……呃,这算裸体不?总之就是没穿衣服的样子,恐怕会挖了她的眼睛吧!她也真的很想捂住眼睛,可是捂住了眼睛还怎么干活呢?
“好了,你出去吧!”那个淡淡的声音终于响起,絮儿立刻如释重负,终于结束了这个矛盾的折磨,忙一溜烟的带上门出去了。
“姑娘,姑娘……”絮儿兴高采烈的跑了回去,却看到林香月的身影并不在楼下,忙跑上了楼,气喘吁吁道:“姑娘、姑娘你知道吗,公子竟然让我给他搓背,呃,羞死了……啊,人呢!”楼上竟然也空无一人,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姑娘又跑到哪里去了?
不是刚出去转了一上午吗?怎么又不见人影了?她正自疑惑着,却看到窗子大开,那本该放在桌子上的风筝落在了窗前的地上,而那风筝上赫然有一个巨大的脚印,那不是林香月的脚印,那应该是一个男人的脚印,而且林香月绝对不会把这只风筝丢在地上的……
絮儿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蓦地反应过来,大步跑下了楼,一口气跑到了柳荫下的房子前,一边拍门一边大叫道:“公子,公子,不好了,姑娘给人抓走了,姑娘给人抓走了,你快点出来……”
她的声音刚落,那屋里立刻传来一声巨响,应该是那大木桶倒了吧,然后她就看到水流从门缝里溢了出来。接着只听‘吱呀’一声,就见林中玉散着一头湿发,身上裹着件袍子,赤脚大步奔了出来。
他两颊通红,眼睛却是雪亮,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说什么?姑娘给什么人抓走了?”
絮儿感觉到他的手竟是滚烫的,但是此刻却也顾不上那么多,焦急道:“我不知道,我刚回去楼下不见她影子,就上楼去找,却看到你做的那只风筝掉在地上,被踩出了一只脚印,那不是姑娘的脚印,秦远也不在,听雨楼不会有第四个人的,除非……”
林中玉忽地放开她,纵身疾奔,飞快的上了楼,果然看到窗前那只掉落在地的风筝上一只沾满污迹的脚印。
其实,他也已经决定要走了。既然等的人已经等到了,那么还留下来有什么意义?此刻,他却是再无暇考虑昨夜那场变故,无论如何,就算一切都是假的,他对那个姑娘的感情,却是最最真挚的。
就算不是妹妹,他也是最爱她的 ,她也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人。
昨夜被山风吹了一夜,他亲手将他们埋葬在了一起。守着他们的坟墓,直到中午才离开。因为心中激荡,加之受了寒,回来之后就有些发烧了。
此刻脑子里还有些混乱,他使劲甩了甩头,将那股混乱和晕眩甩脱,对絮儿道:“你现在就去收拾,咱们立刻回天武门。”
絮儿奇道:“难道您不去找姑娘吗?”
林中玉道:“那些人不会无故抓她的,现在找也找不到了。”
絮儿不敢再问,忙下楼去收拾东西了。
他颓然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揪着凌乱的头发,玉面上依旧布满了红晕。
仔细一想,可能抓走她的,不外乎三种。
第一,韩凛风实在顶不住了,无奈只得出此下策,他毕竟知道他留在听雨楼就是为了照顾妹妹。如果妹妹都不在了,他还会继续赖着不走吗?
第二,就是晦明堂。师叔应该很想争取他过去,毕竟,四大弟子,只要有一个投靠了他,那么其他几人之间势必会生出嫌隙,此后必定风波不断。
第三,却是最棘手的,那就是武林盟。如果武林盟连这样机密的事都能知道,那么想必南宫翰的身份他们就应该也知道了。一旦真的如此,那便是最危险的。
因为武林盟抓人的话,针对的可就不仅仅只是他林中玉一人,而是整个天武门。因为那时候,林香月的身份也就不仅仅是林中玉的妹妹,而是天武门门主的女儿。那时候,该睡投鼠忌器呢?
此刻,最好结果是第一个。如果韩凛风抓走了她,那么它一定不会有危险。只要自己回去了,一切就都安好。毕竟大家都是兄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伤了和气的。
第二个的话,终究也还是自己人。可能救人会有些麻烦,但是……却并不是不可能的。就算师叔再怎么狡猾,但是在天武门,他依然算得上势单力薄,到时候自己只要想法子疏通一下,也不会有多么难。
但要是她落入了武林盟手中,可如何是好呢?这一点,他此刻还没有头绪。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回到天武门,如果前两者皆不是,那么就要商议第三点的应付之计了。如今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林香月是南宫翰的女儿。
絮儿收拾好了东西,上楼来禀报的时候,却发现他还坐在那里抱着头冥思苦想,忙上前道:“公子,你快些去换衣服穿鞋子,咱们走吧!”
林中玉醒过神来,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