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可烈心情沉重,城里混乱的情况让他始料未及,满城都是受伤的士兵和百姓,遍地浓浓的硝烟味道令人作呕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清查出死亡的人数,但是光看看那惨不忍睹的城墙,他就又一次忍不住叹气。
他已经指挥部分士兵去帮助救火救人了,整个锡勒的皇室贵族的住所几乎全部遭殃,只有他的王府安然无恙,他知道这是她手下留情了,可是,现在他也不能肯定,她到底是真心的手下留情,还是,这实际上是她天衣无缝的嫁祸手段,她完全摸透了皇兄的心思,她知道皇兄善于猜忌,所以她才故意这样,让皇兄以为他跟她……
唉,事到如今,他跟她,终于成了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也或者说,是两条永远也不可能再把酒言欢的平行线,他们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命中注定的路途!
锡勒与天日的恩怨已经积累了几辈子,不是我死就是他亡,锡勒的情况本来就不容乐观,皇兄的高压统治早已激起了民愤,皇兄的统一野心更是天日所忌惮已久的,而天日有九天这样雄心壮志的未来帝王,又有睿王、安圣这样的一代辅佐之才,现在又被锡勒逼出了一个计谋百出的她,锡勒还有什么取胜的希望?能够保住国脉就算是天日手下留情了。
可是,他不恨她,尽管她让他的国家几乎陷入了灭亡的边缘,可是他是草原上光明磊落的勇士,不能将自己技不如人的责任推托到别人的身上,他有她的国家,她也有她的国家,他们的立场不同,注定了不能永远走在一起,甚至,他在背后偷偷地看着她的背影,也是不被允许的……
王府里曾经和她相处过的人也不恨她,他们已经知道指挥军人炸掉几乎大半个都城的人就是她,可是他们说,是国主惹恼了雪山仙女,才会让仙女生气,给百姓带来了灾难,仙女出生在天日就让她快快乐乐地待在天日嘛,为什么国主要把她带来锡勒?仙女那么柔弱安静,如果不是国主真的惹恼了她,她怎么会突然间做出那么大的事情?
他们的想法很单纯,根本没有想到,那看似柔弱的女子其实根本不柔弱,她比草原上最高最冷的霍玛山还要坚强,她竟然凭着那么少人的队伍取得了那么大的胜利,这样的女子,经此一战,恐怕会名动天下吧,那天日决定智慧的睿王恐怕也只能苦笑了……
深深地叹息一声,纳可烈发现自己此刻竟然还有闲情去想这些儿女私情,他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不过,他知道她说话算数,她虽是女子,行事却遵从男人间的作风,讲义气,重承诺,她说太后安在,他就放心了——可是,她又说弑父篡位……
会不会,只是她为了扰乱他的心思——不,她不会无的放矢!
静静地坐在室外,室内,太医们正在查看国主的伤势,这是他更没有想到的——纳可绪竟然也受了伤。
他指挥部队和天军对峙多年,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军什么时候多了那些死士?
听当日未死的侍卫们说,那十个人开始是一身草原人的打扮,规规矩矩地和其他老百姓一起回避在一边,所以侍卫们也没有留意。他们突然间分成两部分,六个人先冲了上来,他们理所当然地被侍卫快速地阻止了——但侍卫们万万没想到这些看似很好阻止的人,突然之间哈哈大笑,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六个人就自己爆炸了,不但炸死了自己,更将围着自己的一圈侍卫炸得粉碎,顿时马队受惊,国主面前炸开了一个大缺口。大家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武器,一时惊呆了,但毕竟训练有素,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开始迅速填充缺口,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又有四个人冲了进来,侍卫仅仅来得及捉住其中三个,另一个人引爆了火药,由于一个人威力有限,国主的马当场炸死,国主自己皮肤大片灼伤,左臂也在马匹倒地时摔折。
那三个人被关了起来,因为国主吩咐他们要留下活口。
这一切发生的让纳可烈丝毫没有心理准备,,这次的战争,让纳可烈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和厌倦,整个都城死气沉沉,百姓们双目空洞,不知道生活的重心为什么突然倾斜了,可是身在都城的他们,就是想逃离这里也不可能——纳可绪下令戒严了整个都城。
“王爷,国主请您进去。”耳边,传来恭恭敬敬的声音,纳可烈遽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轻轻站起来,纳可烈走进内室,那侍从悄然从外面带上了门。
纳可烈走近一步,清清楚楚地透过放下的帷幕,看到纳可绪盘膝坐在榻上,包扎着头部,****的上半身上涂着厚厚的药,左臂已经接了起来,可是要恢复得灵活如从前,恐怕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臣弟参见国主!”纳可烈规规矩矩地抚胸行礼,面上不带一丝表情。
帷幕后,纳可绪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看着纳可烈。
“国主好些了嘛?臣护驾来迟,以至让人惊了圣驾,臣该死,请国主治罪!”纳可烈敛起自身一切可以收敛的情绪,纯粹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从我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起,你就再也没有叫过我哥哥了!”
纳可绪突然轻轻地道,让纳可烈微微一怔。
“臣不敢——”
“你小时候,最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骑马驰骋在大草原上,我们一起放牧,一起研究兵法,甚至一起打仗,那时候,是何等的亲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生疏到这个地步了呢?”纳可绪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迷惘和伤感。
“国主是君,臣弟是臣,不可放肆!”纳可烈沉声道。
“君?臣?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敢说对你了若指掌,但——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称我一声‘君’,在所有人都怀疑的时候?”纳可绪轻轻扬起语调。
“国主继承锡勒大统是顺应天命——”纳可烈依旧平静地,但纳可绪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纳可烈,不要对我说谎,这么多年了,我想听你说一句实话!”
纳可烈抬起头,看着帷幕后隐隐约约的人影,半晌,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你,是我哥!”
刹那间,沉默沉甸甸地压过来,纳可烈挺直着脊梁,坦然地注视着帷幕后的人影,帷幕后的人影仿佛一怔,显然,他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原来,你一直把我当作最初的那个哥哥,可是我,却从继位的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把你当作过我的弟弟!”
纳可绪喃喃地道,纳可烈紧紧地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又是沉默很久,纳可烈道,“如果国主没有其他事情,臣弟先行告退,请国主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
他低头行礼,准备退下。
“太后在哪里?”纳可绪突然问。
纳可烈迅速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帷幕,那里的人影越发模糊,但冰冷的声音却如同一把轮廓分明的利刃,清清楚楚地残忍地撕碎了他心底仅有的一丝美好幻梦。
“她已经死了!是国主亲自下令埋葬的!”纳可烈低声道,突然间觉得无比疲倦,一丝寒气从他密封的心底逸了出来。
“可是正是那个据说已经烧死的云绮罗将我们的都城炸毁了大半!”纳可绪冷冷地道。
“国主也说是她要挟太后,导致她们两人双双葬身火场,国主还下令追查,在隆冬天气,怎么会出现那样的大火这件事!”纳可烈针锋相对,暗示纳可绪起火背后的原因,他已经不惜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期望能早早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纳可绪沉默地看着纳可烈,想从他的身上找到什么,但失败了。
此时的纳可烈,浑身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丝缝隙,一个弱点,他,已经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意识到这一点,纳可绪的心头突然窜出了一股不安的阴火,但他生生地将它压制下去,因为纳可烈说了,他还是他的哥哥——他绽开一个笑容。
“你忙碌到现在,也很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去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