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逛街,而我在担心你。我觉得有点生气。人家那么潇洒,那么无所谓,我却在这里自作多情。按照我的性格,我很想挂断她的电话,可一想到我担心她的原因,便忍住了。我说:“我想见见你。”
她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是不是要叫我离开夜总会?”
原来她前天晚上并没有喝醉。她不过是在逢场作戏,她的脑子是清醒的,她对前天晚上的事情记忆犹新。而我以为她真的醉了。我真是自作多情。我说:“这个地方不是你待的,你还是离开吧。”
“可是,你要我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反正离开这里就是。”
“那你呢?你不是也在夜总会上班吗?有你在那里,我不会吃亏的。”
“那也不行,你必须离开。”
“除非你带着我一起走。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去哪里。”
我带她走?我能带着她去哪里?就跟罗丹琳说要我带她走一样,随便去哪里,哪怕浪迹天涯。可我做不到。我感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无奈。是的,我没有能力去改变一个女人的命运,我没有。
毫无疑问,这样的谈话一点效果也没有。我气馁地说:“琼琼,听我的劝,离开这里吧。随便去哪里都行。”
“我不走!你凭什么让我走?”她在电话里显得态度坚决,这一点比我果断多了。
本来,我们还应该在电话里多说一些话,比如这几年来你过得怎么样,你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事,现在心情可好,之类。但我们什么寒喧都没有。她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还把手机放在耳朵上,就像在听她说话,并且听得如痴如醉似的。可电话里并没有琼琼的声音,只有“嘟嘟嘟”的忙音。我对自己说,是啊,你凭什么让人家走?你凭什么管人家的闲事?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据说也是人的情绪容易冲动的季节。我记得,在部队的时候,我们就有一堂安全教育课,是专门针对春季的。其主要内容,就是教育广大干部战士避免因春天的到来而萌生的事故苗头。当然还有一些辅助措施,那就是安全保卫部门和军务纠察部门不停地四处巡逻,试图发现并制止任何年轻战士因为冲动而与驻地群众发生不该发生的故事。这样说你也许觉得绕口了一些,我不妨说得直白点吧,就是说,年轻人在春季容易因为****冲动而骚扰女性,而部队是不允许发生这种事的。
我离开军营这么久了,真的很怀念部队,怀念我的战友。那火热的训练场面,那无拘无碍的战友之情,那些单纯得有些无聊的岁月,现在都令我怀念不已。我曾经在无数个夜晚,梦到部队,梦到战友,然后我们开怀大笑,笑中带泪。然后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枕巾湿了。
不说部队了。我是没有权利去说它的。我不过是个倒霉蛋,这个霉运从家里带到部队,然后再次带回家。我对不起部队,对不起我的老班长,对不起培养我成长为一名合格士兵的军营,我有什么资格去说它?
还是走出梦境,回到现实中来吧。
因为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因为春天是人的情绪容易冲动的季节,我的情绪也糟糕到了极点。上班的时候,我看谁都不顺眼。下了班的时候,我就对自己看不顺眼。我看到过几次琼琼。琼琼果然没有跟强少或别的什么男人勾肩挽臂,而是低眉顺眼地从我的面前走过去,喝酒,唱歌,陪客人说话,谨小慎微,安分守己。至于在包厢里她是不是和在我面前表现得一样,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不想理她,她也不想理我。我们像是陌路人一样,各走各的道。
这还不够。我对同事们也发火。老六说:“阿丑,牛总这么器重你,你得做出点样子来。”我说:“我要做出什么样子?”老六说:“我觉得你最近情绪不对。这对你不好,对工作也不利。”我说:“我的情绪哪里不对?”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阿龙也在我面前自讨了没趣。他说:“阿丑,你小子不发情了?”我说:“你才发情。”他笑嘻嘻地说:“是不是还在想着你那个老相好啊?”我说:“别烦我好不好?”他继续不知趣地说:“告诉你,这种女人习惯了拱在男人堆里寻欢作乐,习惯了花天酒地。即使人老珠黄不值钱了,她也不会一心一意跟你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你还是别想她了。”我说:“你******放什么屁?”然后他就灰溜溜地走了。
我知道我的情绪不对劲,我知道我的状态也不好,当然我也知道我对琼琼并不抱任何指望。可我一点也没有悔改的意思。我很想找个人打一架,也许这样才能把内心积郁许久的情绪发泄出来。
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我和阿龙一组,在酒吧里面值班。我百无聊赖地看着酒吧里这些醉生梦死的人,觉得实在乏味透顶。我和阿龙一样,靠在某一个角落,歪着头,眼睛也不想抬。随他们去吧。我想。反正他们有钱,他们也有权利选择烧钱的方式,我管不着他们。酒吧里的音箱开得震天价响,把天花板震得叮里咣朗的,我真担心它们会掉下来。我同时又巴不得它们掉下一两块,然后砸在某个放浪形骸的家伙身上,那样才有好戏看。不过半块天花板也没掉下来,只掉下一些灰尘,而这些灰尘掉在身上是不起任何作用的,更不用说引出什么好戏了。
我看看阿龙。阿龙的眼睛炯炯有神,在昏暗的酒吧里瞄来瞄去。我顺着他眼睛的方向看过去,原来他并不是在看有没有人滋事,而是把目光放在那些衣不遮体的女人身上。我本来想说,阿龙,你才真是只色狼。可我没有这样说,我懒得说。
我把眼睛移向别处。在酒吧一个更昏暗的卡座里,四个男女正在鬼鬼祟祟地低头干什么。他们不像其他人一样,疯狂地喝酒,说笑,或者顺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而是专心致志地低头做他们的事。他们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我的好奇。我走过去,想一探究竟。
其中一人见我过来,把卡座上的东西拿到桌底,并推了推其他三人。其他三人见状,也把桌面上的东西收起来。
我说:“什么东西?”
一个男的说:“没什么东西。”
我说:“没什么东西那你藏什么东西?”
他说:“真没什么东西。”他显得很紧张。正是这种紧张更加剧了我的怀疑,我想伸手去夺他放在桌底下的手里的东西,一个女的抓住我的手,说:“帅哥,这不关你的事。”
我说:“什么叫不关我的事?”
她说:“就是不关你的事。”
我说:“不关我的事,那你们慌什么?”
另一个男人站起来,说:“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我说:“我管定了。”
我坚信,他们一定是在吸毒。罗丹琳曾经怀疑过这里有吸毒的现象,可苦于没有证据。但现在我有了,就在他们手上。我要拿着这个证据去报案。我说:“把东西交出来!”
阿龙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总是在我想做什么的时候反对我。这让我很反感。他从背后拍了我一下,说:“阿丑,不要多管闲事。”
我说:“这是闲事吗?”
他说:“听我的,没错。”
我甩开他的手。他也知道他并不是我的对手,他知趣地放开了手,然后他退到了一边,对着对讲机说话。我继续盯着那四个人。我想打架。虽然他们四个人,而我只有一个人,可我不怕。我必须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拿到手。我大声喝道:“拿出来。”我觉得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音响似乎停了一下,然后许多人的目光转向了我。我才不管这些目光,我开始动手去抢。
后面说话的那个男人是个精瘦的长脸,跟阿龙的身架差不多,但比阿龙瘦。他见我伸手去夺他手里的东西,往后躲了一躲,接着就跳到另一个卡座里。另外三人见状,也想逃跑。我想女人终归好对付,看来那个长脸才是个头儿。擒贼先擒王。我只要先拿住他,就不怕了。我把手在卡座的隔板上轻轻一托,身子就跃到长脸身边了。我抓住他的一只手,他闪了一下,另一只手握拳砸在我的脸上。
好了,有架打了。我兴奋起来。这可不是我先动手的,我可得毫不客气地予以还击。我一拳打在他的眉心,另一拳打在他的腹部。我还想再打,发现他弯下了腰,我没处下手,便不打了。
整个酒吧乱套了。
音响还在震天价响着,少数人还在疯狂地扭动着身子,但多数人围了过来。人们都喜欢看热闹,不管是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喜欢看。
老六来了,他身后跟着三个同事。他喝了一声,但他的声音被人们的喧闹声淹没,他只好冲上来,用力扯着我的手,说:“阿丑,你干什么!”
我说:“我怀疑他吸毒!还有三个。”我转身去看另外三人,发现他们早都没影了。我只好对老六说:“还有三个跑了。”
老六说:“你胡闹!赶快把他放开!”
我说:“什么?你叫我放开他?”
老六气势汹汹地说:“快点放开。”
我生怕他没有听清,又说:“六哥,我亲眼看到他们吸毒。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全啊!我要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老六的脸色都变青了。他拉长了声音说:“你不要胡来,快放开他!”他又对身后的几个同事说,“快把他弄开。”
那几个同事看了我一眼,有点迟疑,但他们最终还是听了老六的,对我说:“阿丑,六哥说放就放吧。”说罢,也来动手。
我气愤至极。我眼睛里开始冒火。我说:“不放,坚决不放!”
老六见几个手下不中用,只得亲自动手。他用力抓住我的手腕,他手腕上的劲道十足。他说:“放不放?”
我说:“不放!”
老六说:“今天可由不得你了。”然后,他挥起那铁锤般的拳头,一拳击中我的胸部,见我的手松了一下,马上将我的手别到我身后。这下,我使不上劲了,抓着长脸的手也松开了。
我被带出了酒吧,并被老六继续押解着通向电梯。
我有点歇斯底里。我说:“放开我,我要把那个吸毒的人送去公安局!”
电梯楼停了来,我没注意是第几层。我被带出了电梯。楼道里空荡荡的。我继续说:“放开我,我要把那个吸毒的人送去公安局!”
我嘴里还在不停地叫囔,老六又在我的头上脸上补了两拳。这两拳打得我眼冒金星。我沉默了一会儿,待脑子清醒过来,我忽然产生了另外一个念头,这个老六说不定是吸毒分子的同党,或者与吸毒贩毒有关。我说:“你们一定是同党。”然后我也不等他承认,趁着他不注意的工夫,挣脱了他的手,指着老六说:“你和他们是同党!”
老六再次向我挥起了拳头。我也不是吃素的。我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躲过他的拳头,同时反过去还他一拳。我们马上就扭打在一起了。老六说:“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疯子抓住。”另外三个同事也扑上来,帮老六一起对付我。他们抱腰的抱腰,抱手的抱手,把我抱了个结实,我只有挨打的份。老六老实不客气地给了我劈头盖脸的一阵痛击。
然后,我听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地狱里传了过来:“给我往死里打!”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