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宏沉思了一下说:“老实说,我也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通常我们都有着比较完备的装置和人员,现在这种情形,如果把老刘再带下来,就没有能够从技术上保证安全的人了。老沈倒是可以下来,不过上面一定要留人,以老刘的心机,我不放心。发电待援不是不可以,但时间不等人。我想既然我们已经走到这步了,不如加倍小心,下洞去看看。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倒也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危险。这种地下深处的洞穴,产生个把诡异的生物也不算奇怪,终日不见阳光,可能眼睛退化了。黑暗中很多东西的皮肤都是白色的,这个慢慢你会知道。不足为奇,在海底也是如此。”
本来吴宏这番话是来宽慰我的,不过他一提到海底,我马上想起了困龙湖里莫名的生物,不由抖了一下。吴宏也意识到了这点,停下话语,简短地说:“所以我想,还是下去看看。你看……”
我也学会了吴宏的回答方式,没有正面应答,只问他:“怎么下去?”
吴宏看了看刚才发现的滑梯,手电冲着旁边照了照,说:“你看那边。”
我这才发现,巨大的铁质滑梯旁边,居然还有个木头架子钉起来的木箱,周围林立着一些滑轮之类,结构看上去很复杂。这次不用吴宏解释,我也看出来了,这东西也是为了下去使用的,弄不好是个备用装置。
很显然,这东西不用电。
吴宏不多说,首先小心翼翼地过去试了试滑梯上一个按钮一样的装置,没有任何反应。缆绳轻轻地晃了晃,几块碎石掉下深邃的黑暗中,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然后他把怀中一直绑着嘴巴的鹅先放在木箱上,手电递给我,然后自己轻轻踏了上去。
我把手电攥得紧紧的看着这一切,要是木箱不能承受住吴宏的重量,一下子坠落下去,可就完蛋了。不过还好,吴宏上去后没发现任何问题,木箱只是略微摇摆了一下就重新找到了平衡,看来那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木质箱体,可能还设计了什么自动平衡的装置。
他小心地拽了拽手中的绳子,木箱“吱呀”一声下降了一米左右距离。然后他又试探着拉了拉旁边几条绳索,触动其中一条时,木箱重新升了上来。吴宏在微弱的光线中冲我笑了笑,做了个上去的手势。
我咬咬牙,一步跨了上去,吴宏慢慢和我站到了箱体的两边,灯光下我看着他坚毅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吴宏会意,伸手慢慢把绳子一点点放了下去。
开始下降了。我裹紧身上的衣服,蹲了下去,这样有利于保持稳定。随着下降深度的增加,我身上的凉意也越来越明显,刚才那种冰冷的渗透感重新回来了。吴宏也把自己的棉衣拉紧,默不作声地慢慢蹲了下来。
很长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下面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下去后还能不能顺利地上来?这些问题都像是虫子一样不断地钻进我的脑海,挥之不去,我的耳内嗡嗡作响。面对底下无边的黑暗,我的思维好像也被冻僵了,时常断断续续地失去了方向。吴宏的注意力全在绳索上,虽然这个木箱的平衡感保持得不错,但他还是担心绳索突然断裂,所以十分紧张,慢慢往下放着粗大的绳子,丝毫不敢大意。
我看着吴宏的大手上下翻动,下降好长时间后,还不像是有尽头的样子。吴宏和我打个招呼,为节约电量,拧灭了手电。我心中又是一阵紧张:周围浓墨一样的黑暗一下子占据了整个空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空气中的一股奇怪的味道微微飘荡,似乎还带着一丝凉风吹过。
我脑子突然清醒起来:按说这种全封闭的环境下是不应该有风的,这说明下方还有其他的路线通往外面,不是深坑一个。这样我稍稍轻松了点,如果不是这样,那地底无疑就是一个死穴,我们下去一旦上不来就算是直接去见马克思了。
黑暗中我紧张的神经重新绷紧了,这一幕似曾相识,刚才在通道上方失去亮光时也是这种感觉……突然,我一个激灵,在木箱上猛地站了起来!木箱因为我的这个动作幅度很大地抖了一下,我听到吴宏大声说:“你干什么!慢慢蹲下,保持平衡!”
我缓过神来,手脚都像是生了锈一样几乎动弹不得,费了好大劲才恢复到刚才的位置。
因为刚才的一刹那,我无意中想到一个让我魂飞魄散的细节:吴宏打亮手电的时候,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离我是有一段距离的。那黑暗中巨大无比的那股力量是哪里来的?那肯定不是吴宏的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暗的深处有什么?
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中,我的后背居然被冷汗湿透了,我的背心一点点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背上。我脑子中一片空白,这说明有什么东西已经接触过我了。果然不出所料,这黑暗深处真的存在什么莫名的生物!因为我能够感受得到,那股力量绝不普通,如果不是吴宏的手,那就像是一种瞬间爆发的劲道,似乎是什么东西从我身上踩了一下离开了。
情况紧急。刚才奇怪消失的人皮和诡异的白蛇都没有给我们造成威胁,但这个不同,已经危及我们的生命,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告诉吴宏?
黑暗中我能够感到吴宏在粗重地喘息,瞬间产生的想法让我对此也发生了怀疑:我身边的到底是不是吴宏?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谁能保证在我旁边发出急促呼吸的,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我的汗毛又竖了起来,咬牙壮着胆子问:“老吴!”
“干什么?”吴宏的声音很不高兴,听起来对我刚才的举动带着些不满。这我完全理解,如果刚才运气不好失去平衡打翻箱体,现在我们已经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了。
不——我突然哆嗦了一下:也许,连尸体都没有了。
虽然语带埋怨,我听了却高兴得要死。不管怎么样,身边至少还有他在。确定无疑之后,我决定暂时不把这个恐怖的发现告诉他,现在毕竟在下降途中,绝不是分析问题的最佳时机,等到达深洞底部时再说也不迟。
又过了很久,在我的胡思乱想和神经质的紧张中,我感到一声轻微的碰撞,木箱一下子坐实了。
到底了。
一片火光出现,我看见吴宏紧张的脸色,脑门上竟然还带有点点汗珠。他又打亮了一个火折子,我借着亮光观察了一下周围,我们重新到达了一个类似刚下井时的窄小平台上,不同的是,周围没有光滑的石壁,全是泥土刮平后的土墙,除了前方有个一人高的隧道之外,无路可走。
吴宏看了看周围,一把把我拽到跟前,贴近我的脸轻声问:“你刚才站起来干什么?”
我知道这问题困扰了他一路,便连忙把刚才匪夷所思的发现告诉他。吴宏听了咬了咬嘴唇说:“注意安全吧。前面有什么都说不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然后他毅然放低火光,迈进隧道之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有些头晕,也跟着吴宏走了过去。
走了大概十几米我就一头撞到吴宏的身上,他猝不及防地停在前面,站住不动了。
我趁着火光看了看,原来是隧道到头了。外面是一片漆黑的空间,无边无沿,不知道何处是尽头,我们就站在隧道和空间连接的边沿。吴宏想必是怕下面又是个深渊,不敢试探前行了。
我轻轻问:“怎么办?”
吴宏低下头,在随身背的包里摸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竟然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奇怪的枪,前大后小,枪口很粗。迎着我诧异的目光,吴宏说:“你有没有感到有风从这里刮过去?”
我当然知道。刚才在下降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现在进入隧道,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耳边能够感到有丝丝细微的风掠过,这里不像是隧道,倒像是个什么地方的通气管道一样。
看我点点头,吴宏接着说:“这下面可能是个很大的空间,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情形,刚才我们下来之前就没有任何空气的流动。我手里拿的是信号枪——”他说着转过身去,“你往后站一点,我打出照明弹后,如果顶部空间不够可能会反弹回来,别伤着你。一定要注意在照亮的瞬间观察外面的情况!”
我一下紧张起来,这下面的空间到底有多大?里面又存在什么未知的东西?我脑子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下面不会有一群绿眼怪物吧?或者是存在着什么巨大无比的东西,正在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
想到这儿我哆嗦了一下,吴宏已经把手里的枪举了起来,斜斜地冲着外面上方,小声说:“注意看!”
一个红色的火球奔涌着腾空而起,尾部拖曳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将整个外面的空间照射得如白昼一般。虽然紧张万分,不过它飞向上方的一瞬间,我鬼使神差地忘记了所有的恐惧,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上绽放的炫目光芒,觉得这情景美丽极了。
这只是几秒钟短暂的感觉,马上我就重新被巨大的恐惧一把攥住了心脏。空中的美丽弧线只持续了一半就撞到顶部,信号弹一下子破碎得四分五裂,盈盈地照亮了周围的小范围空间,过了几十秒钟,渐渐地熄灭了。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因为在刺目的信号弹爆裂在空中的一瞬间,我和吴宏马上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准确地说,应该是底下的景象。就在那几十秒钟的时间里,从站立的平台之上,我们无比清晰地看见了外面那个神秘的空间。吴宏一下子怔在原地,变得像雕像一样僵硬,他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着,慢慢松开了手中的信号枪,毫无知觉地任它滑落下去。
我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这一刹那,我毫无征兆地看见了那个毛骨悚然的场景。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每当回忆起那一刻,仍然能够让我瞬间大汗淋漓地颤抖不已,那种恐怖而震撼的情形牢牢地凝固在我的脑海中,像魔鬼一样不时露出它狰狞的面孔。
与此同时,远在地下的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我们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时,地上的寺庙中也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是这件事,彻底改变了我们一行人的人生轨迹。
敬请关注《暗夜尽头,深水之下》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