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倒影
文/辜妤洁
[壹]
——简直就是冤家路窄。
让女生惦记了一整个暑假的人，没想到竟然能在西洛一中的开学典礼上遇到。
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抬头瞬间发现的。男生站在和自己相隔了一列队伍的位置， 如果没错，那明明应该也是和自己所在的高一二班同一个班级的列队才对。
辛吉瞪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以为因为纠结了太久而出现幻象了。谁知道男生也在这个时刻看了过来，一脸嫌弃的表情瞟了瞟自己，又傲慢地将视线调开到一边。
“喂喂喂……”辛吉拉了拉身边的女生，“那个，请问一下，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女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顿时露出别具深意的笑容：“是梁原啊！”
末了又凑到辛吉面前加了一句，“怎么样，很帅吧？经过我的观察已经证实了他就是全年级最帅的男生哦，嘻嘻……”
果然没有认错啊，辛吉心里堆积了数月的阴影终于在这片刻消散了不少。不管怎么样，让自己耿耿于怀并且快要绝望的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也有了一点成功苗头。不过面对女生红润的面颊以及含情脉脉的眼睛，辛吉脑袋上迅速掉下一排黑线。
真是，明明就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辛吉这么想着便不自觉地和女生拉开了一点距离，自己才不是那种花痴的女生呢。
“喂，梁原。”
听到声音，男生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看到站在离自己五步远的女生。随同的几个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嘻嘻哈哈地跑开了，留下两个人在长长的走廊里沉默着对视。
黑色平齐的长发，白皙到透明的皮肤，黑色薄外套，从西装领口处透出里面的白衬衣的褶子领，及膝的蓝色小短裙，长度恰好的黑色筒袜，还有就是，洗得很干净的白色帆布鞋。隐隐颤动的睫毛显露出小小的紧张，眸子里流溢出倔强温婉的目光。
这样的女生之前已经见过很多了。无疑是在叫住自己之后，羞涩地递上一封粉红色的信笺，然后说出类似于“请和我交往”、“拜托你考虑一下”或者“我真的很喜欢梁原，想和你做朋友”之类的话。
但是这次，和自己所想象的完全脱节了。
——“无论如何，这次你必须把我的钱赔给我。两千五百八十八块，一分都不能少！”
[贰]
时光退到中考完后的暑假。
已经确定自己的分数足够上西洛一中的录取线后，紧绷了三年时间的神经总算可以暂时放松下来。妈妈的意思是初三一年太辛苦了，无论如何都要给辛吉一个完美的暑假，甚至拿出红色的银行储存本子表示可以让辛吉去参加夏令营。
愿望总是很美好，结果还是泡了汤，并且泡汤得莫名其妙。
坐公交车只能到达清溪路，要去机场还有一段路程。为了节省打车的钱，辛吉决定步行过去。问题就出在最后十分钟的路程上。
事后辛吉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中了邪才会在半路停下来拿出票来看，就是在那几秒停顿的时间，一辆黑色的跑车从她面前经过，经过不要紧，重点在于它的高速和路边那几滩由于前夜大雨而存在的水洼，两者发生了强烈的混合作用之后，原本没有招谁惹谁的辛吉就这样被淋成了落汤鸡，手里的票也因为条件反射用来挡脸的瞬间被撕成了两半。
这就叫“飞来横祸”吗？反应过来的女生抓起包想也想没想就追了上去，幸好那个人也是到机场的，所以车最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那天的遭遇对于梁原来说，完全可以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从小到大身边总是围着很多女生，不管是真是假总之个个都温柔体贴，遇到辛吉这么生猛的确实还是头一次。
几乎才刚刚从车上下来，车门都还没有关好，便被后面突如其来的一股蛮力给拉住了。一回头便看到一个全身上下都湿嗒嗒的女生正死命地扯着自己的衣角，额前的刘海一撮一撮的还在滴水，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大大的眼睛里藏匿着两座跃跃欲试的小火山。
很多人将目光投了过来，女生并不计较眼下尴尬的情形，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很委屈地说：“如果……我的票废了……你……你……总之……你必须赔我！”
实在记不得认识这种女生，加上自己也赶时间，男生脸部的表情一下凝固了起来：“哪里来的疯婆子？”
听完女生的叙述，梁原竟然丝毫没有歉意，反倒觉得是她自己倒霉，这一点让辛吉的好脾气彻底没了踪迹，小火山爆发了。
“难道你不觉得这完全是你的过错吗？”
“不觉得，只能说你太倒霉了。”
梁原耸了耸肩，平了平被辛吉扯过的衣角，“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空陪你发疯了。”
“不准走！”辛吉挡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又扯住了他的袖子，“无论如何，你必须先陪我去咨询处问问这票还能不能用，如果不能用你就得赔我！”
“我说——滚开！”
“不！”
“滚开！”
“不！”
“滚开！”
趁女生没注意的片刻，男生一把从辛吉手里把票抓过去撕了粉碎。
辛吉立刻觉得眼前一黑有种要晕过去的感觉。这下彻底完蛋了。
“你再不滚开，我就像撕这张票一样撕了你——”
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扑了上来，“……我跟你拼了！”
[叁]
事情最后以梁原的妥协结束。
一是得知了女生的票不过只值几百块钱，加上不能退的旅行费用一共也才两千五百八十八块钱，那对他来说不值得为此在公众场合跟一个发疯的女生撕扯；二是自己确实急着赶飞机去给爷爷过生日，实在没时间跟辛吉浪费唇舌。
“不用去咨询浪费时间，我直接赔你好了。”
“那把钱给我。”女生这才终于松了松手，“这是什么意思？我拿你的卡来做什么？”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你直接去我卡上取好了！以后再把我的卡还给我！”已经开始检票了，梁原急着挣脱她，实在懒得跟她继续纠缠。
“我不要卡，我只要我的钱！”
“你到底想怎么样？疯婆子，你要是害我赶不上飞机，我饶不了你！”
“喏，这是我的电话号码，等你回来了联系我，我只想要我的钱！”
然而，接下来的两个月，男生好像蒸发了般没有出现。辛吉在妈妈所在的百货商场里看到她那么辛苦地工作还偷偷抹过几次眼泪。
一斤水果可以提成一毛到五毛钱，一天可以卖掉两百斤左右，也就是能赚到五十块钱左右。两千五百八十八块需要妈妈辛苦工作五十二天。
可是却被自己白白浪费掉了。
辛吉一想到那个讨厌的男生就生气。
——可恶。梁原!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肆]
约定的地点是在操场上，一下课辛吉便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室。
几个小时之前，男生总算在自己声情并茂的提醒之下明白过来，站在面前的女生真的是自己的债主而不是想要告白。
“你这个女人太麻烦了，我讨厌所有麻烦的东西！”
“听清楚了，我不是在乎钱，单单就是不想满足你的心意。那天在机场你让我丢尽了面子，我现在一见到你就像是在做噩梦！”
“你的意思是不想赔钱咯？”
“是。”
话已经说到这里，辛吉心里涌动着翻江倒海的火焰，就差一张嘴吐出来烧死面前这个傲慢无礼的家伙了。
“好吧，如果你真的不想赔钱，我就把拍下你的照片，复印五十份到处张贴，然后在下面标明‘此人欠债不还，癞皮狗血之极’。”
“你在威胁我？”
“听清楚了，我不在乎面子，单单就是想毁了你的形象，如果说同归于尽也没关系。那天在机场你让我损失的不是两千五百八十八块钱，而是我妈妈的汗水和心意，我现在一想到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我就感觉是在做噩梦。”
“你……”
分明就是在学自己说话，看来这个女生真的是不拿到钱不会罢休了，梁原伸手扶了扶额头，脑子里迅速转过一个念头，最后终于决定投降，“好吧，下课后到操场的看台上等我，我会带钱来交换我的名声。”
“好。”女生终于松了口气，像是打了场仗一样有点虚脱的感觉，“那么就约定在操场上解决好了。”
转身背对着离开，没有注意到男生在身后深邃的目光，以及慢慢从嘴角漾起的冷笑。
[伍]
一开始还担心梁原又耍什么花样，结果远远的就看到他已经等在那里了，看来应该是决定赔了钱息事宁人了吧，辛吉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走了过去。
“喏，这里是三千块钱，我就当是被狗咬了去打了一针好了。”男生背靠在栏杆上，抬起下巴一脸鄙视地说道。
懒得跟他计较，女生瘪瘪嘴接过钱放进钱包里，然后在还回学生证的同时，连同十二块钱的零钱一起放到了男生手心里。
“我又不是乞丐。我只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钱。”
事实证明，以为这样就彻底了结的辛吉实在把梁原想得太简单了。
隔天下午放学她就被几个陌生的女生堵住了。
“你就是辛吉？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其中一个推了推她的肩膀，力度很重，辛吉被迫往后退了几步。
“我是辛吉没错，但请收回你后面的那句话。”
另一个女生走到自己面前，伸手抓起了自己的衣领，“昨天约阿原去操场的是你吧？”
“那又怎么样？”
“嘿，那就没错了。”
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便被狠狠地扇了几巴掌，尖锐的疼痛一下子蔓延到全身，辛吉实在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你们到底是凭什么？”
“哟，还装呢！”扇了自己巴掌的女生恨恨地说，“喜欢阿原的人一直有很多，一般的我也懒得去搭理。但是，像你这么不要脸的，我觉得必须给你一点教训你才明白什么叫做自爱。”
这只是个简单的开端，日后所有的一切以不被人控制的方向发展。
如果有预知后事的能力，辛吉宁愿不要那两千多块钱，也不想就此与梁原一单人扯上任何关系。
——可是没有如果。
空气里充斥着干燥的因子，所有的光线像是被人一把抓住然后硬塞进了心里，灼热的感觉让人快要窒息。
不能呼吸了。
那个据说是与自己同班，被叫做夏雯希的女生的话还回荡在脑海里：
之前走廊里的告白不成功便偷拍了阿原的照片做要挟，因为人家实在不喜欢你，没有办法，所以最后竟然提出用三千块钱交换的条件，并答应从此不再与对方有任何纠葛。
因为你，让本来脾气就不好又没有耐心的阿原对女生彻底失去了信心，从此不想再看到有任何想跟自己告白的女生。
你给阿原造成的困扰，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之后果然麻烦不断，梁原一口咬定因为辛吉让他对女生彻底失望了，并宣扬出谁要是再去跟他告白就不客气之类的话，从此辛吉几乎成了所有女生的公敌，就连男生，也对自己明显表示出非常嫌恶的样子。
最可恨的是梁原那个混蛋，居然编得出那么烂的理由。明明就是想借自己来达成拒绝那些花痴女生的目的，偏偏夏雯希那群傻瓜居然还会深信不疑，加上辛吉承包了教室的清洁而不交班费这一环节，让她“很缺钱”这一点成为不容置喙的事实。
好在不过都是偶像剧里上演的恶俗戏码，比如撕掉自己的练习本，或者换给自己一张坏凳子，又或者在上课时常常遭到不知名的地方来的橡皮擦之类的东西打到……渐渐地也就无所谓了，除开那些愚笨的追随者的捉弄，也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重大的伤害。
没关系，不用跟他们计较。女生每次都这么对自己说。
[陆]
升入高中之后遇到的麻烦不止和梁原结下梁子这么简单，西洛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以学风严谨著称。上课的老师一个个搞得好像黑面大神，教鞭持在手里或者拍在讲台上啪啪作响。辛吉顿时联想到逼迫奴隶干活的奴隶主，机器人一般，缺乏人性。
在夏雯希因为一次小预习没有做而被罚到教室外面站了半天之后，这次“杀鸡儆猴”达到了非常好的效果，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闪失就惨遭“毒手”。
所有人里只有梁原一直都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课还是一样地逃着，即使上课也永远都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但是却一直相安无事，反而还常常受到黑面大神们的鼓励眷顾。
比较起女生私底下传的“那些大婶估计是被梁原的帅气皮囊所诱惑”，辛吉更相信的是“梁原在初中就是每年的奥赛冠军保持者”这一说法。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有时真的很难说清，即使所做的事情一样，而你比别人付出了多过一半的努力，但是，却不一定能得到同等的待遇。
说不清，却存在着，让人无能为力。
这一点在与梁原渐渐熟识之后愈发明显。
物理课后，辛吉像往常一样绕道去操场背英语单词，而她也知道梁原会躺在那里晒太阳睡懒觉。
起初碰到的时候，辛吉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睛里充满警觉地盯着男生。在好半天对方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一下之后，辛吉瘪了立白瘪嘴，在另一个方向坐了下来。之后一直没发生什么事，所以辛吉渐渐也就自动忽略掉男生的存在，开始每天往操场跑。
英语单词一串串的长得让人崩溃。笨鸟先飞的道理辛吉懂得，所以每天她都会躲到操场来背诵一个小时。
“不能什么事都落在后面”，这个信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 ”，沉浸在背诵里的女生完全忘记了这里还有别人的存在，声音contribution越来越大，连原本睡着的男生被吵醒过来盯着自己很久了都没发觉。
原本是想直接把她骂走的，但是听到女生一连读了七八句同一个单词，而且都一直没有发现错误时，梁原忍不住提醒道：“应该是 [k?ntri?bju:??n] ，重音的位置你一直都读错了。”
辛吉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男生，再仔细看了看小册子，一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兴许是她那副蠢样子让男生的自信心有些膨胀起来，于是对方一改往日大冰山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还有前面的几个你都错了。按英语发音规则，在s音后面的清辅音会读成相应的浊辅音。这就是清辅音浊化。例如：spy [spai] 轻辅音浊化就应该是 [sbai] ，而 spoon [spu:n] 轻辅音浊化就应该是 [sbu:n]”
“哦，原来是这样。”
梁原只觉得头疼。
“这么简单的单词你都记不住，我猜你考试是真的作弊了吧？”
原本还以为梁原真的转性成好心人了，尖酸刻薄的性格果然还是没能藏得住。
只是，那都是第二次月考的事情了，因为被人陷害，所以在考英语的时候辛吉被人举报带了小抄，最后果然在女生的口袋里发现了小纸条。人赃俱获，那一次辛吉有理说不清，最后差点被记过。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到现在还记得。
还有，讨厌被人揭伤疤。
“不要瞧不起人，况且……那次的事端是谁搞出来的你比我更清楚。”
……“我的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那也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而你呢？成绩好又怎么样？你自己说你去上过几次课？”
“这里成绩差的也不知道是谁。”男生说出这句话是提醒。
“……算了，我才懒得跟你计较，反正我们也不是一路的。”
辛吉有些生气了，结果梁原却半天不再说话，女生看过去的时候只见男生已经闭上了眼睛，好像刚才跟自己说话只是对方在梦游一样。
逆着光线，只见男生头枕在折叠好的校服上，随意地平躺在草坪上，棱角分明，被女生谈论过无数次的睫毛果然又黑又长，但是却因为绝对冰山美少年的形象，所以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女孩子气。
梁原的目光太过凌厉，即使只是投来简单的一瞥，也让人不免打个寒战。
无论如何，细看时辛吉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原来真的是这样。”
没头没脑的话让男生紧闭的眼睛又睁开。
“那些大婶估计是被梁原的帅气皮囊所诱惑。”辛吉摊开手无奈地解释，“看来并不只是传闻。”“无聊。”
梁原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晃晃悠悠地走了。
辛吉不太确信，在转身那一瞬间，男生脸上浮现出的那个古怪表情，是不是该称之为——笑。
[柒]
魔鬼式的教学，又在以夏雯希带领下遭到所有人孤立的情况下，辛吉的日子更是过得举步维艰。两天假期成了大家的救生圈，周五下午最后一堂课上完，三分钟之类教室里所有人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然后终究还是错过了最后一趟215路公车，已经从学校出来了，脏衣服带了一大口袋，寝室早就被锁上了，返校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辛吉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突然想起可以抄近路到下一个站点乘坐316路回家，于是赶紧拖着行头朝下西街的一条小巷子奔去，生怕再错过了。
傍晚六点，普通的居民点，所以这时候的街道已经冷冷清清了。为数不多的店子也差不多都关了门，搞得女生心里有点发麻。这一段的治安不是很好，小混混特别多，各种事故出得最多，以前都是尽量避免走这条街的，眼下实在是形势所逼。
辛吉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可是，还是遇到了。
“嘿，那个女生，等等……”眼看着穿过这个转角就走出巷子了，可是身后突然想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一大片阴影很快把自己包裹了起来，两个头发染得很有创意的男生把自己堵在墙角里。腹部明显感觉得到的冰冷，让女生明白了心跳加速原来可以到这个程度。
“你们要干什么？！……”女生哆嗦着说道。不管自己怎么强悍，眼下都不是可以发作的时机。
钱包和手机都很快揣到了别人口袋里，甚至连装有脏衣服的大口袋都被扔到地上翻了个遍。
“嘿嘿，你的钱太少了……你说，该怎么补偿呢？”距离辛吉最近的一个小混混摸摸她的脸，别有深意地笑着说道，另外一个人很快也跟着坏笑起来。
“你们……混蛋！……快给我住手！！！……”
辛吉发誓，此刻她真想是电影里的女侠客，几招就把对方给打趴下，最好是打得像个猪头一样一辈子都丑得让人不敢靠近，几只手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自己的力量微薄到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有个学生模样的男生走了过来，辛吉求救似的望了过去，可是对方一看到这种状况又迅速改道走开了。
难道，今天就要在这里完蛋么？大片的恐惧充盈进心脏里，女生满脸苍白地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好像溺水到了颈项的人，呼吸越来越困难。
没有出现希望中搭救自己的一只手，周围都是黑暗的世界，像荒芜到死的孤岛，看着很多东西一点点沦陷下去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怎么办才好。
[捌]
周围的压迫感突然没了，紧接着耳边传来打斗的声音，睁开眼睛的瞬间，辛吉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正在和两个小混混打斗的人不是梁原还会是谁？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然而此刻想这些未免多余，再怎么说对方有刀，即使梁原是学校里叱咤风云的角色，可是现在是在下西街，遭遇的也非学校里的学生。
可是辛吉的担心没过多久便消失了，不说两个，就是再多两个恐怕也不是梁原的对手吧。没想到世界上还真有像电视里那样打架这么生猛的人，是很有魅力的，或者说，很“帅”。
这是辛吉第二次觉得梁原很好看，即使场景未免太奇怪了些。
如果夏雯希在的话，大概早就双眼泛桃花了吧。
即便以前真的很讨厌过，打从心里的厌恶过，可是现在这个男生的出现仿佛黑暗里出现微薄的光亮。原本绝望的世界在若有若无的光线里勾勒出浅浅的轮廓。
潮水退到颈项，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从鼻腔一直抵达肺部，鲜活的感觉，想要哭泣的新生之感。
没有丝毫的夸张，辛吉看着正同坏蛋搏斗的梁原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两个小混混很快被打跑，辛吉赶紧跑过去看看男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啊……你流血了！”
男生的左手臂上被划伤，鲜血像个小喷泉一样冒了出来。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的手好像伤得很重。”愧疚的情绪在看到男生的伤口一直流血不止之后更加多了起来。
“没事。”梁原皱着眉头，半天才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抬起眼看到的是女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们……必须……去……医院。”
[玖]
“搞什么啊，切个西瓜也会搞出这么大条口子！”即将退休的医生总是见不得好端端的年轻人受伤，一有点机会就出来教训人。
“刀子又没长眼睛，它怎么知道哪里该切哪里不该切。”男生嘟嚷着，懊恼的情绪已经很明显。
“你这死小子！还敢跟我嘴硬？”腾出手就往男生脑袋上猛敲了几下。
辛吉在一旁笑出声来。
“别每次都那么多废话，赶紧包。”梁原瞟瞟女生的方向，有些后悔刚才对医生说出“切西瓜时刀偏了才弄成这样”的烂理由。
好不容易才包扎好伤口，两个人从小诊所出来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摆脱了老年人念叨的男生释放了似的深深吐了口气。
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整个城市被渲染成出彩色的光景。
提着大包东西的女生，和习惯性将手插进口袋里的男生。
马路上车来车往，像记忆一样错乱开来。
“诶，你还记得吗？”女生喃喃地打破了沉默。
“嗯？”
“有一次语文老师生病，我们作为课代表去她家里探望。那天也是这个样子，我带着一大堆需要转交的礼物和水果，而什么都不愿意拿的你，一个人在前面走的悠然自得。”
……“当时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男生啊，这么铁石心肠……”
“最后你不是气鼓鼓地冲到我面前，把一袋苹果都砸到我身上了吗？！”梁原突然停住，打断了女生的回忆。
“啊？……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没想到男生还记得这么清楚，一时就语塞下来，“那也是你不对在先嘛。”
梁原懒得再废话，又继续迈起步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两个人说话时即使还是冲撞占了多数，但是却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明显对立。
如出一辙的场景，当时的自己在对着男生砸过去一口袋苹果之后，才想起这样做会产生怎么样的后果。于是紧张地后退了好几步，与男生摆出势不两立却明显弱势的对峙。
当时的自己，绝对没有想过两个人还有这样和谐散步的一天。
那双于黑暗之中带领自己走出沼泽的手，即使曾经带给自己无数的伤害，转而到如今，感激的情绪都已经占领了大半。
讨厌不起来了。
辛吉站在原地，看着男生清冽瘦弱的背影，温暖的血液渐渐从心脏流到每一根神经末梢。
“我们和好吧。”这样的话说不出口，至少——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身后没有了跟上来的脚步声，于是回过身想知道女生又在搞什么。
于人群之中站立不动的女生，手里提着大包东西看起来蠢蠢的样子。头发还有些凌乱，眼睛却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一般发出坚定的目光。小孩子一般还未长开的脸上，刚才受到惊吓的表情已荡然无存，“梁原，谢谢你。”说出这句话时，女生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男生明显一愣。
周围的车来车往，即使如出一辙的场景，可是有什么，在一瞬间变了。
好像整个夏天的光线，在这一刻全部覆盖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