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天涯对她微微欠身,“我一直辜负了你的心意。”
“为什么?”成瑰丽不依不挠的问,眼眶里积聚起大颗泪珠。
“因为,”方天涯忽然伸手把我揽进怀里,“我早已认定了她——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我哪里比不上她?”成瑰丽哭得一塌糊涂,眼线都糊掉了,“她比我漂亮吗?比我聪明吗?还是比我有气质?”
我也震惊的望向方天涯——“不知道,”方天涯温柔的低头对我,“但我的眼中只看到她,无暇去注意别人的美丽抑或聪明还是其他。”
孙太勇终于也赶到了,看着意料之外的结局,他也是一筹莫展:“所以,这次戏剧——”
“可以落幕了,”方天涯抬起头来微笑,“何必拘泥呢?联谊的目的既然达到,也就无谓把老掉牙的情节演足全套吧?”
“那,落,落幕——”孙太勇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该对观众还是对控制室说。
“徐四九你不会太得意的!”成瑰丽怨毒的看我一眼,简直像要从我身上剜下一块肉。她死命跺了一下脚,飞奔回了后台。
孙太勇忙着安抚观众,引领他们向出口处疏散,麻美竟然也不计前嫌的帮他指挥。
受惊过度的小天鹅们回过神来,从我们身边经过,帮忙把道具搬走。
“为什么?”我从巨大的不真实感中回到现实,“在我……说出了那样的真相之后?”
他应该是看破我的丑恶,从此避之惟恐不及啊?
一百八十度的反转剧竟然真实的发生在我身上?
“因为,我听到的真相呢,是这个版本——”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机,按下回放键。
上了舞台还可以随身携带手机?我茫然的回想着舞台条例。
里面那个隐忍又努力表现坚强的声音,竟然……是我的。
“……但是,我们不能用别人的好,别人的恶来惩罚自己对不对?比如我,虽然曾经有过很不好的心态,还用谎话来狠狠伤害了我喜欢的人,但是,这不表示,我以后都要背着这个沉重的十字架,永不原谅自己啊!相反我会过得更好,因为我将更懂得如何珍惜一个人的赤子之心,如何用自己的眼睛来看清事实,而不是被偏见和盲目所蒙蔽……至少我用自己的真心真情,真正得到过那个人的喜欢,所以……我是不会后悔的师傅……”
“你怎么会知道——”我除了震惊还有羞愧,这些内心话居然都被他知道。
方天涯怜惜的看着我:“当我知道你从秋千上摔下来时,有多紧张多自责你知道吗?真想马上跑去看你,收回所有刺激到你的话,但我怕你不愿意见我——后来阿南走之前,特意让我等在保健室外面,所以——”
所以,师傅走出去之后,打开门进来,一声不吭听完我精彩发言,然后再一声不吭走掉的人,是他方天涯?
师傅到底在搞什么鬼?
“所以,”方天涯微笑的说,“不可以再不承认对我的感情,因为我有证据在手,你赖不掉了!”
看着他得意的扬着那支手机,我跳起来去抢夺:“你的心机很重哦!看我把它抢到手,来个死无对证!”
“没用了,我已经复制了N个拷贝,你不可能全部销毁的——”他可恶的笑着,躲避我的攻击。
“师傅,你为什么要走?你要走到哪里?”登机口处,我拉着阿南的衣角。
“哦?这可不像被风神志美化得一塌糊涂的蚂蚁公主呢,”阿南戴着大大的墨镜,让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嘴角却是一贯的上扬六十度,“简直就是扭着家长不让离开的小屁孩儿嘛。”
“你要怎么笑我都行,但是……没有人要你离开啊。”
说到底,我能和方天涯走到今天,虽然其中经历了风雨波折,也可说有阿南的巨大功劳。
“是我自己想要离开的,我考取了欧陆某间艺术学校,以后就不留在风神跟你们混啦,”他摘下墨镜,微眯的眼睛依然那么蛊惑,“小看你师傅我了吧?我也不是一个只会玩塔罗的花花公子嘛!”
“阿南——”对于这个在我风神生涯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师傅,我感情复杂,思绪万千。
“其实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当作棋子,间接促成了你和老大这一对,”他的眼神有一丝怅惘,“如果不是背负了太多不该有的,说不定现在站你身边的也许会是……”
他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戴回墨镜,提起轻便的旅行箱,“好啦,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把气氛弄得这么感伤?一点都不符合师傅我的STYLE诶!”
想到从我进风神第一天遇到的,那个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潇洒玩着一手塔罗牌的他;想到那个总是懒懒散散仿佛没睡醒,却总是能在关键时刻一针见血的他;想到他流转如波的眼神,保健室里压抑的低诉——他对我的意义,真的,不只是师傅对徒弟那么简单,那么清澈。
仿佛为了给这次送别画上了句号,他大力拍在我肩膀上,照例用不经心的语气说:“好啦,看在你肯送行的分上,为师就送你最后的礼物——”
还没等我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眼前已经多了一张塔罗牌。
“……隐者?”我读出上面的图案。
“嗯哪,”他把那张牌塞进我手心,让我看到他的笑意,没有任何暧昧的,单纯鼓励的微笑,“小蚂蚁的仗还没打完哦!师傅人虽然不在这里,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会充当你的守护神的——这就是‘隐者’牌的含义。”
还没等我体味到他的意思,一抬头,那个纤瘦的少年已经没入了登机口。
所以,他真的就这么潇洒的离开?
“你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能让我儿子喜欢上,甚至做出从来没想过的事?”庭院里,威严的方叔叔看着我问,就像对一件产品进行专业的评估。显然我让他困惑。
“老实说,不知道,”我摇摇头,“不过可能是因为反差吧。
“反差?”他玩味着这个词。
“对啊,从小受到良好教育,被管束得规规矩矩,做什么事都完美到极致的天涯,忽然看到我,一个单纯热血,没有章法,大大咧咧又经常让人跌破眼镜的平凡女孩子,也许感到前所未有的吸引吧!”我想当然的说。
他冷冷的说:“看来你还有自知之明,不过容我提醒你,这种因为反差带来的新鲜感,很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也许等他长大了,会发现你的特点并不能在这个社会上占到便宜,也不能在事业上生活上给他帮助,到那个时候,他很自然就会放弃你,选择真正适合的妻子人选——你都不怕?”
我沉默一会。忽然说:“方伯伯,我可以玩一下那里的秋千吗?”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他朝院子里那架精巧的秋千望去,眼中充满了怀疑,像是不相信我会在这么严肃的对话中忽然插入不相干的命题。
“……可以。”他还是点了头。
于是我朝那秋千跑去,坐上去抓着扶手,小心翼翼的荡了几下。
他站在那里看我,眼中的疑问始终没有散去。
我停下来,笑着说:“很幼稚的爱好是不是?而且,我还为这个爱好付出过代价。”拨开额前的刘海,我抚摩着那道长长的疤痕。
方伯伯点点头:“对于这件事,我略有所闻——据说是你和我儿子闹别扭期间发生的?”
“嗯,”我把刘海拨回去,“在保健室里躺着的时候,我真的很后悔,如果荡秋千这种游戏,总有一天要让你摔下来,如果就算再喜欢也总有一天要受到伤害,那我为什么还要保持这种爱好呢?”
他沉默的看着我,好象想说些什么,却又隐忍下去。
“但是后来我想通了,不能因为‘反正快乐之后都要受伤’,那就根本不去追求快乐啊!如果连快乐都拒绝了,那么生活里会不会只剩下悲伤呢?”
我从秋千上站起来,“所以,我现在来回答方伯伯你的问题。你讲的我都有考虑过,但是,我不能因为‘跟天涯在一起之后总会分开’,就忽视自己的感受拒绝在一起——因为,如果连在一起都拒绝了,那么生活里会不会只剩下孤单跟后悔呢?”
方伯伯的脸,刚才一直保持冰山的状态,但是渐渐的,我发现有融化的迹象。
“所以你可以这么快乐,并且……感染到其他人——”方伯伯有些困惑的问,“包括我儿子?”
我微笑不语。
方伯伯看了我半晌,终于点点头:“其实,天涯跟我讲过你的‘秋千理论’,我起先是嗤之以鼻,觉得这只不过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但是现在我承认,我开始对你改观了,也许,你能带给天涯的,并不比成瑰丽那样的女孩子少。”
“方伯伯——”我欲言又止。
“什么?”
“可以……多给天涯一些关爱吗?”我研究着他的脸色,“其实,天涯是个表面光鲜,内心渴爱的孩子。”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说:“也许你不了解,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对子女的教育不同一般,天涯将来是要肩负起我所有生意的接班人,过于纤细的感情对他没有好处。”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原来如此,那天涯岂不是很可怜——我好象应该加倍的去喜欢他哦。”
他忽然笑了:“敢当面说我儿子可怜的,你是第一个——OK,审问到此结束,我原本抱着把你吓退的目的约你见面的,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坚持初衷了。”
因为是无往不胜的蚂蚁公主所以……他引领我走出院子。等在那里的天涯见了我们,毫不掩饰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他看看我又看看他父亲,不知该问谁。
方伯伯走近他:“我马上要起程去法国开会,半月后回来。”
“哦。”天涯毫不惊奇的点点头。大概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吧。
“对了,我大概要跟你母亲一起回来,到时候,”方伯伯看了我一眼,“把你的小女朋友叫来一块吃饭。”
“爸——”天涯仿佛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方伯伯露出难得的微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小子不错,找到这么,额,有意思的女孩。”
“爸——”天涯这才露出开心的样子,“你是说——”
方伯伯别开头,也许严肃惯了的面具要一时摘下也很难,“只提醒你一点,成瑰丽那边要处理好,必要时,我会跟老成亲自交代,就这样。”
“恩,太好了,谢谢爸!”
天涯跑过来拉住我的手,“你居然说服我父亲?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是无往而不胜的蚂蚁公主啊!”我骄傲的宣称。
明媚的阳光照进庭院。
蜜蜂在四叶草上振翅盘旋。
眼前的少年目光明亮,笑容温暖。
兜里那张隐者的牌,仿佛轻轻笑着——师傅没有骗你吧?
内心被填得满满,在这一刻,我认定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