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天空中，繁星闪烁，铃迎来了第三个不眠夜。
被眠虚吸走了睡眠，身体也不会因困乏感到不适。杀生丸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单腿屈膝，手平放在膝盖上，冷淡地看着河面。月光下，河水微弱地流动，偶尔有几丝金晕，轻柔地淌过眼睛。铃带杀生丸来这里，以为会找到半河，但是岸上水中，都没有她的踪迹。
“杀生丸大人。”铃唤他，唤得很轻，因为她发现，月光下的杀生丸，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流动着一些和平日不同的情绪。
杀生丸看铃一眼，同样看得很轻，他亦发现，这样的夜晚，通常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这几夜，忘记睡眠的铃却时常在他身边，有时候几句简单的寒暄，有时候几个小小的举动，他觉得铃在身边不曾睡着的时间，总要比寻常快一些，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一些。诸如此刻，他正在想半河和爆碎牙的事，而铃轻轻一唤，他便觉得释然许多。
“铃觉得，半河不是坏人。”铃站在他身边，背着手，望着星空。
杀生丸不语，转头望着铃，这个女孩儿，说话的时候，神情总是那样善良和温暖。大概在她的心中，根本不会有什么坏人。
这样咫尺之遥的距离，他突然闭上双眼，一把将她拉到身前。
“杀......杀生丸大人。”来不及反应，铃只觉得有些眩晕，耳目也不自觉地灼热起来，幸好是晚上，幸好是背对着杀生丸大人......
他们都不再说话，杀生丸的手臂轻轻地环着她，她也就静静地坐在他的前面，头靠在他的裘绒上，仰望属于他们的星空......
直到杀生丸感到身后的木香，此时的铃，靠在他的白绒上，已经沉沉睡去。
...
...
“她的眠虚耗光了。”半河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她看了一眼杀生丸怀中的铃，淡淡道：“抱歉，我总是不识时务，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杀生丸侧头过去，依然能清晰地看清，她眼侧没有复原的岔痕。突然烦躁起来，这种事，为何会注意到？于是又转回头来，平静地注视着河面。
“知道吗？水，是造物主最了不起的杰作。”她走到他身侧，抬手，掌心向前，五指分开，缓缓向上。一股细流像是受到牵引，自下而上，曲曲折折，上浮到空中，游到对岸的山腰。手指划出一道弧，山腰便出现一弯浅红，接着两股，清黄；三股，浅蓝......七股。于是，一道彩虹出现在月光下，比夏日雨后的柔和，却有它独特的色泽和韵味。
杀生丸没有追踪她的用意，依然那样冷漠，亦或是她的能力如此唯妙，却不及一个人类女子，最为简单自然的举动。
半河有些失望，看着月下之虹，淡淡地说：“再美的风景，也不及她，是吗？”
“我之前并不清楚，你和爆碎牙的关系。”杀生丸开口，清淡地调开话题。
“我之前也不清楚，你和铃的关系。”
......
刚刚拨开的话题，又在杀生丸的静穆中停顿下来。
半河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她以前是树，树下，坐过很多人，来过很多妖。有时候，他们躲避掠食者的侵略；有时候，他们谈论东村西舍的家常；有时候，英俊的男子会为美丽的女子捧来一束花......她静静地看，静静地听，听久了，就想要跟着说，结果一浮出人脸，便是女子的惊叫，便是男子拉起女子的手，飞一样地逃跑。
她以为妖怪不会怕她，所以她去搭讪，逃生的妖怪，接受她布下的结界，避过危险后，大都只是清淡瞅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歇脚的妖怪，更是没有闲情逸致，去回应一张树脸的搭讪。陪着她的，只有那群在密叶与丫枝间飞窜的云雀......
直到她的树干下，来了一个异常强大的犬妖....
直到她的根系中，多了两颗幼牙，她突然觉得，落寞的时间，被什么点亮了。她跟那颗幼牙说话，说她看到过的最凶残的妖怪，怎样被巫女打败；说听到过的东村西舍的家常；说年轻的男子，是怎样面红耳赤，勇敢地将花递到女孩子手上...
没人回答她，但她就是开心，她觉得，幼牙的主人，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静静地听着她说。
春秋冬夏，
冬夏春秋....
有幸地，她化身成人；她寻到那幼牙的主人，月华一样耀眼......
不幸地，那双灿烂的金眸，华贵，冷漠，孤傲，没有属于她的颜色......
半河拉长视线，看向他。
而他，却转下金瞳，看向铃。金瞳中有流光，安静到温和。
温和到令她莫名隐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