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阔云低,日色近暮。一栋占地数千亩的石砌筒楼立于荒野之上,高入云端,直上九霄。石楼无窗,巨石的间隙由铁水充填,牢不可破。环装的屋檐内是巨大的天井,那天井与外墙构成了完美的同心圆。这石楼似是堡垒,亦似是监牢。
纷乱的马蹄声渐近,零零碎碎,嘈嘈杂杂,仿佛在逃避什么。一行人马奔至楼前,将石楼唯一的大门开启。人群下马,步行入内,竟将马匹尽皆遗弃在外。无人指挥,无人闲谈,恰如举行自古有之的祭典,每个人都神色庄重。
夜幕降临,石楼唯一的大门缓缓合拢,那一行人聚于门前,火把零星的分布在人群中。火光摇曳,偶然间闪过他人的脸,皆是看不清神情。寂静的夜色下,只听见喘息声、脚步声,以及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待到人群立定,脚步声无了,喘息声也轻了,徒留下的火把的声响与古时祭天时燃烧祭品的声响一般无二。
楼外的荒野中忽然传来一声嚎叫,悠长而惊悚。
一举着火把的人踏前一步,高喝一声:“闭!”,继而将手中的火把投向面前的木门。刹那间,脚步声起,呼吸声重,聚集的人们将手中火把掷向合拢的木门。那木门在火中化为了光与飞灰,后排的人们将巨石推至原先木门的位置,堆积、垒高,直至那门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于石墙融为一体。滚烫的铁水浇筑在巨石上,不留一丝缝隙,将石楼内外分成了两个世界,不相往来。
石楼无窗,石楼无门。
石楼闭合,人群散去。环绕厚实的岩壁建筑着一层层的石屋与回廊,人们一言不发地走入各自的房间。明月渐西,夜色渐沉,万千石屋内的烛火渐灭。天井上方的云层散开,露出星光密布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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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意盎然,天井下的农田种植着整栋石楼中人们需要的谷物,巨大的圆形田野中坐落着布满荷花的池塘与牛羊成群的牧场,树下荫底躺着坐着乘凉的孩童。
石楼被顾家称为界,这是他们举族迁入石楼的第一百八十个年头。对于界内生活的不适早在几代前便已荡然无存,对于界外的向往与好奇也在几十年前被磨灭,新生的孩童甚至开始怀疑外界的存在。
十四岁的顾原高举着手,来回摇晃以期得到先生的注意。
顾家的学堂立于天井的中央,所有没有成年的子女都需来此研习族谱与经文。顾原八岁便来到了学堂,跟着耄耋之年的老先生顾华学习字词。
顾华瞥见堂下顾原举手,却是不予理睬。这顾原好读书、求知欲强,应说是个绝好的学生,但好奇心实在太重,想法也是出奇,总是在课堂上问出好些令老师难堪的问题,惹得老师不甚头疼。
顾华踱了两步,可堂下除了顾原还是无人举手,只得轻叹一声,道:“顾原,有何疑问?”
“先生,真的有大海么?”顾原从座位上蹦起来,望着顾华问道,“大海是什么样子啊?”
顾华思索片刻,答道:“书中记载,东行千里,有海名东;岛屿浮沉,浪涛汹涌;大鱼翻浪,巨兽兴风……”
“先生您去过么,怎么才能看到呀”,顾原插口道。
顾华白眼一翻,道:“未曾去过。”
“那真的有大海么?”
同学哄笑。
顾华沉默,怒道:“坐下!”
顾原悻悻坐下,但依旧东张西望,心中仍想着大海的样子,听不进顾华讲授得经文。
一日读经,待下课时顾原抓起背包便欲飞奔出屋,却是被顾华唤住。顾华慢悠悠地整理书册,看得顾原心急难耐,不断出声询问先生有何事。顾华却也不理睬他,过了一刻钟,方才示意顾原帮忙拿着书稿,迈开一步走出房门,道:“跟上。”顾原无奈,只得捧着书籍跟在顾老先生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