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记师傅的嘱托,下山后肖望之决先前往龙龟窟岭。徒步跋涉时,才觉自己多年未曾下山,这民间的石路小桥村庄,天地光景都与山上大不同。
连夜赶路下来,终于来到龙龟窟岭附近,着实有些疲惫。肖望之打算住宿一晚,养足精神明早再前往。恰巧附近有个小村庄,依稀记得它还有个让人向往的名字——菡萏渡。
菡萏渡,传说这个村庄建成以前,遍地清湖,透绿燕草。特别在湖水上满是含苞待放的菡萏,纯白兰幽,芬芳淡淡四溢。只是从未有人见过它们盛开,生来死去,它们总是带着永恒的白洁直到枯萎。现在仅剩渡口处湖面上还存有这种不开菡萏,故村民把这里取名为菡萏渡,以作记念,不被遗忘。
沿路走过石滩渡口,岸上横浮着一叶扁舟,嗅嗅便可闻到一股菡萏清香,只惜零星如珍宝,即便如此,衬着伞盖绀碧萼叶,它们仍旧如出尘脱俗的女子,给能旅者焦躁不安内心一片抚慰。肖望之觉得看久了这片菡萏,路途劳顿之意也消了不少,难怪自古便有不少文人雅士以清荷自居自喻。
正沉浸在这片似有洗涤之渡口时,自己眼角里却隐现出个不速黑点。肖望之向前眺望,才知现在身处的位置,正好可看到龙龟窟岭。名不虚传,侧看成龟横成龙。窟岭秃尖顶端浮着一小圆黑团,欲与压来。不知为何,这黛青黑影,让肖望之原本平静如这渡水镜面的内心,漾起了一丝不安的涟漪。
涟漪泛起的水纹让肖望之加紧了脚步,来到菡萏渡村门口。往内看,倒是冷清得怪了,村子里竟没几个人,一片农耕地,半亩荒凉。遥想起些许年前曾跟师兄们下山办事,路过此地时,村里人都忙着祭祀,忙碌得好不热闹,怎么现在倒像是都搬家似的?
进村后肖望之心头一振,怎么这里都飘着股熬药味?仔细看,斜坡上几位劳作的村民也都毫无神色,哈欠连连,甚至连耕作用的锄头都有提不起,种种怪象,与往日相距甚远。
肖望之找了其中一个耕作的人,细声询问。
“大叔您好,请问这村内客栈怎么走?”
“客栈……客栈……,我们村里没有客栈!你若是想住宿的话,找村长去!”那耕夫随手便指了指方向,便没在搭理他。
耕夫说话虽然粗声粗气,但这一问一抬头倒是让肖望之心头一震一凉。因为在刚才询问中,除了断续的话语,他留意到那耕夫眼帘下垂,眼眶缘发黑,眉心间有淡紫烙印。
肖望之又绕过那些耕夫身旁,观察到其他余耕夫也有相似脸色。他虽不敢臆断猜测,不过这却是相极了被人下符之症结!难不成菡萏渡之药味与稀人,与符术有关?
肖望之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居然有人会对无辜的村民下手?”
安静逸宁的村庄,现今变得苍凉涩旧。由于不清楚对方下的是什么符咒,肖望之不能贸然替村民们解符。有心无力下,他决定先去寻找这里的村长,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线索。
村子不大,顺着那耕夫所指的方向,村长住宅是一座普通的平房,门前挂着串串风干食粮。敲门后出来迎接的,理所当然,如想象般是个上了年纪,拄着木杖,但慈祥和蔼之老人。
经一番寒暄互问后,村长说可以让他留宿一晚,不过家里并无多余房间,只能委屈他在屋子旁的禾草房休息一晚。肖望之虽然久未下山,但礼数这事还是懂点的,悉数给了村长些银两,村长见他慷慨,也就顺应叫他晚上吃顿便饭。
农家人种的粮食,虽不富食,却也让人暖食。两三小碗面条下肚,肖望之便觉饱腹。晃晃的烛光下,木屋内一切显得老旧,更掩映出村长脸上,那双发黑眼睑,不过他看上去比那群耕夫精神。
“少侠一个人出门,这是想去哪?”
“出门游历,偶经此地,听说这村子渡口处菡萏让人惊奇。”
“唉,咱们这渡口处的菡萏也就没剩几朵了,村里大小都总盼着它开花,几十年来它却总是那样含苞朵儿。我们祖辈都觉得,那是神灵,是不会轻易开花给世人看。”
肖望之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张村长,冒昧请问,白日我来此地时,见村民们都显得十分疲惫,这是何故,是否得了怪病?”
“小兄弟有所不知,咱们这村日子向来过得清平。直到几个月前,突然有个穿着青衣长发人来过,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术,害我们村里的人整天都觉的很累,待在房里还好,一出门就感到很疲惫了。”
肖望之蹙眉心道:“莫非是圂昏术?”
愁容慢慢在村长脸上蔓延,他继而续道:“我们这偏远小村平日也就是靠去龙龟窟岭那儿,挖点儿冶炼材料去城里卖赚点小钱,如今大伙都没力气去窟岭工作,搞得人是焦头烂额,只能靠各家种点粮食过日子,可是坡上田地一直收成不好。”
张村长叹气摇头道:“菡萏渡偏远,年轻壮小伙都早在几年前,出去城镇找事做,现在村内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我这个做村长的,总不能丢下大家去城里吧,找来什么道士、大夫都治不好,大家也只能待在屋里,熬点提神汤药,求有所缓解。”
龙龟窟岭?青衣长发人?听到村长这番话,肖望之忽想起来师傅曾提起,“太觅”部弟子有来过此地查看。于是他又向村长描述一下,有无见过蓝白衣物配饰,或者自称是太磐石山弟子来过。
“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那些人,是有见过几个,看上去就像是修道之人。起初说是要去龙龟窟岭查看,可过了十天半个月,却不见一个人回来过,不知是说说而已还是碰上什么事?大伙疲惫不适,也就无人上山找他们。”
“看来其他弟子也是察觉到龙龟窟岭有异样,那团黑影……若然是妖怪作祟,但凭他们实力和人数足以应付。要说是急着去执行别的任务……不,不可能,至少他们会派一两名弟子回来查看才是,况且村民们的症状根本没有解除。”
除去回到山上的弟子,其余没回来的……肖望之想反复推断,可越想越感不安,脸色也越显青白。想得出神,后发现村长已经回房休息。想着那些被施符术村民,肖望之心知:“要想解除符咒,必须得找出施符者才行。”
师傅虽说,去龙龟窟岭以打探消息为主,贸然前往实恐有危险。不过左思右想下,肖望之觉得村民之事实不能再拖,明日潜入龙龟窟岭,若途中遇到别的情况,必要时也须出手。
夜深浅月,躺在厚干禾草上,四壁虫声唧唧。
下山后纵然没有遇到妖灵强兽,肖望之还是时时提心,即使休息,也会把数张符纸压在手下,睡觉也大都是闭目养神。三更时分,肖望之觉耳边似乎有一阵子“滴滴滴”水声,清亮短暂,回响不断。
如梦非梦,这是识海里的声音,抑或是现实中的鸣响?隐约中寻着水滴声,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封闭的洞口,那儿好像有光,有着什么在呼唤他前去,伴着一直一直‘滴——’水声……
二日清晨,扑鼻凉气。门外雾气显得凝厚,阴霾尘上。村长说因昨晚下了一场暴雨,幸好天亮便停,不然庄稼可就都遭殃了。“或许昨晚的连续水滴声便是下雨这屋檐滴水声”,想到这,肖望之也就没再多问。
肖望之向村长道别,说自己想要过去龙龟窟岭那里观览一下。
村长说道:“你可当心啊,那窟岭周围有许多毒虫,菡萏渡靠左侧有条泥泞小径,比较难行,不过可直走到窟岭底部,我们平日便是从那里过去,可以避过窟岭外围毒虫。”
那条泥泞小径窄小狭长,一直往上延伸,两旁林荫遮树,给人一种路漫漫未知之感,暴雨过后显得更加湿漉。
“滴——滴——滴……”
没走几步,耳边又回荡起昨天晚上的水滴声,这次听得更清楚了,那绝不是昨晚雨滴声,是非常有规律。那是什么——遂着声音,眼睛巡视处,一个被苔藓遮掩的石洞引起了肖望之的注意。
位置在村子禾草房后方,声音——是从那个石洞传出来!
不知为何,肖望之总觉得那里有着什么,而且这个石洞感觉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想想是在昨晚梦中——那种似曾相识感,让他改变了脚步方向……
闭封石洞看上去有一定史迹,周遭疯长着刺手藤蔓,盘绕整个洞口。肖望之拿出携带的一把短剑,唰唰两下砍掉了那些藤蔓,正想着推开洞门时,那些青绿藤蔓突然之间再次疯狂疯长盘绕,差点便刺到他,幸好反应及时,不然眼看着就要被刺伤。
这藤蔓是非常物,切不可大意。
默想一会儿,肖望之拢指一点,把符纸施在手中的短剑上。
藤蔓再次被砍断,因为符术力量,这次被冻住无法迅速蔓延,却仍有破冰之势。肖望之知道这张甲符支撑不了很久,毕竟御水象甲符并不是他擅长的,所以必须赶紧进去避免刺伤。
他用尽全力推开了石门,刚进去一瞬间,藤蔓便再度生长封锁住了石门。这山洞,让他觉得像是来到了另一境界,肖望之并没有太大惊悚或者担心,倒是觉得有股难得安静感,这点也让他很诧异。
这里没有他先前想象般诡异阴森,也没有洞外苔藓潮湿阴冷,十分干净暖和,所谓别有洞天?既然选择了另一方向,也随之更改命路,慢慢地一步步,一步步。殊不知,时间不会后退,他选择走这条路,便会有人朝着他的命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