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青瓦上,积蓄的春雨顺着瓦片滴滴答答的击打走廊,
在这场春雨降下之后没多久,那还算宽阔的走廊,便已被滴下的春雨打湿了一半,可想而知这场春雨之大。
走廊上的地板是前阵子新修补的,于是客栈大堂里,又响起了老板和店小二的哀嚎。
且不说经过这场春雨的洗礼,便是现在站在走廊上的那两人,这新装好没几天的地板,怕是又得重修了.......
田单的一席话说得老酒鬼眉头深锁,
老酒鬼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他所做的推测大致是正确的,
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
:“师妹曾经说过,您很像大先生,大先生和先生都说师妹很聪明,所以,即便我始终不认为您与大先生有什么相像的,但我还是认为,师妹的话是有道理的,大概这种相像也是您刻意表现出来的吧。”
老酒鬼的脸色有些古怪,他似乎有些疑惑,
:“大先生?倒也对,三爷从魏国传来的信里,的确有说过,那把剑的主人,和大先生有些关系,想来便是你口中的先生。”
田单不置可否,对方布下如此繁复的局,对付他这个小道士,自然对他的真实来历有了解,当然他从来不在意这些,
若不是王羽逼迫他化名扁鹊,他怕是从未想过要隐藏身份。
他继续说道
:“大先生说过,世上有一人与他很相像,虽然面貌不同,但他们的气味很像,用大先生的话说,就是臭味相投。”
老酒鬼越听越糊涂,
:“这又有什么关系?”
田单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
:“我第一次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而且不怎么擅长说话,所以说的有些乱。”
老酒鬼没有再说话,
田单继续说道
:“大先生说那位和他臭味相投的老爷爷,医术很厉害。现在想想,应该就是医圣长桑君吧。”
老酒鬼眉间渐渐舒展了开来
:“没错,按计划来说,我就是要假扮长桑君取得王羽的信任。”
:“所以望江楼里传出来的消息也是假的”
老酒鬼神色一滞,摇了摇头
:“应该是真的,王羽就是听说了长桑君在江南的消息才来的不是吗。”
田单摸了摸脑袋,他的推演在这边出了差错,那么后面的推演便全部不成立了,很是苦恼。
若是两位先生在的话,一眼便能看穿这江南里的重重迷雾吧,田单如是想着。
但老酒鬼心中的疑惑确是都被田单解开了
:“所以,并不是我们的计划出了差错,相反的,那女娃娃一早便向你们传递了误导信息。只是我们从来没想到的是,你根本就知道我不可能是医圣,因为你早就见过他。”
:“恩,桑枝姑娘与您当日在我们面前演的那出戏,让我更加确信,你们便是要假扮医圣。我原本以为是你们假传出了医圣传人的消息,想把王羽支开。”
:“如果是那样,我又何必要假扮医圣,原本就是为了取得王羽的信任好方便出手,如果能这么容易把王羽支开,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天我修行之时,您为什么没出手。”
:“没把握,那夜你不过持剑走了几步,便把苏州太守吓破了胆,谁知道一个曾经超凡入圣的人发起疯,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今日,您又为什么出手了。”
:“那日梁小姐亲自看过你的脉象。”
田单忽的神色一黯,
:“她也说我是废人么?”
:“是的。但她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你们伪装出来的。所以我们没有急于出手。只是刚刚少东家那边忽然传来消息,所以我不得不出手了。”
田单担忧的望了一眼那孤立云间的高楼,既然他的推演是错误的,那现在望江楼八层楼里等待的王羽的到底是什么?
他和王羽昨夜谈了很久,所以王羽白日里临近正午才醒来。
王羽听过他的推演,最后还是决定抱着一丝希望去了,因为他的朋友对他来说太重要。
他没有阻止王羽,因为即便望江楼里面的人不是医圣,在他的推演中,王羽不该有危险,因为主战场在这客栈之中。
可现在一切都错了,而且错的太离谱,也许望江楼里要发生的事,才是最最可怕的。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知道医圣根本不在望江楼,
大概只有小镇上后山里的三个人知道医圣究竟在哪,
在他看来,不管在哪,绝不该在江南,绝不可能在江南。
.................
大雨倾城,视线被这磅礴大雨所阻,从映月客栈二楼看去,依旧只能朦朦胧胧看到,同处一座城中的那世间第一高楼,离星空最近的那做楼,隐隐间光明大盛。
但这光明中究竟伴随着多少的阴险诡谲,又有几人知晓。
田单缓缓的收回目光,对他来说,无论如何,终究要先面对眼前的人,再来谈其他。
雨声渐响,却越发衬得楼间幽静。
老酒鬼神色一正,捋了捋杂乱的头发,拉扯了一下破烂的衣服,变得很郑重。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九张机,楚南世家隐客,见过田少将军。”
随后,他右手抬起,一把小刀出现在手中
:“我最擅隐匿伪装,故武器也常用暗器。”
说罢,右手一挥,不待田单反应,一柄飞刀倏然便刺向了田单的面门。
田单反手抽出太常,挥出三剑,
“铛!”
飞刀被这三道剑影挡住,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二十四桥!”
九张机惊道,
:“不愧是田少将军。”
田单苦笑一声,他不过是依葫芦画瓢,那夜看王羽使剑学了一手,可他终究没了修行,竭尽全力也不过挥出三剑,根本达不到王羽的二十四桥。
九张机第一手本就只是试探,加上田单手中拿着太常,所以他才有机会挡下这一击。
“嘀嗒,嘀嗒,嘀....”
两滴雨从屋檐落下,击打在走廊,然后第三滴落了下来,但是并没有落到走廊上,因为它落到了九张机的掌中。
然后第四滴,然后第五滴......
水滴越来越多,聚于九张机掌中,然后化为一把飞刀形状。
凝水为形,国士境。
这九张机竟是四境之上的大修士!
这是田单两年来遇到的第一位国士境的大修士。
而这样一位大修士,竟然只是楚南家的一位隐客。
但即便如此,田单依旧没有任何惊慌的表情,
九张机却是很讶异,刚刚的对话中,他切实的确认了,眼前的少年人的确没了修行,他实在想不出,面对这个必死之局,这少年又有何应对之策。
他右手翻转,雨水化作的飞刀飞速在他掌心旋转,然后蹭的一声,那把飞刀以极速射了出去。
刀势锋利,飞刀所去之处,那些新修的地板寸寸裂开,无物可当。
风声鹤唳,不断被飞刀刺破,风声越来越尖锐,犹如鬼哭狼嚎。
九张机的境界之深已然不可测,比起王羽当夜在此地劈出的那一刀,丝毫不落下风。
要知道,王羽虽只是太上境,可当夜那一刀之后,以田单的经验,他已真正跨入刀法大家之列,可化无双。
田单面对这近乎无双的一击,依旧表现的很是镇定,虽然他是进入过先贤领域的人,可面对绝杀一击,冷静的未免太过分了些。
出乎意料的,田单没有举起手中剑,他本该再一次使出二十四桥,阻挡这一击,虽然不可能成功。
他收剑入鞘,缓缓蹲下,把剑小心翼翼的横放在脚下,然后站了起来,右手伸进了怀里,
这个动作其实他在当夜做过一次,只是后来王羽打断了他。
今日,他又一次将手伸进了怀里,
取出了半截剑,
飞刀来到了田单面前,田单握着这半截剑,
挥剑。
然后,杀气纵横,一道极其恐怖的剑影穿破屋檐,冲霄而上。
飞刀撞到了那半截剑,然后飞刀重新化成了水,落在了地上,悄无声息。
九张机面色惨白,颤抖的指着那半截剑,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半截剑有些老旧,看上去有些不起眼
它并没有剑柄,所以田单的手握着剑身,手早已被剑刃刺破,
每次从田单手中有鲜活的血液流出,落入剑身,那半截剑的凶芒便更盛一分,似乎许久未曾出世,它很想畅饮一番。
剑影冲霄而上,直接便刺穿了阴霾,而本以密布于天空的乌云被刺了个大窟窿,
那些乌云便再也无法在剑影周围重新聚集,只能一次又一次不甘的冲向剑影,然后一次又一次的被击散。
于是,春雨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