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办工作人员表示,接受****的分管局长不在家,出差了。我就近赶到发改局,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该局局长、分管副局长已经一大早专程赶往荷花镇处理此事。而在家的几个领导都不了解具体情况,不方便接受采访。我心中暗喜,看来昨天的搅和并非毫无效果,至少这些部门都收到风声,并且闻风而动了。
我离开发改局后,当即给陶一富拨了电话。陶一富肯定地回答,县发改局的领导刚来过厂里,表示愿意拨出关停补助资金的30%用来安置职工,但是其他费用则需坚强水泥厂目前的租赁方自行解决。看来江英竹心中有鬼,通过发改局的嘴松动了补助资金的处理方式。
但是发改局提出的补偿方式扔显不够。我仔细检查过相关材料。按照国家相关标准,关停企业员工的补助金标准应是按工龄计算,补助金额大概是每年1200-1500元。企业员工为求尽早解决问题,自愿将标准降为800元每年,另要求支付三个月的失业保险金和全体职工分别一次职业病检查的费用。这个退而求次的要求早已经就被江英竹一口否决,此次县发改局提出的处理意见比以前大有改善,却同样远远没有达到职工的合理合法要求。
国家补助的专项费用不能挪作他用,这是硬道理。我一头钻进县委大院,在经贸局仍然一无所获,留守的几个工作人员压根不接我的茬。该县县委纪委****办邓主任倒是开口说了几句话。这是两天来截止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算作正式接受采访的职能部门。
邓主任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小茶,轻声细语地告诉我说:该县主持纪检工作的副书记刚刚来电表示,这件事情已有县检察院介入调查,所以纪委不会同时展开调查。
他这是存心往外推责任,我当然不会死心,追问道:“据了解,坚强水泥厂到县城上访应该是二十多天前的事情,县纪委为什么现在才给出答复呢?”
邓主任郑重纠正了我的话:“上访时间是两个星期前,而我只是负责接待****并且上报,至于怎么处理,我没有提出处理意见的权限,也没有做深入了解。我想,事情上报到书记那里会有个流程,这个流程会耗去一些时间。分管书记也专门给江英竹打过电话,敦促他务必尽快妥善处理此事。我们纪委的目的,还是要保护企业和企业职工的正当合法权益的。”
我暗中冷笑一声,心想到底是****办的工作人员,这太极拳打得很不错,我又提出一个问题:“现在企业已经行将关闭,近两百名职工面临生活无着的困境,目前贵部门采取的措施算不算保护企业和职工利益呢?水泥厂职工对江英竹和何生杰之间的关系反应强烈,调查该事件应该是纪委的份内事吧?”
邓主任愣了愣,支支吾吾地回答“这个事情我们没有展开调查。现在检察院已经介入,我们也就没有继续跟进。”
我说:“谢谢邓主任,请告诉我分管副书记的电话号码,好吗?”
邓主任再次愣了一下,说:“我没有他的电话,好像他今天出差了。”他画蛇添足地提醒我书记出差了,我明白,我别想见到这个分管副书记,就是见到了,也问不出一个子丑寅卯。
我走进该县县委宣传部新闻科办公室的时候,一眼看见李非。他坐在靠里的办公桌前,面朝大门,戴着耳机看着电脑屏幕呲牙咧嘴的笑。而坐在靠外的办公桌背对大门的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敲打键盘赶稿子。屁股决定脑袋啊,李非的位置安全得很,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看网页,看他笑得这么猥琐,我猜想他正在偷看一些很黄很暴力的影片。至于背对大门的这位仁兄,不晓得什么时候领导会突然走进办公室,所以只能装作很勤奋地工作。这一里一外两个人,相隔不到一米距离,工作心态真可谓冰火两重天。
李非抬头看见我走进来,冲我挤了挤眼睛,站起来问:“你好,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龟孙子装得可真像。我暗骂了一句,笑容可掬地做了自我介绍,说:“我这几天受命到荷花镇采访该镇坚强水泥厂职工群访事件,希望贵县宣传部针对此事给我们讲些什么。”
李非煞有介事地站起来:“欢迎省城大记者到我们这里来做客,请坐请坐。小王,给郝记者倒杯水。”他把我迎到沙发上坐下,静静地等着小王把水端过来送到我手上后,才万分抱歉地告诉我:“我们县高度重视这起事件,并且专门安排我们的刘副部长负责此事的媒体接待工作。不巧得很,刘部长今天刚好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只好配合他装模作样:“这么说,你们知道这起群访事件,那么能否告诉我贵县的态度和意见吗?”
李非双手一摊:“对不起,刘部长没有回来,我们无可奉告。”我看他那贱样,有一种挥拳揍他脑门的冲动。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对不起,你今天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李非当然知道我在开玩笑,懒得搭理我,站起来说:“你坐,我让小王跟你对接。”
这个小王一看就是愣头青的模样,表情极度欠揍地坐过来。有李非这个内应坐在旁边,我自认为很安全,所以心态上也很放松。我当然不知道我和李非的一句玩笑话已经惹毛了他。他看我如此嚣张,心中极度不爽,寻思着找机会帮李非出气。
我没有太注意他的脸色,继续装模作样地询问:“王科长你好,能请你介绍一些职工群访事件的来龙去脉吗?”我认为我非常礼貌,称呼他为王科长,而且用了“请”字,应该四平八稳不会出问题。谁知道这小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发飙:“你的记者证呢?拿出来我看看。”
我吃了一惊,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李非也发觉事情有点不妙,警惕地看了我们一眼。他可能想看看情形再采取行动,结果这一迟疑害苦了我。我工作不到三个月,还没来得及办记者证,只好笑着说:“我没有带记者证。”
“那有你们单位开的介绍信吗?拿来我看看。”小王两手一伸,声色俱厉地问。
妈的,现在有哪个记者凭介绍信做采访的?我深吸一口气,说:“我没有介绍信。我出来采访从来没有开过介绍信。”
“既没记者证,又没介绍信,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冒牌的假记者?如果不能证明,我告你诈骗,通知警察过来抓你。”
猝不及防突起变故,我慌了神,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李非。他脸涨得通红,脑门子冒出汗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我们俩假装不认识演了一出双簧,现在他不好承认认识我。
我在心里面把李非的祖宗十八代从坟墓里挖出来挨个****个遍,可是我就算操得精尽人亡,也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我只得说:“你可以打电话到我们报社问一下,看看有没有我这么个人。”此时我疲于应付,气势上已经败下阵来。
小王冷笑一声,抓起电话筒说:“好,给我电话号码。”我和李非同时松了口气,看来他也只是想吓吓我,出出恶气而已。
哪知道接下来我又哑巴了。我这辈子没给报社办公室打过电话,压根就不记得电话号码。我愣神半天,说:“我不记得号码,请你在网上查查,或者翻一下报纸,上面应该有编委办和编辑部的电话。”
小王冷笑一声,抓起电话直接拨出去:“值班室吗?我们这里来了个假记者,你们过来处理一下。”
我头皮一阵发麻,脚尖一阵发冷,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好了,跑到这个破地方来,看来不仅赚不到一分钱,还得把自己送到牢里去了。不行,我得给单位打个电话求救,我脑海中飞速冒出这个念头,哆嗦着掏出手机,打算翻出王亦婷的电话号码,要她尽快向单位领导汇报,可是手指抖抖索索不听使唤,鼓捣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她的电话号码。
李非见势不妙,连忙走过来,挂断了小王的电话,吼道:“你疯了。他如果是真记者,你让我们县以后怎么和省里的媒体打交道?”
小王委屈地说:“我就看不惯这么嚣张的人,没有记者证,一个假记者跑到我们这里来充什么能?”他咬定我是假记者,看来仍然不肯罢休。
李非恶狠狠地骂出声:“你个白痴,如果他带了录音笔,你是不是也打算把他的录音笔抢了,搞得天下大乱天下闻名才开心?我告诉你,这件事如果搞出麻烦,你就准备辞职下岗吧。”
他一边大骂,一边拨通他们部长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把事情汇报了一遍。话未说完,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阵暴吼:“******傻了吗?现在有几个记者出门带采访证和介绍信的?李非,你给我马上处理好这件事,如果闹出什么大乱子,抹了咱们县的黑,我唯你是问。”
李非如释重负,唯唯诺诺地挂了电话,正要开口说话,门外一窝蜂冲进来几个大盖帽,往我们三人分别扫了一眼,马上冲过来,不由分说把我双手一扭扭到背后按到墙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县委冒充假记者,抓起来。”我痛得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