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点头说:“我觉得应该是真的,这和尚没有骗我们的理由,你也说了,他心机不深,你看刚才他那拼命的样子……”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忙问吴宏:“刚才你和他说了什么,他怎么马上就变了脸,态度变得这么好,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吴宏对我神秘地笑笑,说:“一会儿再告诉你,别着急。从方巾上地图绘制的精密程度来看,和尚应该没有骗我们,日本鬼子在这点上还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做事情十分认真。你看那些沟沟壑壑都标示得一清二楚,比例分毫不差,这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我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由得有点急躁,就埋怨道:“唉,这趟车跑得倒好,碰上这么多怪事,早知道你别去探路,我们也不会遇上那和尚,免得生出这么多事,耽搁在这里赶不了路。”
吴宏本来还在思考,听了这话轻微地抖了一下,他回过头看了看我,眼神复杂。我被他看得发毛,心想我又说错话了?不由问道:“你看我干什么,又怎么了?”
吴宏嘴唇紧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小孙,有件事我告诉你,你不要怪我。”
我顿时感到奇怪,吴宏这副表情,看来这事情不小,想这小子身份可疑,难不成他是敌特分子?不过要是敌特分子,告诉我身份干什么?
我有些紧张,为了掩饰咳嗽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说:“你能有什么事让我怪你,说吧。”
吴宏看着我说:“夜里你睡着时我不是去探路了,当时你猜对了,我为了骗你才说去探路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问:“什么猜对了?”
吴宏脸色愈加认真,说:“我回那旗杆掉下的地方了。”
我一听才想起之前吴宏离开驾驶室不见的事情,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暗暗吃惊,当时吴宏的脸色没有任何异样,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尴尬,居然真的被我说中了?于是开口便问:“先不说你骗我的事,你怎么突然想起回那里去了?”
吴宏深呼一口气,说:“我们驾车离开那里的时候,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奇怪的东西身上,都没有注意到路中央的奇怪的尸体,但它一晃而过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当时实在太累了,没想太多倒头便睡,等后来醒来,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古怪,就打算回去搞个清楚。”
我吸了一口冷气,道:“你也太大胆了,碰上那种东西你还敢再回去,不要命了!”突然我想起了什么,问吴宏:“我记得你当时告诉我路走错了,拿着地图反复看都没有弄明白,这一路狂奔过来,你又怎么找得到回去的路呢?”
吴宏听到这个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份自信,说:“那也是骗你的。其实凭我的记忆,辨别清楚这段路完全没有问题。你的路的确走错了,但我脑子里的地图可十分清楚呢。”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大骂一声:“什么?你他妈一直知道这路怎么走?!”吴宏闻言尴尬地笑笑,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王八蛋也太坑人了,一路上人模狗样装得真像啊!难怪我看地图时急得满头大汗,你却不慌不忙,原来只有我这傻小子一个人瞎着急,人家旁边明镜似的,一直演戏给我看!
我气呼呼地不说一句话,眼睛看着别处,吴宏搭手过来拍我,被我一巴掌打开。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王八蛋,一路上没有几句话是真的,骗和尚就罢了,居然还骗我,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吴宏见我动了肝火,便没有再说什么,我们沉默了许久。吴宏终于又开口了,这次他的语气却坚定了很多:“小孙,你不要生气,我一路上很多事瞒着你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说法。现在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话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却带着些命令的味道。我听了没有接茬,心想一会儿你不给我说清楚大不了我就不走了,如今先听听你怎么说再作打算。我挪动了一下地方,把脸转了过去,吴宏也不管我一脸怒色,自顾自地说:“别看我知道路怎么走,但一步步走到那里也把我累得够戗,路上还得提防出现什么东西,搞得我紧张兮兮的,走到现场时几乎没有多少力气了。不过想到心中的疑问,还是小心地凑过去看。”
我听得入神,也顾不上面子了,打断问:“你看到什么了?”
吴宏被打断似乎不太高兴,他看看我,先是神色严肃地说:“没什么。”我听了不免失望,虽然心里不想再碰上那些东西,但听他讲述却隐隐地希望那些怪物重新出现,好弄个究竟,至少知道是人是鬼,不至于这么吊在半空没着没落。
没想到吴宏接着说了一句:“就是因为没什么,我当时才大吃一惊。”
我听了很是奇怪,就追问了一句:“这又是为什么?”
吴宏说:“因为我发现那尸体不见了。”
我一听这话,失声道:“什么,又不见了?”
我大吃一惊不是没有道理的,路上碰到的和尚意外消失已经十分蹊跷,现在那具诡异的尸体又离奇失踪了?我的心随着一个想法的放大慢慢收紧了,因为我想到了那块长长的人骨!
我们离开那具尸体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吴宏坦白了自己的动向,我尚不知道那奇怪的尸体已然失踪。不过现在联系起来,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莫不是这尸体被那绿眼的怪物吃掉,然后一路跟踪我们到了这古寺之中?
这可太可怕了。我终于明白吴宏为什么一直有些神神秘秘的,他恐怕早就想到了这点,精力当然不能完全集中在现在的事情上。不过越是如此,我越是奇怪,为什么形势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田地,他心中急归急,却不忙着离开这危险的地方呢?
吴宏意识到了我的吃惊,他叹口气说:“不瞒你说。我觉得这尸体很可能被尾随我们的东西掳走了,直到看到了那根人骨头,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的怪物。恐怕是被它们吃得只剩这些骨骸了……不过发现尸体不见的时候我一无所知,只发现旗杆和旗布都在,那具尸体却没有了……”吴宏皱皱眉头,“我当时也有点害怕,扫了几眼现场,也不敢细看,就赶紧离开了。”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便问:“你当时不是说你去前方探路了吗,既然这不是实情,那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个和尚的?”
吴宏看看我,眼睛里闪烁着些许赞赏:“你考虑问题越来越周密了。当时我的确是骗你的,但是和尚真的是我在前方的路上碰到的。我对着空空的旗布观察了一会儿现场,因为光线比较暗,我情绪又有些紧张,所以没有发现什么。当时想到那些东西可能还在附近,我也不敢久留,就带着满脑子疑问离开了。我十分疲惫,跌跌撞撞地走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虽然我对路线十分熟识,但当时思维有些混乱,注意力也不在方向上,故而没留神位置。不过错是错了,但只是偏离了一小段,稍稍迂回了一下,我从那边继续往你这里赶的时候,就碰上了那个和尚。其他的都与我告诉你的一样,唯一的不同是,我没有扛那和尚,碰到时他就在那里了,我也就是搭手抬了抬,发现太重就放手回去了。”吴宏一口气说完,抱歉地对我笑笑,便不再言语。
老实说,我听到这里神志都有些恍惚,吴宏的话字字都像锤子一样敲打着我的神经,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我十分震惊。没想到之前我们碰到的阴冷惨白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当时除了那些东西再也没有看到过其他人,难道真的是那些东西将这尸体带走了?甚至……吃掉了?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怕那些恐怖的影像在大脑中鲜活起来,压垮我脆弱的神经。虽然有些魂不守舍,但吴宏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从上次吴宏问我老僧说话有无破绽之后,我就有意识地留神别人说过的话,并在心中默默地分析,这全拜吴宏所赐,让我形成了这种习惯。
听了吴宏的话,我细细琢磨,突然发现吴宏的话有些问题,反正也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不如干脆些,于是我毫不隐瞒地问吴宏:“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吧?”
吴宏一愣,想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不自觉地顺着我的话说:“你指什么?”
我说:“你刚才说‘对于路线十分熟识’,你和我都是第一次到这里,你是军人,对地图记忆深刻也不奇怪,但说到熟识,未免太夸张了吧?”
吴宏对我的质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他拍拍我的肩膀道:“好小子,我总算没看错人,你小子越来越上路了。”然后他说,“不错,我以前来过这里。”
我听了暗暗吃惊,原来如此。不管吴宏是什么身份,以他的能力,这段路走一遍想必就能烂熟于心。只是不知道如果不碰上这和尚,吴宏是否也要我驱车来这寺庙呢?想到这里我问他:“你早就知道这寺庙了吗?”
吴宏眼里一亮,我知道问到点子上了。他拍拍手,把目光投向远方,轻轻地说:“如果我知道就好了。不瞒你说,我已经来过两次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这寺庙。别看这寺庙现在好进,但山太大了,如果不是碰上这和尚,又有这地图,我可能还得找一阵呢。”
我觉得奇怪,这寺庙到底有什么古怪,值得吴宏反复寻找?但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我一把拉住吴宏,急躁地说:“我们在这里耗了这么长时间,费了不少力气,到底什么时候离开这深山?”
吴宏看看我拽他的手,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他似是安慰地拍了拍我说:“小孙,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去送设备了。”
听了吴宏这话,我的心一下凉到了底,看他若无其事的表情,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我重新一把抓住就要走进大殿的吴宏,几乎是喊着说:“你说什么?!为什么不去送设备了?”
吴宏还没开口,大殿中的老僧已走出门口,诧异地看着我们。我虽然也感到有些不妥,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紧紧抓着吴宏的手就是不松开。
吴宏并没有着急,只是把头凑过来,轻轻在我耳边说:“把手放开,这才是我们这次的任务。别冲动,我马上就告诉你。”
不知为什么,我听到这话心里突然抖了一下。虽然我知道吴宏不会和我来硬的,但是从老僧的话中我知道吴宏的武功其实十分了得,挣脱我自然不在话下,看着他那黑黄面皮上的一双大眼,我突然觉得他刚才说的这几句话居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感,让我胆怯。虽然吴宏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我的手已渐渐松开,嘴里却嘟囔着:“谁和你‘我们’?那是你的任务,我还有任务呢!我的任务就是把设备送到目的地!”
绝密内幕
吴宏站在山道外侧远远地望着,看了一会儿,又挥手叫我过去,似乎有了什么发现。
我赶紧上前,吴宏指着远处问我:“之前天黑,我们看不清楚,现在你看看我手指的地方,是不是我们昨晚遇见和尚那里?”
我朝他说的方向看去,远处重峦叠嶂,十分壮观。吴宏指的是离我们很远的一小段山路,凭我的驾驶经验,看那蜿蜒走势,应该就是那里。只是我们一路赶到寺庙,已经相去甚远,只能在这里远远地估量一下,不很真切。
我稍稍低头看了一下山下,却发现远方峭壁之下竟然是一片汪洋,阳光炽热,照射出一片波光。从我们这个方向看去,远方的湖泊十分宽广,一眼望去竟没有看到对面的岸堤,我心想这恐怕就是地图上标示的内陆湖了,没想到面积这么大。我虽然看不清楚,但隐约感觉湖水并不清澈,有些发黑,看样子也是一片深水。现在皓日当空,水面很平静,不过虽然倒映着周围的绿树巅峰,但总感觉那暗黑的湖面上有些阴冷,一眼望去我竟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阵寒意。
吴宏也注意到了山下这片深水,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这水潭还真大。”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低语一声,“奇怪……”转眼又把嘴巴闭上,身子探了回来,一屁股在车子的阴影中坐下。
吴宏沉默了几分钟,抬眼看看我,示意我坐到他身边。还没等我动身,就听见他轻轻地说:“小孙,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个普通的战士。”
我一听这话耳朵马上支了起来。说实话这一路走来,有太多事情让我心存疑窦,其中最让我困惑的,当属吴宏的身份。几次接触,吴宏这人我也多少有些了解,他嘴巴严得很,不到必要时是不会跟我交心的。既然现在开了口,想必不会有所隐瞒。我紧挨着他坐下,全神贯注地望着他。
吴宏看我一脸渴望,不由笑了:“庙里说话还是不安全,所以才和你出来聊天。”他看我点点头,语气陡然变了,刚才那些油滑的腔调一扫而空,正色道,“我们国家刚刚成立时,很多事情都没有头绪。因为战事刚结束,部队里人员编制混杂得厉害,很多队伍被打散了,得重新定编。人员查找十分困难,没想到,就是在那样的条件下,他们仍然准确地找到了我。”
吴宏说到这里,眼里一下充满了温情:“一晃几年了,真快啊!”他扬了扬眉毛,说,“你听我说完,就知道我说的‘他们’是谁了。和他们谈过话才知道,他们找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已经在暗处试探过我几次了。鉴于建国初期情报战线的工作十分重要,为维护新中国来之不易的革命成果,高层指示成立一个特别情报机构,由级别极高的首长直接领导,专门负责极其重要的情报侦察,人员主要从有经验、有能力且单兵素质过硬的青壮年情报工作者中选拔。因为之前在敌占区担任过多年地下工作者,有比较丰富的斗争经验,经过多方考察、审核,我被选为其中之一。”
吴宏说到这里,眼神中充满了自豪,他的头微微昂了起来:“我当时非常激动,毕竟这是组织对我的信任。他们只是简单地和我讲了一下基本情况,因为从事情报工作多年,我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就没有多想。不过等宣誓完毕,机构领导向我讲述工作守则时,我才发现这个机构果然十分特殊。”
这些东西对于年轻的我而言就像是听天书一样,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吴宏的讲述中,眼睛都不眨一下。吴宏接着说:“我在几个情报组织工作过,一般的情报机构都是分工负责,专业性极强,有专门人士分别进行情报采集、传递和分析等工作,各个环节紧密相扣,工作任务明确,即使地点不固定,但机构始终稳定。整个组织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各部门随时可以组合成完整的机构。现在这个机构却不同,简单点说,它根本就不存在。谈过话之后,再没有人答理我。等了很久,我都着急了,还是没有任何安排,完全不是之前介绍时和我说的那么重要的样子。要不是我工作多年有点经验,还以为上面把这事给忘记了。
“当然,我知道肯定不是。因为那天我见过的领导中,有几张面孔几乎部队的人都知道,熟悉得很,在军队中的级别非常高,也是经过枪林弹雨过来的老革命,是能和最高领导人说上话的。没想到就是这些人,居然都对来接我的‘他们’十分客气,这足以说明它的特殊性和高层次。只是我不清楚,这机构到底是执行什么任务的?要说特殊任务我见得也不少,但任务再重大也从来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我隐隐约约觉得,这次的事情不一般,弄不好是国家级的机构,甚至可能这些部队首长都不知道详情。
“按照他们的介绍,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有这样一个机构,它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部门名称,更别提工作地点了。他们只有一个很长的代号来标示自己的身份,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未知数。其实最让我感到奇怪的,还是这个机构的工作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