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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惊变

难缠的对手

清军占领广州后,李成栋率主力乘胜西进,意图一举剿灭永历政权,佟养甲则坐镇广东,收拾残局。

广东不是被占领了吗?还有什么残局可收拾?两个方面:

第一,广东总共有十府,除了已经占领的潮州、惠州、广州,李成栋向西攻占的肇庆,还有韶州、南雄、廉州(今广西合浦)、雷州、高州(今广东茂名)、琼州(今海南琼山)六府掌握在南明军队的手里。

第二,清军占领广州速度太快(主要是为了抢时间),虽然一路攻占府县,但没有来得及扫清隐蔽在乡野的抗清势力。

隆武二年(1646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佟养甲派副将张道瀛、阎可义从广州出发,会同韶州总兵叶成恩率军北上,于二十九日在英德击溃南明陈课、童以振部,占领韶州。次年正月初七,叶成恩率部进抵南雄,南明守军不战而降,广东北部二府沦陷。

在南线,李成栋占领肇庆后,亲率主力西进梧州的同时,派出一部兵力往西南方向运动,伺机夺取高州、廉州等地。到正月二十三日,这股清军先后占领高州、雷州、廉州,南明“高雷廉琼”巡抚洪大擢乘船渡过琼州海峡,退守琼州。四月初,佟养甲派阎可义率水师渡海,进抵琼州,洪大擢逃走。至此,广东十府全部沦陷。

李成栋到广西追击朱由榔,佟养甲在广东扩地盘,两人忙得不亦乐乎,没想到后院竟然起火了。从永历元年(1647年)二月起,陈邦彦、张家玉、陈子壮在广东先后组织义师抗清,史称“岭南三忠”。

对于一路凯歌高奏的李成栋、佟养甲而言,这才是难缠的对手。

率先举起义旗的是躲在高明山中的陈邦彦。

陈邦彦(1603~1647),字令斌,广东顺德人,隆武元年(1645年)广东乡试举人。弘光建政时,在家乡设馆讲学的陈邦彦精心撰写了数万言的《中兴政要》,只身前往南京进呈弘光皇帝,结果被朱由崧讥讽为“褐衣徒步一迂儒”。

隆武建政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朱聿键读到了被朱由崧当做废纸的《中兴政要》,对作者的才学大加赏识,力邀陈邦彦入闽,擢升兵部职方司主事。隆武皇帝遇难后,陈邦彦南撤至广东。

朱由榔监国,苏观生委派陈邦彦作为“广东系”官员的“使者”,前往肇庆“劝进”。苏观生拥立朱聿鐭之后,朱由榔又委托比较正直的陈邦彦回广州劝说苏观生不要瞎胡闹。

陈邦彦回到广州之时,正赶上广东总兵林察将永历朝廷方面的林佳鼎打得抱头鼠窜。陈邦彦刚一开口,便遭到朱聿鐭、苏观生的和声痛斥:“战胜国”接受“战败国”的领导,凭什么?有本事再打!

遭到绍武政权拒绝后,不愿意看到同室操戈的陈邦彦决定隐姓埋名,幽居在高明山中。

李成栋进军广西后,陈邦彦抓紧时机下山,前往甘竹滩联络余龙的部队,开辟“敌后战场”,配合广西的正面作战。余龙是原江西总督万元吉招募的援赣部队,但还没出发,赣州就失守了,余龙只能带着两万多人在甘竹滩一带落草为寇。

经陈邦彦耐心劝说,余龙同意帮忙,与其守着穷山恶水勉强维持温饱,倒不如打到广州一夜暴富。

说干就干!永历元年(1647年)二月初十,陈邦彦、余龙率义师击败清军水师,将敌军一百多只战船焚毁,击毙降清总兵陈虎。次日,义师进逼广州。

佟养甲是真急眼了!此时,李成栋已经拿下梧州,正在趾高气昂地向桂林挺进,跟几个月前的绍武政权一样,广州几乎就是一座空城。

面对数万大军压境,佟养甲赶紧派人前往广西,急令李成栋火速回援。为了麻痹义师、争取时间,佟养甲一面紧闭城门、固守待援,一面散播消息,谎称李成栋大军已在回援途中,不日将直捣义师的老巢甘竹滩。

听说李成栋马上要打甘竹滩,余龙登时慌了神:老婆、孩子、财产可都还在家里呢!(看来又是一个地理老师死得早的)来不及通知陈邦彦,余龙自己先撤了。

余龙掉了链子,陈邦彦气得干跳脚,只能放弃攻城。原因很简单,余龙带着两万多人跑了,凭自己手上这点兵马还“霸王硬上弓”,嫌命长啊?

广州没打成,陈邦彦只能退而求其次。义师在高明集结后,陈邦彦派门生马应房与余龙率舟师攻克顺德。

陈邦彦想发起第二次广州战役,但深感余龙这个大老粗太不靠谱,必须找靠谱的人“入股”,东莞的张家玉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几乎是在陈邦彦出山的同时,张家玉也在东莞万江镇起兵抗清。

张家玉(1615~1647),字玄子,广东东莞人,崇祯十六年(1643年)进士,隆武时期任兵科给事中、监军。隆武二年(1646年)初,张家玉被派往潮州、惠州筹饷募兵,招安并整编农民军精锐一万余人,组成“新营”。隆武皇帝遇难后,没有后勤保障的“新营”被迫解散,张家玉回到东莞老家赋闲。

永历元年(1647年)初,清军在东莞烧杀抢掠,激起民变,乡民叶如日组织义师奋起抗争,并盛情邀请名贯东莞的张家玉“入伙”,担任义师首领。张家玉义不容辞、欣然应允,出面指挥义师的抗清斗争。

在陈邦彦、张家玉的带动下,粤中地区掀起了一场抗清高潮,除了高明、东莞外,南海、顺德、新会、阳江、东安(今广东云浮)也有义师活动,渐成燎原之势。

后院的火越烧越大,佟养甲被烤得大汗淋漓,李成栋只得放弃进逼桂林,火速挥师回援,运气不错的朱由榔暂时躲过一劫。

李成栋率大军回到广东,正值张家玉接到陈邦彦力邀“共举大业”的书信。三月十四日,张家玉率义师攻破东莞县城,开始积极准备与陈邦彦一起进攻广州。

张家玉还没行动,李成栋的大军就到了。三月十七日,李成栋进攻东莞,寡不敌众的张家玉溃败至西乡镇(今属深圳市宝安区)休整。

从三月到六月,张家玉的义师连续转战新安(今深圳市宝安区)、博罗、连平、长宁(博罗县长宁镇)、归善(今广东惠阳)、增城等地,与李成栋部周旋。

张家玉在广州以东地区跟李成栋“捉迷藏”,陈邦彦也没闲着。趁着李成栋大军被张家玉牵制,陈邦彦联合高明义师一举攻占江门。

大家都很忙,佟养甲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尽管手上没多少兵,但玩点阴招还是绰绰有余。趁着陈邦彦攻打江门,佟养甲派兵偷袭顺德,抓走陈邦彦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妾作为人质,威逼陈邦彦投降。陈邦彦不为所动,奋然提笔,在招降书上写道:“身为忠臣,义不顾妻子也。”

佟养甲决定撕票,陈邦彦也在积极谋划对广州的第三次进攻。第一次进攻是陈邦彦、余龙孤军出手,结果余龙稳不住,功败垂成。第二次联络张家玉部,结果李成栋大军回援,抢先对张家玉动手,合击计划胎死腹中。

此时,张家玉已经联络不上,就算联络上了,他恐怕也是自顾不暇,这一次拉谁“入伙”呢?陈邦彦将目光投向了在南海起兵的陈子壮。

陈子壮(1596~1647),字集生,广东南海人,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进士。崇祯时期任礼部右侍郎,弘光时期任礼部尚书。南京失陷后,陈子壮乔装逃往广东。隆武建政,朱聿键委任陈子壮为东阁大学士,但陈子壮辞而不就(据说是因为曾与朱聿键结怨)。

永历建政,陈子壮被任命为中极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五省军务。广州失陷后,陈子壮在南海九江村举起抗清义旗。接到陈邦彦的“邀请”,陈子壮喜出望外,当即决定联合行动。

陈邦彦吸取前两次失败的教训,为了一举拿下广州,在各方面都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

首先,陈邦彦通过秘密渠道,策反了投降清军的杨可观、杨景烨、黄天锡三位将领,安排他们在广州城内做内应。

其次,陈邦彦还向广州派出一大批“卧底”,这“一大批”有多大呢?说出来吓人一跳,整整三千人!——三千“花山盗”诈降清军,混进了广州城内。

最后,陈邦彦与陈子壮约定了各自的进攻路线。陈子壮的义师从九江村出发,攻击广州的西南方向,陈子壮则率舟师攻击西北方向,总攻时间定在七月初七。

城外的大军整装待发,城内的内应和“卧底”准备就绪,张家玉牵制着李成栋的主力。——天时地利人和,这次广州战役想不胜利都难,这个“七夕节”在广州过定了!

别忙着高兴,南明这个时代,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多了去了!

陈邦彦精心谋划的第三次广州战役又以失败而告终,不是内应和“卧底”不可靠,也不是陈子壮临阵退缩,而是陈子壮要么太积极,要么日子没算准,竟然早到了两天!

大家约好的七月初七行动,结果陈子壮的部队七月初五就到了。——别人还在死等,就您老人家起个大早,这不是添乱吗?

陈子壮眼看时间还早,也没有急着攻城,就驻扎在五羊驿等日子。两天时间,说长不算长,但对于清军获取情报而言,足够了。就在这最关键的两天时间里,清军从陈子壮的军队中获取了整个作战计划的绝密情报。至于具体过程,有一种说法是陈子壮家僮被清军俘获而招供,还有一种说法是陈子壮内部出了一个叛徒和尚,向清军告密。

总之,约定的进攻时间还没到,清军已经掌握了全盘计划。

得知情报,佟养甲惊出一身冷汗:这情报要是晚来两天,自己的小命恐怕早玩完了!心有余悸的佟养甲一面在广州城内大开杀戒,秘密将陈邦彦的三名内应和三千“卧底”全部处死,一面密令李成栋火速回援广州。

七月初七,陈邦彦的舟师按计划出击,在禺珠洲与李成栋回援的水师相遇。

这场遭遇战彻底打乱了陈邦彦、陈子壮的既定作战部署。由于事发突然又势均力敌,双方的遭遇战很快转入白热化,由于陈邦彦是顺流而下,又借助风向发起火攻,李成栋支撑不住,调头就跑,陈邦彦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按原定作战计划,陈子壮的部队在白鹅潭设有埋伏。黄昏时分,伏兵看到前方黑压压一片舟师杀来(其实是逃来),也没看仔细后面还有友军,就被吓得阵脚大乱。陈子壮的伏兵一乱,解除了清军的后顾之忧,李成栋转身就给陈邦彦来了一个反击,大获全胜。

第三次进攻广州失利,陈子壮逃往高明,陈邦彦率残部转战三水、高明、新会、香山(今广东中山)等地,与清军周旋。九月初,陈邦彦在前明清远指挥白常灿的接应下逃到清远。九月十九日,李成栋率大军进攻清远,南明守军寡不敌众,白常灿战死,陈邦彦被俘,九月二十八日在广州就义。

十月初,李成栋率大军至增城,与增城守军夹击在此地驻扎的张家玉,义师寡不敌众,张家玉投水自尽。二十五日,李成栋又率军清剿广州西面的高明,二十九日破城,陈子壮被俘,后在广州遇害。至此,“岭南三忠”在广东点燃的燎原之火,基本上被清军扑灭殆尽。

“三王”下湖南

广东义师的抗争虽然以失败告终,却在永历政权最危急的时刻,将李成栋的部队牵制在广州附近,极大地缓解了广西面临的军事压力。

按常理推论,“岭南三忠”困住了李成栋,永历政权就应该派军队到广东境内活动,响应义师,收复一城是一城。瞿式耜确实伺机而动,命焦琏收复了阳朔、平乐,陈邦傅又收复了梧州,但始终没有向广东派去一兵一卒,支援义师。

这就奇怪了,就算朱由榔没有这个兴趣,瞿式耜总不会想不到吧?莫非他们真的把广西当做“世外桃源”了?

朱由榔只顾跑路是性格使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瞿式耜也跟着在桂林“隔岸观火”,看起来匪夷所思,实际上还真的是迫不得已。

永历政权龟缩在广西、湖南交界地区,东面是广东,北面是湖南,两头都得睁大眼睛盯仔细!——“岭南三忠”在广东闹腾得挺欢,“清军三王”也正在将湖南搅得鸡犬不宁。

佟养甲在广州成为“铁板烧”的时候,何腾蛟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湖南的事情,还要从隆武二年(1646年)说起。

这一年的正月,堵胤锡、何腾蛟合围武昌的作战计划失利,清军顺势占领湖南岳州,何腾蛟的守军则部署在新墙。六月,清军总兵祖可法、张应祥率军向新墙发起进攻,章旷守军溃败,新墙失守。不过,清军这一次作战只是为了巩固岳州的防守,本来湖广就没多少军队,并没有南下进取的意图。

清军撤回武昌,发现对方实力不济的何腾蛟决定“还礼”,谋划发起第二次武昌战役。九月,章旷率王金才、王允成部从湘阴北上,水陆并进,准备攻占岳州后进逼武昌。同时,何腾蛟命退守常德的堵胤锡率马进忠部进抵长江,并顺流东下在侧翼接应,合击武昌。

清军驻守在岳州的,是第一次武昌战役时投降清军的马蛟麟。章旷的军队气势汹汹北上,马蛟麟赶紧向武昌求援,湖广总督罗绣锦(去年十一月接替佟养和到任)派参将韩友、高士清、惠之观南下增援。派来的领导不少,就是带着的军队不多,充其量能提供一点心理安慰。

马蛟麟气得直撞墙,对方可是上万人马啊!老子要的是援兵,不是心理医生!生气归生气,但马蛟麟明白罗绣锦也没办法,他跟佟养和一样,“光杆司令”一个。

大敌当前,援军又不靠谱,马蛟麟决定“自救”。他曾经在何腾蛟的麾下效力,对何腾蛟部队的“作战风格”非常了解,最突出的特点是“一处乱,处处乱”。只要攻其一处得手,何腾蛟的大军必然阵脚自乱、全线溃败!

章旷的军队还没到,马蛟麟与副将李显功便率领骑兵主动出击。其实,马蛟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他只有几百骑兵,要想把上万人的军队冲散,只有看运气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在章旷的“配合”下,马蛟麟成了医活死马的“神医”。章旷、王进才在陆路遭到“马神医”骑兵的袭击,未明敌情便仓皇撤回湘阴。“马神医”乘胜追杀五十里,又将王允成的舟师击溃。

章旷如此不经打,不是出卖堵胤锡吗?所幸堵胤锡、马进忠进抵嘉鱼后,探知章旷的军队溃败,果断后撤,方才避免孤军深入,保存了实力。

马蛟麟“撞大运”的几百骑兵,竟然让第二次合击武昌的作战计划彻底破产,简直太富有戏剧性了!对于风雨飘摇的南明政权而言,这无疑是一场悲剧,而更大的悲剧很快就会到来。

何腾蛟在谋划第二次武昌战役时,并不知道清廷也在酝酿针对湖南的大动作。博洛平定浙江后,多尔衮决定“提速”,加快统一的步伐,作为华南门户的湖南自然首当其冲。

由于豪格、吴三桂正率大军在陕西作战,准备入川剿灭张献忠,清廷于八月十五日委任恭顺王孔有德为征南大将军,率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并配属佟养和率领的舟师,挥师南下,直取湖南。

接到诏令,孔有德等人一溜烟跑回了东北,因为他们的军队还在辽东。这么一来一去地折腾,“三王”的军队耽搁了近半年,于永历元年(1647年)二月初抵达岳州,准备发起“湖南战役”。

“三王”的军队来得比较慢,但进攻速度相当惊人。

二月十六日,“三王”大军从陆路南下,佟养和率舟师走水路进击,南明守军顿作鸟兽散。十八日,清军进抵湘阴,章旷逃往长沙。何腾蛟急调马进忠、王允成部向长沙靠拢,但援军尚未抵达,清军已经兵临城下。

何腾蛟的部队不算少,但大部分是就地收编的山匪(如黄朝宣部)。所谓山匪,就是有肉吃的时候疯抢,要拼命的时候狂闪。眼看形势不对,山匪们哪里有兴趣跟着何腾蛟送死。黄朝宣龟缩在攸县老巢,看长沙的热闹。

长沙危在旦夕,何腾蛟、章旷在王进才部的护送下向南逃窜,于三月中旬抵达衡山,又在云南将领赵印选、胡一清的护送下逃往衡州。

二月二十五日,清军占领长沙,孔有德随即在各方向重新部署,扩大战果。

长沙以西,由怀顺王耿仲明率军进攻常德,堵胤锡率领的马进忠、王允才部不是清军的对手。为了避敌锋芒、保存有生力量,堵胤锡率部向西转移至九溪卫(今湖南慈利附近),七月再退往永定卫(今湖南张家界)。

长沙以南,由智顺王尚可喜率领,目标是黄朝宣驻扎的攸县。大军压境,何腾蛟选择逃窜,堵胤锡选择转移,黄朝宣选择了第三条道路——投降。

黄朝宣的投降并不是无条件的,确切地说,是“接受招安”。黄朝宣的一厢情愿,倒搞得尚可喜云里雾里:我没说要招安你啊?

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尚可喜搞明白了,原来对方是想比较体面地投降。尚可喜更不答应了: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谁不知道你山匪一个,换主子比换老婆还快,谁稀罕你投降?

最后,投降的事情没谈成,黄朝宣赶紧逃往衡州,攸县也失守了。

长沙以东,董英驻守在浏阳,这一路轮到孔有德亲自上。不过,孔有德没有尚可喜这么“矫情”,主动派人招抚董英。董英见大势已去,于三月初七向清军投降。

常德、浏阳、攸县先后失守,省会长沙的外围残余势力基本扫清,“三王”军队继续向南进发。

四月十四日,衡州失守,何腾蛟、章旷继续跑路,逃往永州、东安一带,黄朝宣没跑,直接向清军无条件投降了。

投降之后,黄朝宣本想谋个一官半职,继续在湖南为虎作伥,但他在湖南的名声实在太臭,孔有德可不想惹一身骚。

从山匪到官军,黄朝宣四处欺压百姓、胡作非为。引用一句教科书上的套话:恶贯满盈的黄朝宣,双手沾满了湖南人民的鲜血。

孔有德早就想除掉这颗“有奶便是娘”的“定时炸弹”,既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杀了还能得民心,何乐而不为?

据说,黄朝宣被清军处死的那一天,衡州城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百姓们欢天喜地,跟过大年似的。虽说黄朝宣的死印证了“善恶到头终有报”的老话,但此情此景,着实令人心情有些沉重,不知应该拍手称快,还是扼腕叹息。

“三王”大军占领湘南重镇衡州,杀了黄朝宣,却没有挥师南下扩大战果,而是驻扎在长沙、衡州一线休整,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从衡州到朱由榔所在的武冈,南明的军队只有刘承胤部。何腾蛟都打不赢“三王”,更别说小小的刘承胤了。如果“三王”乘胜南下,即使腿长鼻子灵的朱由榔开溜了,清军也能顺势拿下永州、桂林、梧州,将永历政权逼入西南死角。

孔有德在关键的时刻踩了刹车,并非惧怕不值一提的刘承胤和瞿式耜,而是这群东北兵将遭遇一个更加强劲的敌人——南方的酷暑!

晕倒!

没错,中暑了是会晕倒的,甚至还会死人!特别是习惯了呵气成霜、流泪成冰的北方人,南方夹杂着湿气的酷暑比任何敌人都要可怕。

这种“湿热”,中医称为“瘴气”。“瘴气”资源极其丰富的两广历来被称为“瘴乡”,所以一直都是纯天然的流放之地。凡是流放到这里的人,过上一个夏天,一旦中暑就能死掉一半。(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者十必四五。)

对于当时的北方人而言,“谈瘴色变”绝不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不敢冒险的孔有德跟朱由榔约定:秋高气爽之日,便是我们相见之时!

浪迹武冈遇“屌丝”

该说说朱由榔了,不知他在武冈(奉天府)过得可好。

永历政权“搬家”到武冈之后,“东道主”刘承胤确实挺够意思的。朱由榔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因为“政事皆决于承胤矣”。对于“南混”而言,没活干是领导的“特殊关照”;对于朱由榔而言,没活干却不是什么好兆头。

朱由榔驻跸武冈,可让刘承胤赚惨了,先从定蛮伯晋封武冈侯,五月又加升安国公。刘承胤原本就是“屌丝”一个(南京市棍),人称“刘铁棍”,其实就是“刘屌丝”。昔日的屌丝能混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步,自然是“得志便猖狂”,俨然成了“武冈版”的郑芝龙。

郑芝龙手握十几万大军,拥兵自重还算是名副其实。“刘屌丝”区区两万人,而且多半跟他一样“屌丝”(大半南京市棍),竟然也敢跟风逞能,甚至“侈然自以功盖古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保护外星人。

重兵在握的“地头蛇”郑芝龙大权独揽,都不乏大臣抵制弹劾,更别说小小的“屌丝”刘承胤了,你以为别人都是没嘴没手的软柿子,想捏哪个捏哪个,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朱由榔驻跸武冈之后,文臣、御史弹劾刘承胤的奏疏从没间断过。朱由榔听也听了,看也看了,但依旧束手无策,他这个皇帝要钱没钱、要兵没兵,能把刘承胤怎么样?

当然,并不是谁都拿刘承胤没辙,只要有一支军队,就能把这个“屌丝”一脚踹下去。对于这一点,刘承胤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尽管“三王”的军队在湖南大扫荡,但堵胤锡、张先璧等部并没有多大的损失,刘承胤首先要提防的就是这帮人。

张先璧率数万人从江西撤往武冈,并上疏朱由榔,一是请求协防武冈,二是弹劾刘承胤跋扈专权。

遭文臣弹劾,刘承胤可以全当放屁,但遭到张先璧的弹劾,刘承胤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为了提防张先璧进城找自己算账,刘承胤逼迫朱由榔下诏,阻止张先璧的军队入城。张先璧大为光火,索性屯兵城下,与刘承胤武装对峙。刘承胤屡次派兵出城袭扰,都被张先璧打得满地找牙。

内战一触即发,朱由榔当场就吓傻了,赶紧派人到城外宣谕,安抚张先璧。张先璧还算是顾全大局,毕竟火炮、弓箭都不长眼,万一伤到朱由榔,自己没法交代。皇帝捏在人家手里,投鼠忌器的张先璧只有妥协,改驻沅州(今湖南芷江)。

刘承胤万万没有想到,刚刚送走张先璧,一个更不好惹的人竟然不请自到——自己的老上司何腾蛟。

何腾蛟跟刘承胤打了多年的交道,早就知道这个手下是十足的“刺猬”。据说,刘承胤曾经跑到贵州黎平,胁持何腾蛟的儿子作为人质,讨要封爵和军饷。何腾蛟迫不得已,出面帮他讨得一个“定蛮伯”,方才保住儿子的性命。在湖南的军事部署中,何腾蛟将刘承胤安排在偏远的武冈,不能不说是故意的,一心想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人算不如天算,何腾蛟哪里能想到,朱由榔偏偏是有多远逃多远的货,让刘承胤捡了一个大便宜。

六月,溃逃在永州一带的何腾蛟到武冈觐见,他对刘承胤的飞扬跋扈早有耳闻,却没想到竟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见到朱由榔,何腾蛟开始长篇累牍、声泪俱下地弹劾刘承胤拥兵自重、祸国殃民,请求朱由榔移跸桂林。今非昔比的刘承胤毫不示弱,壮着胆子跟自己的“老领导”对着干。尽管身居高位,又有尚方宝剑在手,但在老上司的面前,刘承胤还是有些心虚。“刘屌丝”向朱由榔建议,以长沙失守为由治何腾蛟失职之罪,夺其兵权,改任户部尚书,专门负责搞后勤,省得他多嘴。

朱由榔“人精”一个,怎么可能被刘承胤牵着鼻子走。从何、刘二人掐架开始,朱由榔就“一视同仁”,全都不搭理。你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关我屁事!

既然朱由榔不管,刘承胤决定亲自上门,相当无耻地找何腾蛟收缴督师之印。“刘屌丝”没脸没皮,何腾蛟的心态倒还算平和,只是觉得面前的人实在是可笑至极。何腾蛟平心静气地告诫刘承胤:就你那两下子,连湖南军队中最次的张先璧都对付不了,也敢张口要兵权?我倒是可以给,你敢伸手拿吗?拿了坐得稳吗?如果哪天被湖南这群“刺头”蒸了煮了,别怪我当初没提醒你!

刘承胤一直都是在湖南混的,明白何腾蛟没骗他。在湖南各部兵马中,张先璧的部队确实只能算三流,战斗力还不及黄朝宣的山匪。要不是手里捏着朱由榔,刘承胤早被这支“三流部队”给灭了。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刘承胤撒泡尿照了照,只有悻悻离开。

阳的不行,刘承胤准备玩点阴的。

何腾蛟要返回永州,刘承胤就在半道上设伏截杀,到时候报一个“为山匪所害”。反正死无对证,人不知鬼不觉就能除去心腹大患。

刘承胤想得完美,但何腾蛟不是傻子,他太熟悉这个老部下的为人了。为防不测,何腾蛟暗中疏请赵印选、胡一清率五百精兵护送。结果,伏兵全被何腾蛟的卫队一锅端,让“刘屌丝”吃了一个哑巴亏。

堂堂的督师在半道上遇袭,刘承胤竟然装作不知道,但旁人不是白痴。堵胤锡得知消息,一面上疏弹劾,一面整军准备南下收拾“刘屌丝”。

看到堵胤锡的奏疏,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刘承胤“始知惶惧”,看来是真急眼了。为了稳住堵胤锡,刘承胤主动向朱由榔建议给他加官进爵,升任东阁大学士、赐尚方剑——等一等,让堵胤锡手握尚方剑,刘承胤不是等着挨砍吗?

不着急,后面还有一句:“总督江、楚军务,驻长沙,专办恢剿。”——这不是拿人穷开心吗?堵胤锡驻守长沙,你让远道而来的清军住哪儿?

堵胤锡怎么驻守长沙,怎么光复故土,刘承胤管不着,他只是想借朱由榔的口告诉堵胤锡:老老实实在湘西待着,伺机光复。有能耐拿下来——全归你;没能耐拿下来——继续蹲着。

捏着老大好办事,“刘屌丝”总算躲过一劫,但天气逐渐转凉,朱由榔在武冈的安稳日子,很快就要过不下去了。

“逃跑帝”再接再厉

在朱由榔看来,这个夏天实在是太短暂了,孔有德秋天的约定,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

八月,“三王”军队攻下宝庆(今湖南邵阳)后,直奔永州、武冈而来。事发突然,瞿式耜恳请朝廷移跸桂林。其实不用瞿式耜提醒,朱由榔早就想跑了,但刘承胤不同意,他被困在武冈,没法跑。

刘承胤捏着朱由榔,当然不肯轻易放走。但要坚守,总得给个守得住的理由吧?毕竟清军就在眼前,想假装看不见,颤抖的大腿早把自己出卖了。刘承胤既没功夫,也觉得没必要找什么借口,索性甩出一句话“我兵多,他决不敢来”。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听不下去了:“刘屌丝”,省省吧你,你不怕闪着舌头,我们还怕笑掉大牙!

刘承胤打死不撤,朱由榔只有傻愣着干着急。刘承胤倒是想固守老巢,派部将陈友龙出城迎敌。结果可想而知,他连张先璧都打不过,还敢找清军PK,这不是嫌命长吗?

陈友龙大败而归,孔有德率清军在距武冈山三十里扎营,底气不足的刘承胤决定采取第二套方案——投降。

刘承胤派人去清军大营联络,并承诺以朱由榔作为“投名状”。口气这么大,孔有德有点不敢相信,怀疑这屌丝想使诈,没有立即答应受降。其实这也不能怨人家孔有德,好处来得太容易,难免让人怀疑是骗局。

使者回来汇报,刘承胤气得直跳脚: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送上门来的皇帝都不要,你老孔的脑袋被门夹过?

虽然一开始就遭遇“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悲催,但刘承胤打定主意要投降,准备一条道走到黑。

为表达自己的诚意,刘承胤先安排人严加看管朱由榔,谨防他开溜,接着变换发型(剃成前秃),亲自前往清军大营与孔有德当面接洽。

前面说过,“逃跑帝”朱由榔最大的优点是腿长鼻子灵。虽然被“软禁”,但凭借灵敏的嗅觉,他闻出了一丝不祥的气息。朱由榔发现,刘承胤最近有点不对劲,总是神神秘秘的,自己门口的卫兵也增加了不少。

只需要简单的推理,朱由榔就能发现刘承胤用心险恶,自己的处境相当不妙。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跑啊!趁着刘承胤不在(跑清军大营接洽去了),朱由榔拔腿准备开溜。

此时,刘承胤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朱由榔恐怕是插翅难逃。不过,跑路这种事情从来难不倒朱由榔,“逃跑帝”的江湖雅号绝非浪得虚名。朱由榔毕竟是皇上,连忽悠带威胁,轻而易举就“策反”了刘承胤的母亲和弟弟刘承宗。在刘母的直接干预下,守门官兵搞不清楚状况,赶紧打开城门,朱由榔一行顺利逃出武冈。

孔有德的疑心,无意中让朱由榔逃过一劫。朱由榔这小子的运气,果然不是盖的!

朱由榔准备逃往靖州,但跑了二十里觉得不靠谱:靖州,不还是刘承胤的地盘吗?于是,朱由榔改变主意,走小路辗转逃入广西。

由于事发突然,朱由榔侥幸脱逃,大学士吴炳则带着太子逃往城步。结果,城步已被清军占领,吴炳与太子被清军截获,押往衢州。后来吴炳绝食而亡,太子被处死。

儿子显然是顾不上了,只要爹在,儿子要多少有多少!

朱由榔一路狂奔,在广西总兵侯性的接应下,于十月初一逃往柳州。柳州离湖南不算太远,朱由榔还是没有安全感,全然不顾瞿式耜移跸桂林的请求,准备逃往地处广西腹地的南宁府。

十一月十五日,朱由榔抵达象州,却遭到焦琏的部队拦路堵截(当然是瞿式耜指使的)。南宁是没法去了,朱由榔只有转身回桂林,命大学士王化澄护送三宫先行前往南宁。

刘承胤投降后,清军迅速占领了武冈、永州、沅州等地,吏部尚书李若星、兵部左侍郎代尚书傅作霖遇害,傅上瑞、王允成、刘承宗等人归降,何腾蛟逃往广西兴安。

湖南一役,大部分南明军队非降即逃,损失惨重。短短几个月,湖南全境已基本上被清军占领。

另外,何腾蛟还有一支“劲旅”——郝摇旗。“三王”进军湖南后,被何腾蛟派去“迎驾”(其实是“打酱油”)的郝摇旗从郴州撤离。在桂阳与清军短暂交火后,于七月撤往道州(今湖南道县),又向三百里开外的桂林靠拢。

撤到别人的地盘上,打声招呼是很必要的。

郝摇旗派人前往桂林接洽驻军事宜,瞿式耜和于元烨(时任两广总督)回答得相当爽快:不同意!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兵力薄弱的瞿式耜、于元烨倒不是担心郝摇旗拥兵自重,主要是觉得这人出身不好。 “流贼”虽受招安,但本性难移。

贼穿上马甲不还是贼吗?

郝摇旗不甘心,桂林不是挺凉快的吗?第一次接洽不成,郝摇旗又派出一个阵容庞大的“使团”前往桂林磋商——包括沿路“收容”的通山王朱蕴釬、东安王朱盛蒗、督饷佥都御史萧琦和司礼监太监王坤。

瞿式耜蒙了:多大点事儿啊,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亲王、大臣都来了,居然还有个死太监。规格如此之高,瞿式耜有点拉不下脸来。但是,死性不改的于元烨始终坚持顽固立场,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别说亲王大臣加个死太监,就是天王老子加人妖也没得商量!

郝摇旗怒了,第二天就带着大军驻扎在桂林城外,向瞿式耜、于元烨示威。眼看场面将不可收拾,萧琦赶紧劝说瞿式耜出城安抚,避免同室操戈的悲剧。

瞿式耜也觉得事态严重,再这样下去的话,吃亏的肯定是自己。由于死硬分子于元烨依然立场顽固,瞿式耜只带着广西巡抚鲁可藻前往郝摇旗的大营。

郝摇旗盛情款待了瞿式耜,交谈甚欢。次日,郝摇旗入城“回访”,宾主双方摈弃前嫌、握手言和。

其实,瞿式耜同意郝摇旗在桂林周边驻军,不过是被迫承认既成事实的权宜之计。接下来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对待像郝摇旗这样有“流贼”背景的军队?在这个问题上,瞿式耜跟何腾蛟一副德性。

郝摇旗曾经得到何腾蛟的器重,那是为了排挤田见秀等人。但风水轮流转,如今投靠瞿式耜,终于轮到自己受刁难、受排挤了。

瞿式耜想不出更高超的手段来排挤郝摇旗,还是何腾蛟“一条龙服务”的老套路:扣发粮饷、逼其抢粮、按律严惩。

郝摇旗果然中招。——废话!三天不吃饭,饿得团团转,他不中招谁中招!

瞿式耜不发军饷,郝摇旗就到处抢,善于开拓创新的瞿式耜比何腾蛟多一招:暗中指使乡民组织武装自卫。郝摇旗怒不可遏,率军剿灭乡团,在桂林周边抢得不亦乐乎。不过,瞿式耜还没有来得及收拾郝摇旗,实现“完美收官”,“三王”的军队就开始向永历政权发起“收官之役”了。

十一月,耿仲明率军进攻全州。

全州是湖南进入广西的门户,一旦失守,后面的兴安、桂林必然一路溃败。情况紧急,何腾蛟在兴安坐镇指挥,急调郝摇旗部、焦琏部北上,会同镇守全州的卢鼎部阻击来犯的清军。

郝摇旗的军队确实比较能打,于十三日痛击耿仲明部,取得了自“三王”进军湖南以来,南明方面的第一次大捷。捷报传来,“逃跑帝”朱由榔也不由得感慨:“全阳奇捷,真中兴战功第一。”

何腾蛟、郝摇旗在危急时刻保住全州,原本无可奈何的朱由榔才算是心甘情愿地移跸桂林。

永历军队在北线阻击了进犯广西的清军,但南线的形势开始恶化。李成栋剿灭“岭南三忠”后,再次挥师西向,十一月重新占领梧州。

瞿式耜、何腾蛟对“流贼”有成见,认为他们贼性难改。事实证明,这种“阶级对立”情绪虽然总体上是错误的,但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至少郝摇旗有一点“贼性”没改变——太在乎老巢的安危。

这也算是“流贼”的一种共性。陈邦彦发起第一次广州战役时,佟养甲一使诈,余龙就赶紧往甘竹滩撤,生怕老巢被李成栋捅破,结果导致陈邦彦孤掌难鸣,被迫撤军。

郝摇旗跟余龙也是一脉相承,听说梧州被李成栋占领,惊出一身冷汗:老婆、孩子、家财可都还在桂林呢!如果清军乘胜北上,这可咋整?

郝摇旗也顾不得北面有什么耿仲明还是耿仲暗了,带着大部队一溜烟撤回桂林。郝摇旗的主力一撤,这仗就没法打了?何腾蛟带着卢鼎的部队也跟着南撤。焦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扭头一看全跑了。焦琏没兴趣搞调查分析,索性跟着领导溜之大吉,一路撤往桂林附近。

何腾蛟等人跑得不亦乐乎,最郁闷的莫过于被焦琏安排留守的副将唐文曜和全永总兵王有臣。领导都跑路了,留我们做人墙,这他妈打的什么仗?爷不伺候了!

唐文曜、王有臣不想当炮灰,当即与全永道马鸣銮合谋,于十二月十二日派人前往永州与清军接洽投降事宜。耿仲明估计是被打昏了头,怀疑这帮人是想使诈,以图拖延时间,没有答应受降。

信任感极度缺失,投降也不容易啊!

刘承胤想投降,靠出卖朱由榔(“逃跑帝”跑得太快,没卖成)。唐文曜、王有臣想投降,抓朱由榔是甭想了,只有拿拒绝投降的全州监军周震代替。接到周震的人头,耿仲明总算是正式受降了。十二月十七日,清军兵不血刃接管全州。

全州失守,何腾蛟真的感觉到麻烦大了,赶紧返回兴安坐镇指挥,调兵堵截清军。但是,郝摇旗担心李成栋北上威胁老巢,只派部将罗中军率领一千骑兵前往兴安协防。

一千人,塞清军的牙缝都不够!

永历二年(1648年)二月,清军从全州向桂林推进,何腾蛟眼看不敌,在胡一清的护送下临阵脱逃。主帅擅自撤退,导致罗中军的骑兵陷入重围,全军覆没。

二月二十一日,清军攻破桂林的北大门严关,桂林已经危在旦夕。紧接着,清军进攻灵川,驻守在此的郝摇旗部遭清军击败,撤回桂林。

瞿式耜想保住桂林,但能够调动的部队实在少得可怜,特别是实力最强的郝摇旗根本不跟瞿式耜合作。饱受瞿式耜几个月的刁难和排挤,罗中军的一千骑兵又因为何腾蛟不负责任而全部战死,再加上灵川战败,郝摇旗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

桂林保卫战?扯淡!

朱由榔又想跑了,看这次的形势,恐怕不跑还真是不行。瞿式耜依然上疏劝止,反复强调死守桂林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认为“背城借一,胜败未知”。朱由榔怒了:咱们就这么点人,还说什么“胜败未知”,哄鬼呢?你不就是嫌我活着碍眼吗?(卿不过欲朕死社稷耳!)

次日,相当窝火的朱由榔从桂林出逃,奔向“神往已久”的南宁府。同样窝火的瞿式耜拒绝随驾,带着何腾蛟、焦琏等将领留在桂林地区,与清军周旋。

对于清军而言,永历政权一伙人还是挺容易对付的。朱由榔是“逃跑帝”,丁魁楚是投机分子,何腾蛟只会添乱,瞿式耜、堵胤锡倒算得上是人才,只可惜掌握的兵力太少。

永历建政以来,在“逃跑帝”朱由榔的率领下,南明军在湖南、两广的“正面战场”节节败退。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南明就先后丧失了广东、湖南两省,以及广西的梧州、全州等地,甚至贵州的黎平府也被“三王”率领的清军攻占。永历政权的生存空间一步步地压缩,朱由榔却始终不改逃跑的初衷。

三月初十,朱由榔抵达南宁府。经历了一路惊魂,“逃跑帝”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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