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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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丰再次回到宁安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虽说天依旧是有些麻麻黑的,但小区里显然是有了生机,这是因为那些早起晨练的人们。小区门口自己常去吃早饭的那家小面馆里的伙计们也已经起床了,一个个懒洋洋地在那里排便洗漱,既迎接着新的一天,又开始准备着做早饭。
李丰本来是吃点东西的,想着在小区门口吃上一碗面热乎乎的再回去睡的,因为他认为自己应该是饥饿的,虽说这感觉此时也并不强烈。可是站在那里看了看,又在那里等了等,估计等小面馆里那几个懒洋洋的家伙们把饭做好了,得有那么一会儿时间,李丰便又没了吃饭的心情,
倒真的是不太饿的,虽说这都一天没有好好吃什么东西了,但胃好像也是麻木了,一点的饥饿感都没有。但李丰却分明是有些累、有些疲惫的,这累这疲惫并不是来自于他的身体,而是来自于他的内心,说白了是他的心累。他也明白,这心累其实是缘于他内心的那分自责和心灰意冷。是的,他的心已经冷了,不不,或者说是已经死了,就是在那天,随着赵巧丽的死亡而一起死掉的。既然已经死掉了,那就索性什么也不吃了吧,因为吃什么也是不可能再香的了。
实际上李丰一大早就坐着班车回到了这座城市,只是回是回来了,他却不想再回到他的家里。是啊,回到他的那个家里又能做什么呢?还不是一个人在那里冰锅冷灶的,面对的除了孤单就是孤单,再没有了其他。以前李丰一下班就急着回家,说白了那是因为自己的那点隐私,因为隐私中深藏的那份思念在里头,以及那份操心和挂念。因为思念,所以才会想天天见到赵巧丽,哪怕是隔着几十米在望远镜里那些模模糊糊的观望。又因为挂念,所以格外的观注着赵巧丽的日常生活,悲喜冷暧,而现在呢,除去后悔,(简直是后悔的要死),他李丰又还拥有什么呢?
此时的李丰是从赵巧丽的老家回来的,只是这一去,不知不觉地,就去了二十几天,让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李丰是在那一天里跟随着赵巧丽的尸体一路走去,一路走到生过养过赵巧丽的那个小县城的。那个小县城是她曾经出生的地方,现在也成了她最后的归宿,她在外边走了一圈,现在又回来了。
因为有规定,尸体是不能上公路的,所以赵巧丽的家人们只能是在黑夜里偷偷摸摸地走。李丰也就只好租了一辆车,同样是在后边偷偷摸摸地跟着。前面的那辆车里载着赵巧丽,也载着赵巧丽留给她亲人们的悲伤和痛苦。后边的车上载着李丰,也同样地载着来自于李丰的悲伤痛苦,当然了,还有李丰那没完没了的眼泪。但非常讨厌的是那个出租车的司机,一路上不停地说话,从足球说到了腐败,从中东说到了朝鲜,从真人秀说到了中国新声音,又从丈母娘说到了老婆婆,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似地,也没有他不敢评论的事。在李丰看来,让这样的人来开出租车,也真算是够人才浪费的。可见我们伟大的祖国还真的是人才济济。
那个小县城李丰是很早就听说过的,并不陌生。李丰当然是听赵巧丽说的。那个时候,他们刚上大学,做为同班的同学,他们也是刚刚认识不久。再有就是,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承认他们两个人是在谈恋爱,他们只是彼此的好感,彼此渴望着见面,见了面就有着抬不完的杠和说不完的话。当然了,也正是在那些个谈话之中,李丰渐渐地知道并熟悉了这个小城。只是这么多年了,他却从没有来过。实际上这个小城,因为有了赵巧丽,而早就在李丰心中变得亲切温暧起来了。比如哪个地方曾经是赵巧丽上过的小学,那学校的后面应该是一座小庙,庙虽小,香火却又是极旺的。比如哪个地方有一片小树林,那片小树林不但是赵玘丽早上起来去读书的地方,也是她寂默惆怅时做诗的地方。再比如就是谁家的凉粉做的最好吃了,谁家的切糕最香甜了什么的,那当然是那些馋嘴女生们的最爱,是走到哪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这大概就叫做童年的记忆吧,记忆中有一些温暧,有一些体贴,更多出一些回味,的确是很美的滋味。
在想像中,嗯,或者说是在梦里吧,其实这个小城李丰已经是来过无数次的了,当然是他和赵巧丽一起来的,对这小城,他是热爱的、熟悉的。他们来的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幸福满满,洋溢在脸上。他们是手拉着手的出现在这个小城中的每一处地方和每一处角落的。每个地方出现的他们在别人看来都是自豪的,也是自信的,他们是欢迎别人参观的,他们不怕人看。这自豪和自信来自于他们两个人的郎才女貌,来自于他们两个人和恩爱和快乐。他们在这座属于赵巧丽的小城里无拘无束地晒着他们的幸福。他们过分地张扬着,充争的秀着,像是盛开的怒放着的花。
那是一个多么美的情景呀,和他们一路前行的好像只是快乐。只是李丰万万也没有想到,那只不过就是一个梦,美极了的梦,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他会是以这样的一个方式,以一个守灵人的方式进入这座小城,于是,小城中那所有的美好也就都不复存在了,有的只是悲伤,有的只是眼泪,还有那无尽的自责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