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草
如果你不了解我的生活,那么你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我冷漠背后的故事。
我妈妈是个狠心的女人,她可以在和爸爸奋斗那么多年后,把所有的存款全部卷走,也可以不顾和爸爸那么多年的感情,和别的男人一走了之,甚至可以连我都不要。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当初又要生下我?
我清楚的记得她走的那天晚上,爸爸跪在地上拉着她的手,说看在孩子的份上留下来。可妈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么决绝而不可挽回,大大的行李箱在地上拖出重重的声响。我躲在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爸爸的眼泪我一辈子都记得,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学会了冷漠。
后来爸爸再也没有娶任何女人,或许在心底,他还是爱着妈妈的吧,奶奶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造孽啊。
妈妈走后,家里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可是爸爸很勤劳,他有自己的理发店,日子虽然不是那么富裕,可是倒也过得去。
只是奶奶的突然去世让我有点不知所错,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我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的打击了,我想再也没有人叫我阿草了。在奶奶的葬礼上是妈妈离开后我第一次哭,那个时候我就想,现在就让我流尽一生的眼泪好了,我以后再也不要为任何事情掉眼泪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我也已经渐渐习惯了和爸爸相依为命的生活,只是在过节的时候,看着冷清的两个人,会偶尔想想以前而已。我知道这么多年,爸爸一直都很辛苦,可是很多东西,他不教我都会,或许这就是别人眼中所谓的早熟吧。
而且我也过早地承担起了生活的责任,脸上是同龄人怎么也学不会的淡定与坦然,也许在别人看来,我多少有些不可理喻,可是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在给你当头一棒的时候,你才会明白它背后的恶心。
后来萧涯的到来让我明白自己其实并不是孤独的,我看得出他眼里和别人不同的味道,冰忆说得没错,同病相怜的人才更懂得心心相惜。
放寒假的那天阳光很好,我和萧涯提前交了考卷就开始在马路上闲逛,我清楚的看到交卷时监考老师脸上疑惑的表情,那时候我很想笑,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我想,这学校最不把考试当回事的女生,大概就我夏草一个了吧。
在奶茶店看到萧涯写的愿望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了,因为他写的是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而我写的是,希望他一辈子幸福。当时我就在想,萧涯,我们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有默契?
可是我没有让他看到我的愿望,我把它贴到墙上我所能达到的最高的位置,然后就拉着他出去了,我想,有机会的话,他会看到的。
逛到考试结束好久,我们才回宿舍收东西,别人差不多都收拾完了,正好为我腾出了地方,其实我的东西少得可怜,两个包就可以搞定。
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月的寒假,我在店里帮助爸爸招呼客人,忙的时候还会帮客人洗头,他们都说我的手软软的,洗起头来力度刚刚好,爸爸也笑笑说,正好不用花钱请人了。
只是有个貌似是爸爸多年未见的朋友突然问了句,这是夏草吧,都长这么大了,跟她妈妈一样漂亮。
然后突然间,我和爸爸的脸色同时变得很难看,气氛也一瞬间变得特别尴尬,周围的空气及好像凝结了一样。那人见我们沉默不语,大概也悟出了事情的原委,便自动转移话题说,呃…要过年了,生意还不错吧?
晚上的时候,爸爸喝了不少酒,我知道他心里有事,我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看他把一杯又一杯的酒灌进肚里,我没有阻止,我想就这样喝醉下去吧,醉了就会忘记许多事了。
其实有时候人真的需要一种适当的放纵,在某个范围内,这种放纵有益无害。
然后爸爸说,草草,你知道你妈妈离开的这些年,我是怎样咬着牙过来的么?所有人都知道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在他们眼里,我该是个多么没用的人,作为一个男人,我的尊严被她糟蹋得一点都不剩。后来你奶奶又去世,我一生中最爱的两个女人都不要我了,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难受么?现在爸爸只剩下你,你已经是我生活全部的希望了。
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坏孩子,也突然觉得没有好好读书对爸爸来说该是个多么大的打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孝顺爸爸,不管有钱还是没钱。
然后爸爸就去睡觉了,听着他微微打起的呼噜,我想,就好好睡一觉吧,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明天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后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偶尔在爸爸的店里帮忙,偶尔和冰忆出去逛逛街,再就是和萧涯轧轧马路什么的,感觉时间一晃一晃地就过去了,然后突然之间,新年就来了。
可是真的是越长大越孤单,以前离过年都还有好几天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感觉到喜庆的气氛了,小孩子也都缠着大人放礼花。可是现在呢,完全没那兴奋劲儿了,就觉得和平常一样而已,是我们世俗了还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变淡了?难道人要长大就注定会失去某些东西么?比如纯真,比如傻傻的自得其乐。
除夕那天我和爸爸呆在房里看春晚,虽然我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可是我只想好好陪爸爸,再怎么也要12点之后再去睡,守岁,你知道的,大人们都兴这个。我不想让爸爸感到孤单。
1点钟,我正准备去睡觉的时候,却意外的接到了冰忆的电话,她说,草草,我就知道你没睡,咱们出去走走吧。
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然后飞快地换好衣服,瞒着爸爸悄悄地就出去了。我想,如果当时就算是睡了,我也会马上从床上爬起来的。
然后我就和冰忆开始在马路上乱逛,把路上的小石子踢得飞远,把路边的广告牌敲得砰砰响,然后看各种各样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出好看的形状,突然觉得夜色在一瞬间变得特别美。
冰忆歪着头对我说,草草,我睡不着。
我笑笑说,为什么一定要睡着呢,这样的夜晚,错过了多可惜。
嗯,也是。
静下来的时候,我们都对着天空发着呆,本来应该黑黑的天空却因为烟花的照耀而变成了微微的墨蓝色,一闪一闪的,连周围的建筑也渡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感觉。
我说,冰忆你知道么,以前就觉得,独自看到世间的美景而没人分享,真的是一种遗憾呢,那种没人可以诉说的孤独,你有过么?
她愣了一下,然后说,嗯,我理解,我也试着要告诉别人,可是最后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值得。
但是现在不会了,我说,然后我们相视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后来不知怎么睡着了,醒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微微亮,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然后突然大叫,糟了!
彼此惊讶的四目相对之后…
你也是偷偷跑出来的么?她问。
嗯,是的。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笑,心里没来由的开心,冰忆这丫头,总是会给我太多意料之外的惊喜,让我觉得不管做什么,都是那么的无怨,并且无悔。
好在回家的时候,爸爸还没有醒来,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回到房间,然后假装出睡了一夜的模样。我想我真是个天生的伪装家。
只是怎么说呢,我有点担心冰忆,并且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我发给她的短信她没有回,她从来不这样的。
但愿她会好好的吧,我希望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