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考完最后一科的学生们拎着早已打好包的行李冲出教室,暑假也终于到来了。
杜蘅又多待了一个星期,外教的工作签证还是卡在外国专家局没有任何进展。申请材料两个月前就送过去了,然后一直杳无音信。最近一个月来,杜蘅几乎天天打电话给外专局询问进度,对方的态度倒也客气,只是每次都是同样的答复:“申请太多,还没轮到你们学校。”杜蘅每每哀求他们体谅下学校马上就要放暑假,况且外教们也都还在等着这边拿到工作许可才能申请签证,如果时间拖久了必定会影响学校下学期的正常教学……关系重大,杜蘅相信自己按捺不住的焦急就算通过电话线也能准确无误地传过去了,可对方每每只是公事公办地表示“会的。”
因为梁小凤还是外教这一块实际上的主管,因此杜蘅也多次向其反映过这一情况并征求对方意见。梁小凤先是建议她找找有没有学生家长在外专局的,杜蘅没有任何学生资源,只能求助于苏梅华。苏梅华问了人脉极广的胡永泰校长,也是没有任何办法,不过倒是帮她联系了省外办的一位学生家长——田主任,就是上次去郑州参加交换生选拔的某女生的母亲,田主任爽快地保证只要外专局把材料一送到外办,她们这边的审核批准一定可以当天完成!
杜蘅只有一遍遍地催促外专局,然后无望地等待,而还在国外的外教们也在一次次地催问她,搞得她每天头大如斗。
现在的杜蘅已经完全无法预测自己的暑假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了,更让她没底的是,负责人梁小凤突然完全失去了联系。
梁小凤所在的初中部每年都比高中部放假早一周,自两周前开始,杜蘅打给梁小凤的电话就莫名地开始总是“无法接通”,她在初中部就只认识几个教辅,挨个问了个遍也没打听出梁的下落。看来只剩她一个小喽啰孤军奋斗了,真悲催。
放假一周后的学校空空荡荡,杜蘅决定按照早就计划好的,去邻市的亲戚家。只是要一边度假,一边随时关注这边的进度,没办法,这是她的工作,她不容推卸的责任。
在亲戚家坐卧不安地又等了一个星期,终于得到了审批通过的好消息。她马上买了回程的票,直奔外专局拿回材料有直接杀去外办,田主任倒真是给力,几分钟就帮杜蘅办好了最后的手续。
直到将材料寄出去,杜蘅才终于放下心来。返回亲戚家已是深夜,这一天马不停蹄地往返奔波,身体自然是累极了,可是心里却有了莫大的成就感。
开学前一天,外教们如期抵达威市,是几个牛高马大的年轻男女,都是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初中部两个女孩子跟梁小凤回去,分校的也由各自的负责人带着各回各家。高中部是两个男孩子,杜蘅看着他们安顿下来,又跟梁小凤通了一个电话确定接下来的工作日程。
对了,梁小凤终于出现了,七月底的时候,那时杜蘅早已搞定了一切。她突然的一个电话来询问杜蘅进展如何,杜蘅这才知道原来梁小凤早在初中放假的第一天就去巴厘岛度假了,所以始终联系不上。
作为主管可以不交代一下去向就将自己负责的工作完全丢给下属然后杳无音信么?好吧,杜蘅再吃惊、再不满,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听说梁小凤可是大老板胡永泰跟前的大红人之一。
午饭时,杜蘅和两天前就已返校的孟春说起此事,说到自己半个暑假都过得六神无主天昏地暗,而某人却能一天没耽误地开启逍遥自在免打扰模式,孟春脸上还是那神秘的笑容:“你这事儿是不好办。办好了,是理所当然的;办砸了,那影响教学的责任谁也负不起。而且,你忙了这么久,哪怕奉献牺牲再多,也不会有一个领导关心这个过程有多难,其实他们也根本不明白。所以呀,梁小凤才聪明,人家一发现有机会把这件费力不讨好的工作推出去,立马就推了——在领导那儿不露脸的事儿,她才不会做呢。而且,你看着吧,这件事顺利解决,最后领导还得把功劳记在她头上!你就算把学校事儿当自家私事儿一样去做,只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杜蘅默默咽下嘴里的饭,和自身体深处涌上来的苦涩——自己几个月来的殚精竭虑、甚至自掏腰包往返奔波真是……可笑又愚蠢。自己一直以来只凭一腔热情和道德感做事,虽然问心无愧,但是却也真的是不通世故,徒劳无功。
虽然郁闷,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按照国内的法律,外国人的入境手续必须在30天内办完,逾期就必须离境。而外教们都是在SH参加了领事馆安排的三周培训才过来的,现在留给杜蘅的时间只有一周了。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杜蘅要带着所有校区全部外教们体检、申请《外国专家证》、去派出所登记、再去市出入境申请《拘留许可》,然后再去派出所重新登记!而且还必须严格按照这个顺序,因为上一步骤的结果是下一步的必要条件;每一步的时间掌控必须精确到小时甚至分钟……
约齐各校区第二天赴指定单位体检,然后又是无助地等待体检结果。加急也要三天后,杜蘅觉得自己简直是抱着个定时炸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倒计时,却完全无计可施。
三天后的上午,杜蘅一大早就去拿了体检结果,然后赶去外专局申请《专家证》。本来这帮政府机关的大老爷们又要她放下材料回去等结果,杜蘅哪里等得?她清楚明确地让这些官僚明白,别说等几天,就是几个小时,也会造成最可怕的后果。
她成功了。一个小时后,她已经抱着一摞热腾腾的证书和外教们在派出所胜利会师了。这一关倒还算好过。
第二天一大早,当杜蘅带着各校区的外教们到达出入境的办事大厅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妈呀,这场面简直比大学生招聘会还要火爆!五颜六色的洋鬼子们操着五花八门的语言,明显以黑人居多,而且这些黑人不少都是拖家带口的。
威市有国内最大的黑人聚居区,杜蘅这下子终于见识到了,这么多黑哥们儿举家迁徙足可见这个城市“不设防”的名声绝非空穴来风。
领了号,一群人连站的地方都找不到,只好四散开来各自见缝插针。直等到中午,前面竟然还有十几个。12点不到,柜台后面的警察叔叔阿姨们开始收拾东西,准时下班去了。杜蘅这一大堆人无法,只能去附近胡乱吃了点东西,又回来接着等。
到了杜蘅坐在办事的警官面前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面前的年轻女警一张大福晋似的板正脸孔上两只怀疑一切的眼睛扫了眼杜蘅恭敬递过去的材料,头也不抬地盘问了杜蘅一通,杜蘅感觉自己仿佛是接受审讯的犯人,小心谨慎地回答完毕,紧张地盯着大福晋的嘴,生怕从里面冒出什么可怕的、致命的、她无法直面的结论……
老天保佑!女警打出几张回执,要杜蘅按照指定日期缴费取证,这就是说——在炸弹爆炸前一秒,终于被成功拆除了!
杜蘅开心得想大叫,如果不是有柜台拦着,她肯定得冲过去好好亲大福晋几口。
“谢谢谢谢!大福……呃,警官,麻烦您了!”