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医疗室内,苏医生傻愣愣的坐着,一天了,他都在回想,思想停在两天之前,那些对他说的话,以及于未曾离开的时候。
“你真的还活着吗?于……”
苏医生不会相信的,也没办法相信,他一辈子,几乎都在这片丛林基地,没接触过那些常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东西,这般再说信任,怕是有些自觉盲目了。
但是他不在乎!
信仰的代价,不等于失去逻辑,那种层次的人,生来就脱胎换骨,不在普通人的层面,而苏医生,乃至被于所提的加纳,都属于普通人……
安静的房间,仅剩下了苏医生白色的影子,略显老迈的年纪,让一头光亮的黑发间纠缠上不起眼的岁月白丝,就如同他那双眉间的竖纹一样的让人看不到,或许心中忧色匆匆,他顾自坐着,傻傻的仰着头,看着漆白一片的墙壁,许久都没有发出一点生机,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失神。
良久,门外才有一个一身白色的女助手通知他,女人很秀气,说话细声细语,怕是惊扰此人。
“苏博士,那边的病人醒了!”
毫无征兆的房间传出声音。
“嗯!“苏医生说话之间,已经恢复清醒,甩了甩头,大步走出这间临时的审问室。
“您要去看看吗?他的身份十分干净,现在伤势也稳定了,除了左侧面部受到轻度创伤,没什么额外的问题。“女助手手中拿着统计数据,紧忙跟上苏医生的脚步,一边瞥眼观察。
苏医生眼神一缩,十分不满意的纠正道:“问题?嘿,他问题大了,来错了地方!”
身后年轻女助手十分不解,诧异的掀起细长的眉毛,吞吞吐吐的道:“那么判处他死刑吗?哦不!我是说,等下!饿?不是……”
话语说到一半,却顿住了,苏医生意识到什么,转过头来冷哼一声,一言不说的走开。
女助手傻愣了几秒钟,当即抱住统计出来的数据,着急的再次跟上。
急救病症的房间,已经一切如初,一个残破白衬衫的男孩已经若无其事的坐在床边,他的手臂和脑袋扎着绷带,带着点点血痕,并且一部分连接在一些大仪器上面,充满了病态。
男孩很年轻,约莫二十岁左右,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清秀却不稚嫩,冷静而成熟,眼角也带了丝丝戾气,总是不满的看待身边的一切,给人一种十分自傲的感觉。
此刻的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墙壁,缩着身子,发青有着血印的嘴唇咬着根满是咬痕的烟屁,表情冷冷的看着仪器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或者他仍是被先前的事情气的不轻。
很快他就看到了来人,转头间打了个哈欠,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就不再理睬,这时候才让人看到他的正面,除了侧面的包扎纱布,他的眼圈已经黑的不成样子,深深凹陷下去,黑色眼袋也是如此,如同画了最恶搞的丑妆,几乎看不到血色健康的皮肤,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
“这男孩命真大。”女助手感慨了一声,深深看了眼里面的怪人,便准备上前为苏医生打开隔离的玻璃门。
苏医生未动,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会进去,口中说道:“也挺倔的。”
女助手转头间才发现,那病床的男子,正面色不好看的盯着他的苏医生,而苏医生也是冷冰冰的望着床上的男孩。
助手上下打量了几眼男孩,有心提醒的样子,然后抬起手臂,也不知怎么做,手指不解的挠了挠眉毛,又把玻璃门给关了。
苏医生指了指助手的笔记报告。
助手当即领会的翻开记录,认真地念起了笔记上的个人详细资料。
“段才千,男,中立联邦人,二十五周岁,十岁家庭破裂,父母离异。故而从小辍学,但是其天赋出众,成绩优异,得到当地市区资助,但因为为人性格极端,主动选择辍学,背井离乡,一个人迈入社会,开始独立生活。”
“十岁到十二岁,奔波逐流,生活不稳定,十三岁,立志当一名创业者,0启动金倚靠特权开创空壳公司……”
“十五岁,公司注资五万元,开始小型个人市场运作,十八岁,公司创业转型成功,成为年轻人屈指可数的商业新秀,资产逾累,不可计数。”
“二十岁,社会公众人物出席个大企业交流会所,在个别商业圈内身份显赫,数据推测学者鉴定其身家过亿。”
“二十一岁,创立公司品牌文化,股份升值翻倍,并且全国兴建站点,跨行业转型。”
“二十三岁,参与推广来世,并且个人工作室研究了一项发展计划项目,被估价亿元。”
“二十四岁,销声匿迹……有人推测他被人诈骗,导致倾家荡产,无从考究,也有人说其痴迷妖术,神智不轻。”
女助手已经惊讶的闭不上嘴巴,她好像念完了,抬头错愕的看向这个还在等着苏医生的大男孩一眼。
能做到这一切,任谁都知道,远不是书面上写的这么简单平平。
人生如梦,岁月无情,被女助手这么一说,段才千觉得这些日子好像历历在目,忍不住呼出口气,把头扭到一边看着白色的墙壁,却又不知想到什么,自嘲嗤笑,露出那副颓废的表情。
“调查的还真详细。”
苏医生见过的事情多了,反倒平淡如常,听了这么多,抿了抿嘴唇,抱着双臂,重新的打量了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大也不说话的男孩。
“这个世界,和大部分人相比,聪明的人只占很少一部分,很幸运,你就是那很少的一部分,但也仅此而已了。“
苏医生说了两句,看着男孩还在盯着他,眉间的竖纹皱起,继续冷冷的说。
“如果这点事情就算大起大落,令你改变性格,丧失斗志,那么你的人生即将没有未来,也只剩下了失望。“
大男孩终于转过了目光,十分不屑的啐了一口,放佛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
苏医生静静的,神色一如既往,“伤好了,就出去,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我们救了你,我不在乎你领不领情,只希望你老实点,没有太多不切合实际或者图谋不轨的想法,否则……”
苏医生的声音急转而下,冷得让人发寒,“我真是看透你们这帮利益者了。”
段才千皱了下眉,也不明白他话中什么意思,但没在意,他只敢无趣,他把身上的罐子和针头一把,起身走到玻璃们前,用手指在防弹玻璃上面敲了敲,很不客气的说:“我怎样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没兴趣知道这是哪里,也没兴趣知道你们在搞什么,不过,老头,要是你现在给我点酒的话,我兴许能谢谢你……哪怕一会给我来个安乐死,嗯!我上午好像看到几个贴好标签的裹尸袋,你们一会也要把我也装进去吧?”
苏医生惊异的挑了挑眉头,慢慢抱起了双臂,盯着他玩世不恭的眼睛“你不想活了?”
段才千打了个哈欠,又回到了病床上,“腻了而已……不过别怪我提醒你们!我死了,你们绝不会有好下场。”
说着,便是留下一个自信而又充满威胁和挑衅的笑容,只是笑的那么难看。
“哼……只要你不是对我们有意见就好,你在里面呆着吧!”
苏医生摇了摇头,当然不会理会他额外的要求,也不信什么多余的废话,转身就走。
女助手眼睛惊疑不定,左右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美女,帮个忙,我睡不着,我需要酒精的味道……”
段才千的眼圈的确黑的不成样子,像一个熊猫,但此刻没人会理解他的心思。
“无理取闹,你做梦吧!你要是不听话,我们就夺走你的记忆!“女助手略微升起的哼了声,语调丝毫不给他面子,飞快的追去苏医生的背影。
“无人理解的可怜人!?老天对你还真是不公平呢!夺走记忆?还真的有趣??”段才千怒视着上一刻眼中的美女,冷下脸来。
女助手意识到自己激怒他了,有些无措,细声细语的说,“不是我,是我老师!你要是想平平安安的离开,就必须听我们的!我们的基地可是机密!”
男孩盯着俏丽助手的模样,抿着唇不说话了。
“你没事吧?”出于关心,让她多问了一句。
“也许没事?”段才千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又露出方才那自嘲神态。
女助手学着老师的模样,有些不知为何的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然后才离开。
看着远去无情的背影,段才千慢慢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去想,放松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在夜晚睡不着觉时,是多么煎熬痛苦,再强的意志力也无法抗衡的那种令人虚脱的精神痛感。
“嘿、看来,这辈子运气是不能再坏了……”
“一个稀奇古怪的神经病,一个自以为是的冷面老头,一个蠢得要命不理解病人的傻女人……”
……
苏医生走入地下电梯,一直下落到五十层之外,打算寻找下方某一层的实验基地管理者。
不久,已经见到了另外一个在自己领域权威性的专家,躲藏在一个独立于基地的藏书室中,这所地下研究院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正是加纳博士,今天加纳的心情不错,带了一个黑框眼镜,就和当年一样酷酷的,此刻正教导着一个有个人问题的学员。
“放弃今生,寻找来世……“
加纳博士转头,看到了苏医生,于是打发了小学徒,冲着苏医生道。
“愤怒在滋长……“
“结束他!没人喜欢那种滋味……“
“你还是神神叨叨的……“
“磁场,那是我专长的领域,我可以看到!“
“吹!“
“生命本来就是低廉而没有成本的东西,不然我凭什么可以创造它?我只是不像你那样的仁慈!说吧!为什么来见我……“
“于走了……“
“他当然走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
加纳摇头,语气哀伤而低落,“就算重生,可他不是从前的他了,和于相比,他不完整,他活着,可却永远丢了一些东西。“
“没了记忆,一个人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吗?“苏医生沉默。
“是的!就算你夺走了他一分钟的记忆,他灵魂都是崭新的!虽然我们的研究没有上升到灵魂本源的地步,或许我们真的可以研究下宗教信仰。“
“……“苏医生对视加纳博士的目光,不屈服的道:“我觉得,于还是于!我尊敬他!“
“你不该有仁慈出现,科学是绝对客观的!“加纳博士提醒,“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能力比你强的原因……“
“但是科学也只是世间所存在的一种……我们都是片面,不完整的……或者说,落后!“苏医生不服气。
加纳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而是错开的目光。
“我相信是的……就算我的一生都没办法解释一些事情,我还是这么认为,因为我们只有这么点能力,方才被永久留在这里。“
“燃烧能量……我不认为这是人生的损失,它很有意义。“
“当然,我们都从中收获很多,至少长大了。“
再次对视数秒,两人自觉避开了话题。
加纳博士丢过去一个黑色手套,“这是磁能手套,带上它,你就能变成一个超人!“
“新成果吗?看上去很不错。“
“局限性很致命,没想象的那么强大,并且无法批量生产,没法作用于各级兵种。“
“那就是没用喽?“
“可以留给你当玩具……“
“那我一会也送你一件吧?“
“什么?你的脑波探测仪研制成功了?“
“嗯,闭上眼睛就可以探测到半径三米的空间,包括高密度的地下岩层,这还多亏你在学术领域上借鉴的研究成果,不然我可能还需要十多年……“
苏医生说完这番恭维的话,就平静地转头离开。
略微黯淡的房间内,加纳博士深呼口气,目光游离的盯着头顶的狭隘的天窗,不见一丝曙光。
“尘封的历史如果被打开,每个人都有权利作出选择……我不会怪你。“
告别了加纳博士的书室,苏医生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只蓝色试剂,他把这瓶蓝色的试剂交给了助手。
“让那个男孩去吧!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